柳似水担心契丹人不日将卷土重来,但事情似乎出她所料,明离等人脱困归城后一连数日,契丹并没有什么要攻城的动作。如此相安无事的又过去了十多日,天气渐渐转冷,偶尔见得几瓣雪花飘零,落地融化成雪水。
这日城东兵营主帐内,左右开出两排席位,城中各军统领悉数在座。大元帅张守珪瞧模样年至四旬,精神饱满,目光炯然有神,向座下各位将领望去,说道:“如今契丹人按兵不动,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前军都统王悔起身说道:“彼等此举或许使得是障眼之法,意在迷惑我军,其实已陈仓暗渡,行使某种阴诈诡秘之事,元帅不可不防。”
他这话虽说只是猜测,但在坐列位多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对这等计略见过甚多,是以并没人提出异议,只是契丹人到底使施什么手段,却又不敢妄加揣测,如今敌暗我明,很是被动。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哨兵来报,言道城南五里外出现一支神秘军队,正向范阳城疾速行军。
众将军无不骇然,暗想敌人休战半月,原来施得竟是迂回偷袭之计!
当下张守珪急命各军统领回营准备兵马,并下令禁城,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四城半步,自己则携康胡儿三兄弟及独子张缺,带领部下军士,赶往南门亲自督战。
因事情来得太过仓促,明离已不及回家,只好差小兵哨口信给妻子。是时柳似水正吃着安胎养神的补品,闻知此事,双手一颤,碗碟落地,汤水溅了一身,她却不觉,只是呆呆出神,口中喃喃道:“来得这么快么?”想要出门去看。还是小箩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
明离随张守珪等人登上南城城头,放眼望去,却见远处尘土飞扬,隐隐能听得马蹄落地之声,估计人马不在万人以下。契丹人平日攻城至多不过千人之数,看今日这仗阵,怕是志在必得了。他眉头深锁,心想:“幸亏水儿没来,若不然定要动胎气昏死过去,那可是糟糕之极了。”想着又心生惭愧,方今临敌作战,自己却不合时宜得想老婆,太也不该。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张守珪朗声道:“敌军势大,此战必定凶险万分,本帅决心抵死反抗,诸位可有信心破敌制胜。”他这话说得太义凛然,连明离都有些意动,果听众军士齐声而呼,士气高涨。
史窣于杀性已起,笑道:“二弟三弟,咱们这便出城掩杀一番,杀杀这群靼子的威风!”
明离一怔,若是换做平日,他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但那夜他对柳似水发下永不分离的誓约后,反觉自己变得怕死了,心中犹豫不定,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他。
康胡儿将他心思看得清楚明白,笑道:“大哥你也太性急冲动了,父亲尚未下令,却如何能自作主张,还是再等等吧。”
史窣于看了明离一眼,他外貌粗狂,心思却是细腻,对这弟弟的想法多少猜到一些,脸色间写满失望之色,摇头叹道:“那就等等吧,哎,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啊。”明离脸上微红,心中愈加惭愧。
说着就听马蹄声渐近,史窣于本就闷得发慌,当即取过弓箭,哼声道:“既不能出城,便射他个人仰马翻!”话音甫落,箭矢已离弦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自己人!”张守珪手中持有“千目镜”,视力比他人为远,却见那批人马并非契丹人装束,却都是唐朝兵士,而那领队之人更是他的熟识,已知来得并非敌人而是援军,见史窣于发箭,急忙开口阻止,却已不及。
康胡儿吃了一惊,忙引箭射出,这一箭后发先至,从侧面追上,将史窣于那箭生生劈成两截,但史窣于臂力太强,箭矢虽断,余劲未消,且准头十足,所指的正是那领兵之人头部。
一声清叱悠悠传来,那支断箭突然止在半空,既不前行,也不坠地,像是被那道喝骂声震傻了般,旋即箭身上迅速爬满冰雪般的物事,俨然成了一支冰箭,转瞬出现道道裂痕,猛然炸裂,碎冰如万千箭矢漫天而来,目标却只有史窣于一人。
这几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凭史窣于的反应,竟也不及闪避,幸亏明离以“突如其来“的绝世轻功及时将他推到一旁,同时拔剑在手,引离火之气,将那碎冰化去。
“你是谁?”空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嗓音太冷,几要将人冻成冰棍,但明离却觉心头一热,柔声道:“我是阿离。”
话音刚落,猛见一道白光疾闪而至,寒气凛然,直取明离心口,竟是制人死命的杀招!
明离见此人武功,便已隐约料到是谁,再听她说话,肯定就是韩冰儿,见她一出手就是杀招,不由心中暗叹,他知道韩冰儿虽然貌冷心热,对自己更有一丝别样情愫,但自己毕竟是害死她父亲的仇人,此恨不消,情谊又算得什么?此时眼见她身携凌厉寒气,杀气强盛,自己若不闪避,那是必死无疑的。
可此时他心中突然闪过个古怪的念头:“且看她是否真忍心杀我!”此念一动,他直如木桩般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居然真要以命相试!
康胡儿史窣于相信以明离的武功,当能从容闪避,是以那寒光来的虽速,心惊之余倒还带着几分安定,孰料明离居然不闪不避,无不大骇,此时再救,已然不及,齐声叫道:“三弟,快闪开!”
明离微微一笑,兀自站立不动,反是展开怀抱,向那道寒光迎去。
那寒光冲到他身前蓦地止住,光芒淡去,空中现出一个人形,白衣胜雪,冷若冰霜,却正是阔别多日的韩冰儿。
城头众军士见她居然悬于空中,无不惊骇莫名,再瞧她形貌,端的目眩神迷。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见过当日出现在城头的柳似水,无不惊为天人,但对比眼前这女子,柳似水身上倒多了些属于人的气息,而她却真如高高在上的仙子,谁都高攀不得,谁都不敢高攀!
韩冰儿翩然落到城头,却是一眼也不看明离,对张守珪道:“吉大人的援军已到达城外,请张元帅开城接迎。”这些话由她冰冷淡漠的语气说出,倒有些命令的意思了。
张守珪百战之身,功勋卓著,焉能受得这等口气,心中颇是着恼,但转眼触到韩冰儿那对冰冷的眸子,心中居然也生出一丝惧意,暗想:“这般厉害的女子,倒是世间少见。”当即下令开城迎客。
自契丹人围城第一日起,张守珪便派遣信使火速赶往京城求援,但过了一个多月,不见回音,众人均以为信使已被半途劫杀,是以谁都不对援兵报以希望,却不料今日援兵突然出现,率军之人居然是刑部尚书吉温,而非兵部中人。
此事虽颇多疑惑未解之处,但援兵既到,对守城而言终是利大于弊,当下明离随张守珪等人出城相迎,却见援兵中除吉温外,尚有韩家堡现任堡主韩比,以及当日在广东寂灭岭见过一面的高尚在内,瞧模样当是吉温的左右手。
双方见面,自有许多互捧的客套话,明离听得颇是不耐,转眼向韩冰儿所在的方向望去,此时她也转眼望过来,却似乎根本就没瞧见他般,便转到别处,神情冷漠之极。
明离心中莫名一痛,暗想:“她真的这么恨我么?”忽听心底一个娇媚柔腻的声音咯咯笑道:“呆小子,想不到你也喜欢偷食啊!”明离吃惊不已,心道:“前辈,你……你怎么又出来了?”幽儿哼声道:“没良心的混小子,就讨厌我出来么,你可别忘了,自己一身功夫可都在本姑娘手上,没有本姑娘,你就是个废人。”说着她又嘻嘻笑道:“至于本姑娘为何会出来,那得问你自己了,谁叫你动了歪念,心术不正,既然娶了水儿为妻,却还对其他女子念念不忘,本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来骂骂你这滥情好色的混小子。”
明离怔住了,她之所言居然真是自己心中所想,脸上滚烫,心道:“你怎会知道我想什么?”幽儿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自然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明离糊涂了,奇道:“可你明明是个女子,如何又能做我?”幽儿笑道:“本来咱们并非一人,但那日情塔内合二为一后,我便成另外一个你了。”明离仍有不解,道:“前辈……”幽儿截口怒道:“什么前辈,我有这么老么!哼,你若再就这么叫我,我可不答你了。”明离怯声道:“那我该唤你做什么好呢?”幽儿笑道:“你唤我做幽儿就好了,以前……他也是这么唤我的……”说到这里笑声消失,她的声音陷入了沉默,明离不停唤她,她只是不答。
正奇怪间,却听康胡儿道:“三弟,你为何还傻站着,大家都已进城了。”明离这才惊醒,发觉此地除康胡儿史窣于外,竟再无他人。
明离回家一趟,将援兵进城之事告诉妻子。柳似水大喜道:“明哥哥,这是否说明这场战争快要结束了?”明离暗叹,如实道:“恐怕不是。”柳似水哦了一声,神色黯然下来。
明离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水儿,方才我见到一位故人。”柳似水奇道:“什么故人?”说着喜上眉梢,喜道:“难道我爹爹也来了。”明离忙摇头道:“不是岳父。那人你没见过,但我曾向你提起过,她……她是韩冰儿?”
韩冰儿这名儿对柳似水而言好是陌生,仔细一想,才隐约有点影子,皱眉道:“可是你被冰封的三年中,那个一直陪着你的姑娘?”明离嗯了一声,点点头。柳似水侧过头凝视他半晌,突然扑哧一笑,说道:“臭明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明离一怔,忙解释道:“没有,决计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心里也没想过……”这话欲盖弥彰,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柳似水叹道:“罢了,你也不必解释了,我信你就是。嗯,朝廷既有要员莅临,张元帅免不了要设宴款待,这样的热闹我可不能错过。”明离急道:“你有孕在身,不能去。”柳似水眯起眼来看他,怪声道:“我为何不能去,明离,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瞒着我?”明离无奈,只得答应。
※※※
明离带柳似水小箩来到张元帅府外,却见康胡儿史窣于站在门口等候,明离以为自己来晚了,正待解释,康胡儿却道:“父亲他们尚未回府,咱们都赶早了。”
明离吃惊了一惊,心想:“张守珪走得比我为早,我尚回家一趟,耽搁了不少时辰,何以他们至今未到?莫非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但见两位兄神情自若,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心中疑惑,开口询问。
康胡儿笑道:“三弟你未涉官场,自然许不知,那吉温身为刑部尚书,方今又是朝廷亲派增援解困的钦差,这个大的架子,走起路来自然不快,不过算时辰现下也该到了。”
这时就听来路罗鼓喧嚣,真是吉温一行到了,众人赶忙避道相迎。
吉温看了张府门楣一眼,笑道:“去年春天本官随丞相大人向圣上奏本朝政,来到郦山别院,其规模之宏大,实是下官平生仅见。”
张守珪忙笑道:“寒舍简陋,若大人住不惯,下官另行安排雅间……”吉温呵呵笑道:“张元帅可真会说笑,吉某焉是那挑三拣四之人,只是乍到贵府,颇有些感慨而已。”大笑着跨过门槛,张守珪即刻迎上。
“呸,什么钦差,他娘的就会狐假虎威!”史窣于看不惯他这张嘴脸,忍无可忍,低声唾骂。
康胡儿干笑了声,推推他道:“别说了,咱们也进去吧。”
张守珪乃武将出身,又素行简朴,府第并不见得多么奢华瑰丽,不过经康胡儿等人着力修饰,倒也不落寒碜,可比起京城大院来,自非同日而语,吉温嘴上免不了一些颇是含蓄的嘲讽,张守珪心中有气,但限制于官位,只能隐忍不发。
众人进堂后依主宾及官职高低顺序先后落坐,过不多时美酒佳肴,甜点鲜果流水般送上桌几,又听管乐丝竹之声响起,却见十余个艳装绝美的女子上台献艺。
张守珪微微吃惊,暗想自己这些日来忙于抗敌,未曾想过吉温会突然到来,没准备什么歌舞,那么这群歌姬从何处而来?又见她门均是北地胡女打扮,粉胸半露,**吐春,人比花娇,妩媚迷人,心中更觉疑惑,不禁向康胡儿望去,后者亦是满脸惊疑之色,想来并非他安排的。
却听吉温笑道:“张元帅毋须多疑,这些歌姬均是本官特地命人请到此地。只因本官见张元帅与诸位将军征战多日,欲借此机缘让诸位轻松玩乐一番,只是事起仓促,未曾早早告之,张元帅莫要见怪。”
张守珪忙笑道:“下官岂敢,吉大人真心诚意,犒劳三军,下官自是感激不甚。”吉温呵呵一笑道:“那张元帅可曾听出这首舞曲的名目?”张守珪仔细聆听,若有所思,说道:“这曲子好生熟悉,莫非是《关山月》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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