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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乔佩的存在格外敏感,是因为陆子鸣的关系。后来她才发现,有些人是天生不对盘的。就像雷允晴第一次见到乔佩,就对她的楚楚可怜十分反感,即使帮了她,也本能的提不起怜悯心。就算没有陆子鸣,她想她也不可能跟乔佩这样的人做成朋友。

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乔佩的心里也许也是这样想。但她更善于伪装自己心底的厌恶。所以即使只有两个人在场,她依旧能对雷允晴笑得出来:“没想到你这么有兴致?”

雷允晴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再烂的电视剧,总还有一两个看点。就像再讨厌的人,她总会有一两个出现在你面前的理由。”

顿了顿,扬起手打了个呵欠,指了指电视:“你感兴趣吗?给你看吧,我要上去休息了。”

乔佩站在原地,不恼,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有这么可怕吗?我一来你就要躲着我?还是你害怕再有什么输到我手上?”

雷允晴皱皱眉,她真不喜欢乔佩的用词。也许那天她应该勉为其难答应陆子鸣,至少先把乔佩赶出去再说。

她望定乔佩:“失去一个不值得自己爱的男人,算不上输,顶多是不痛不痒吧。至于你,也没得到什么,更算不上赢吧?”

乔佩沉默了片刻,黑暗里看不到她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听见她说:“只要你消失,我就算彻底的赢了。”

这种环境,配上这种台词,不得不说,有点阴森透骨的感觉。

雷允晴不禁打了个寒颤,过去看过的恐怖片频繁往脑袋里冒,禁不住问:“你……你想要干什么?”

乔佩发出一阵轻笑。

“你放心,我没疯,不会对你怎么样。”她顿了顿,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金属的光泽在黑暗里一闪而过,雷允晴一下子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出去,我跟你做个买卖,公平交易,如何?”

阻拦她离开陆家的这道锁,就在眼前。钥匙每一个人都有,乔佩自然也有。这个她一早就知道。只是她没想过乔佩会帮自己,所以她求过柳嫂,求过陆子茵,却唯独没有求过乔佩。

这个交易的内容也可想而知了。

无非是乔佩把钥匙给她,让她承诺永远不出现在陆子鸣面前。

雷允晴思量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拉开步子绕过她。

乔佩不解,转过身问她:“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吗?”

“想,但是我更不想求你。”

“你……”

雷允晴停步,嘲讽般笑起来:“就算我跟陆子鸣怎么样,那也是我们俩的事,改变不了我讨厌你的事实。你想让我求你?我偏不。乔佩,你记着,我雷允晴永远不可能低声下气的求你。”

她毫不掩饰自己讨厌乔佩的事实,没必要像乔佩那样,明明当初恨不能掐死她雷允晴,如今还要做出一副和善豁达的样子,那样太累。

她说完这些,只觉心里大为痛快,步履轻巧的上楼去了,留下乔佩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乔佩也曾问过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陆子鸣,她是否会这样不惜一切的对付雷允晴?

她的父亲曾经是长沙市委副书记,她从小的生长环境并不差,她也曾以孤傲清高自许,不屑与那些贴在大少们身边的女人为伍,道德上憎恶小三。

但自从父亲出事,她来到京城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不得不低下头颅,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那些京城的太子党们,拥有更加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似乎生来就高人一等,他们即使狗屁不通,也拥有目空一切的资本。

那时,她尚能安慰自己,至少那些人没有真才实学,是些只能依靠父母的稻草包。

可直到见到雷允晴,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这一点借口也被摧毁得体无完肤。她出身好,长相好,学识好,待人和善,又没有架子,她几乎拥有了所有乔佩祈盼过却被无情粉碎的条件。

如果她的父亲不曾入狱,她也会是这样,有人人羡慕的背景,人生几乎没有什么磕绊,就嫁给自己属意的男人,然后一生安定,无忧无虑。

嫉妒像是疯长的藤蔓,纠缠着她,将她陷入一种扭曲的境地。她下意识的模仿起雷允晴的语言神态,一举一动,甚至穿衣的习惯和品位。无人的时候,她想象自己就是雷允晴,想要的一切都能轻易到手,不要的就肆意摧毁。起初,她为自己这种转变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人格扭曲,然而慢慢的,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渴望变成雷允晴。渴望像她一样天生拥有将人玩弄于鼓掌的权力,渴望像她一样被更多优秀的男人当成妹妹一样疼爱,渴望像她一样永远保持着慈悲和善的面目,自有人愿意去替她做那些肮脏不堪的事。

她讨厌看到雷允晴,仿佛只有她才是高高在上,别人都贱得不配与她相争。可她一边讨厌着这个人,一边又渴望自己能够变成这个人,如此矛盾而畸形的心理。

她也明白,她没有雷那样的父母,最近的捷径就只有陆子鸣。只要她变成陆太太,她就有了不输于雷允晴的背景。而那些她无法达到的目标,只要目标消失了,也就无所谓差别了。

对,没有什么是生来注定的,只要雷允晴消失了,那剩下来的乔佩,就是唯一的了。

*

被困在陆家的几天,雷允晴几乎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唯独和江措通过几次电话。原来那天雷允晴去参加葬礼不回,秦书兰担心之下就打给江措了,江措回复说雷允晴不在自己这里,秦书兰又打给陆子鸣。结果陆子鸣说雷允晴因为感念老太太往日的疼爱,决定留在陆家多陪老太太几天。这话骗骗秦书兰还行,江措却知道乔佩在陆家的话,雷允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陆家,于是一个电话打到了这里。

电话是柳嫂接的,起初并没有转给雷允晴接听,白天就说“不在”,晚上就说“睡了”,后来被雷允晴发现了,柳嫂倒是不好意思再把电话挂掉,只好把听筒交给她。反正一转眼那边就会有人监听,她也说不了什么别的话。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江措在闲聊些笑话,一整个下午她抱着电话也能笑得乐不可支。有时也说些外面的事,或者问问她跟韩沐辰的近况。过完年他们两人就要回上海了,也不知走之前能否还能见上一面。

说这话时,韩沐辰正好在电话边,江措便开玩笑说,要不要把电话给韩沐辰听,雷允晴连忙拒绝。

这天傍晚,江措又打电话来,说回上海的机票订好了,顺带把日期和时间也告诉了她。

雷允晴惋惜了一下,表示自己走不开,不能去送机,又半开玩笑的提醒她,登机时身份证别忘了带,免得走不了。

惹得江措哈哈大笑:“你放心,证件什么都收好了,放在行李箱里,忘不了。”

正说着,客厅门响,陆子鸣回来了。雷允晴瞟了他一眼,继续和电话里的人无边无际的扯着闲话。

倒是陆子鸣今天额外有空,晃到她身边来,问:“又和江措煲电话粥?”

她看也没看他。明知故问。

陆子鸣也不可能真的做得像软禁一样,让她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反正江措打给她,聊的内容他也大致知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只要她开心,他也没必要管得太多。

吃了晚饭,雷允晴早早的就上去休息了。陆子鸣难得在家吃晚饭,柳嫂做了丰盛的一桌菜,也热了点小酒。

陆子鸣回到房间时就觉得脸上有点生热了,白酒的劲头上来,看事物都好像蒙了一层晕润的水泽。他解开衬衫领子,随手脱掉毛衣,打算进去洗个澡清醒清醒。

就在这时,房外有人敲门。他解纽扣的手停到一半,打开门,雷允晴就站在他眼前。

她脸上红扑扑的,在走廊的黄晕灯光下,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也许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半湿,原先她车祸住院时为了方便治疗,把一头的长发都剪掉了,现在又长出来一些,参差不齐的垂在肩头,散发着她常用的洗发乳的香味。

她身上穿一件v领开襟的睡袍,松松拢着的胸口,露出一整片莹白如雪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沟壑阴影,室内明明都开着暖气,但是她却好像很冷似的,身体和双手都在发抖,黑眸如水般看着他。

奇怪,晚饭时她明明没有喝过酒,为什么好像一副醉态?

陆子鸣有些疑惑,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

雷允晴却很主动的走了进来,目光环视了一圈屋内熟悉的摆设,然后很直接的说了一句:“子鸣,我冷。”

这句话的暗示性实在太大,她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发颤,让人有种想立刻拥抱住她为她取暖的冲动。

陆子鸣也的确这么做了。

一零二,死皮赖脸

这句话的暗示性实在太大,她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发颤,让人有种想立刻拥抱住她为她取暖的冲动。

陆子鸣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的动作略大,上前时碰倒了桌面上的台灯,灯罩落在地毯上,亦是柔软轻飘飘的悄无声息。雷允晴却后退了一步,贴着门板左右看了看。

“今晚不会有人路过。”

他肯定的说,手臂越过她带上门,雷允晴被关在门内,只是仰着脸安静的看着他。

她太久没有主动的与他示好过,以至于陆子鸣听到她的声音都有种异样的感觉,心脏在酒精的热力下嘭嘭跳动着,他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额头也开始往外冒汗,口里却言不由衷:“你……还冷吗?”

她不说话,却默默走到他面前,将双手都举起来,绕到他颈子后面,拥抱住他。

睡衣宽大的袖袍一直滑到上臂处,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她的皮肤果然凉凉的,贴着他颈上的皮肤,十分舒服。

她的声音也像凉凉的小蛇,直往他心里头钻:“你试试不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半截话就变成了含糊的发音,陆子鸣的手忽然大力将她摁向自己,肩头的发丝震落无数凌乱的小水滴。

雷允晴经历了极其短暂的迷茫之后,很快就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子,满脑子的空白,他们都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急切,他像个初尝禁果的孩子,牙齿时不时的磕碰到她的嘴唇,她皱眉,努力的调整角度,减轻自己被咬伤的程度,但是谁也没打算松口,舌尖相抵,唇齿相依,他迫切得几乎要把她一口吞掉。

时隔四年,他几乎快要忘了上一次吻她是什么时候,也不敢相信将来他们还有这样亲密的机会,仿佛之前那么多的午夜梦回,都只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他不断用更激烈更深刻的刺激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连这也是假的,他宁愿用所有的理智,来交换这场梦永不醒来。

接下来的片段在陆子鸣的脑海里,就像是电影呼啦啦快进的镜头。两双腿四只脚都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边往床边走去,边甩掉了拖鞋。她赤脚站在他脚背上,莹白的玉足在灯下犹如能发光,摩挲着他脚面的皮肤,蹭得他痒痒的,既难受又好受。最难熬的时候他无处发泄,只好变相的搂进她,把所有力气发泄在她身上,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

他赤足踩在猩红色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后退,她睡袍的带子在他手里逶迤落地,真丝滑锻几乎是立刻贴着她的皮肤坠下,他突然用力将她打横抱起,丢掷在柔软的大床中央,视线逡然摇晃,映入她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层层珠翠光辉,迷人的耀眼。

她眯起眼睛,陆子鸣在那一层斑斓的光圈俯下身来,窗外狂风忽作,反复敲打着他们的窗扇,覆盖在她身体上的除了他的身体,还有浓黑的拨不开的乌云。

一场疾雨即将到来。

或许是等待的煎熬太久,陆子鸣的动作并算不上温柔,她身无寸缕时,他也只是衣衫半解,濡湿的衬衫和缀着汗水在额前晃动的发丝,更为他增添几分野性的魅力。

窗外突兀闪过一道白光,划开他脸上的阴影,正照见他凝望着她的那一双深邃黑眸。在这样狂风乱作的夜里,他的眼睛让她感到惶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忽然猛的一挺身,雷允晴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

这一声把上面的陆子鸣叫得如梦初醒,仿佛受到鼓舞般,大进大出动得十分卖力,同时俯下身,亲昵的覆在她耳边说:“做过那么多次梦,只有这一次,你是发出声音的。”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邪恶的促狭,雷允晴蜷在他身下不由红了脸庞:“呸,你就只会梦这些?”

“还有更香艳的……你想不想知道?”

他的身体与她紧密贴合,一滴滴汗水从他的皮肤上抖落,在落到她的皮肤上,连接着彼此的温度。他用年轻的躯体、汗湿的头发和有力的双腿带给她快乐,就像最初带她探寻着隐秘的滋味时一样。她绯艳的脸上泛着潮红,喘息不止,他禁不住吻上她,再次拥抱她,仿佛两个人生来就是这样紧紧的缠在一起,今生今世,都不会分离。

窗外的电闪雷鸣更加激烈,仿佛要撕裂这夜的黑色,让这夜色下的人们也胆战心惊,一波波愉悦的颤栗不可抑制的涌上来。

接下来的过程都是混混沌沌,就像窗外时而分明时而晦暗的天空,她从没有这样主动的引诱过他,甚至连过程中都在积极的迎合着他。这让他积压已久的欲望得到了痛快淋漓的抒发,他也不记得自己一共做了几次,只记得最最亲密的时候,他动情的吻着她,两只手在床单上寻找她的手,找到了,然后握住,十指交叉,紧扣。她的右手无名指指节处,有一处金属的环状凸起,在他奋力的握紧她时,硌得他指节生疼——

原来她从未脱去他们的结婚戒指。

即使在他们离婚后。

即使她口口声声要跟他撇清关系。

大约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他终于起身去浴室冲洗,滚烫的热水仿佛还无法浇熄刚才的激情,他在蒸腾的雾气中回味着方才的一幕幕,她绯艳的脸颊,她紧咬的双唇,和她羞涩的迎合……

他接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至今还有点无法分清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雷允晴赤身裸口体的仰躺在床心,艰难的移动了下酸软的胳膊,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她来不及去收拾身上那粘腻的感觉,飞快的裹好睡袍,然后从扔在地上的衣服里,一个一个口袋摸过去,终于在他的西裤口袋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浴室里水声未歇,她悄悄推门而出,赤足踏在楼梯上,每一步都仿佛连着心跳。钥匙插口进门锁里,转动时发出咯吱吱的艰涩声音,可是没有反应。

不是这把!

她的手抖得厉害,时不时回头看着楼上,这时静谧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声门响,她吓得立刻背过身去,把钥匙藏到身后。闪电的白光映照出乔佩的双眸,她好像未卜先知一般,了然的微笑着看着惊慌失措的雷允晴。

雷允晴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但也没有再动作。

她在赌,赌乔佩会放她一马,赌乔佩巴不得她永远从这个家消失。

果然,乔佩只是看了她一会,又退回屋内,重新关上了门。

雷允晴再不迟疑,飞快的转动钥匙,沉重的铁门终于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凛冽的寒风随着门缝呼啦一下灌进来。

雷允晴裹紧了睡袍,一脚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数九寒天,如同踩在冰刀子上一样,疼得她不得不加快了步子,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几乎是飞奔出去。

刚跑到马路上,果然看见一辆黑色沃尔沃在马路一侧静静的停着。见前方一道人影跑来,立刻亮起车灯,雪亮的光芒映出雷允晴苍白的脸,韩沐辰立刻从车里冲出来接应她。

“怎么这么晚?”

雷允晴冻得牙齿都在不停打颤,不顾自己一身的脏污汗渍,一下子钻进后车厢,舒服的暖气吹上来,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才口齿不清的说:“有事……耽误了一会。”

韩沐辰回到驾驶座,从后视镜里已经看到她脖子上的咬痕,原来她说能自己想办法弄到钥匙,就是这个办法。

他把准备好的衣服鞋子都塞给她:“先换上吧。”然后默默的升起了前后车厢的隔板。

雷允晴打开包包,里面果然都是她过去丢在江措家的衣服和鞋子,她这个闺蜜,实在是够意思。

感激之余,不忘对韩沐辰道谢:“对不起,害你在这等了一夜。”

他的声音从隔板那头传过来:“没关系。证件已经帮你都办好了,和行李放在一起,在后备箱里。待会我们就直接去机场。”

“嗯,”她点点头,“也帮我跟江措说声谢谢,又借用她老公一次。”

一平静下来,她还能有心情说笑,韩沐辰忍俊不禁:“难道不该直接谢我吗?”

“谢你跟谢她有区别吗?”

韩沐辰不再与她斗嘴:“走吧,要是被发现了就不好走了。”

“嗯。”雷允晴已经穿好衣服,在隔板上敲了敲,韩沐辰收到讯息,降下隔板,雷允晴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自己凌乱不堪的仪容,示意韩沐辰可以开车了。

陆子鸣把搭在肩上的浴巾狠狠的摔倒墙上。地上一片狼藉,还保留着刚刚激情的模样,唯独不见了她的睡袍,和床上的人。

他早该想到,就在白天,雷允晴还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何以晚上就热情如火,甚至甘愿躺在他身下,连哼都不哼一声,竭力的去取悦他。这绝不可能因为她突然就“回心转意”,一切只是一场骗局,当梦醒来,他的面前,依然是一无所有!

雷允晴!雷允晴!

陆子鸣愤怒的咆哮着,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马上就追了出去。

客厅的门大开着,沉重的铁门在狂风中来回摇摆,时不时嘭一声巨响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乔佩从房里探出头,惊讶的看着他:“子鸣,你要出去吗?”

陆子鸣蓦地停住脚步。他急得差点乱了方寸,雷允晴一个人断然跑不了多远,除非有人接应,他冷然看向乔佩:“说,她去了哪里?”

乔佩大惑不解:“谁?”

“少装蒜!不要给我说你现在醒来是巧合!”

“子鸣,我……”乔佩一脸无辜,眼看就要落下泪来。陆子鸣则实在受不了她这慢性子,哼了一声,大步迈出去。

他一跨出院子,倾盆的大雨就轰的一声落下来。这冬雷打了整整一夜,这时终于畅快淋漓的落下雨来。他冒着雨进车库取出自己的车,一路狂飙。从军分区出去的高速路只有一条,他踩足了油门,果然在下一个高架出入口看到一辆熟悉的沃尔沃,车尾上的红灯一闪一闪。

她什么时候又和韩沐辰联系上?

陆子鸣皱紧了眉头,狠狠追上去,那车似乎察觉到他的尾随,也加快了速度,漆黑的天际泛着一丝妖异的紫红,雨夹雪纷纷落落砸在车顶上,他的耳朵里也是轰隆隆一片的杂音。

眼看两车一前一后就要驶上机场高速,开在前面的沃尔沃突然开始减速,最后在靠近收费站的地方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陆子鸣扯开安全带就扑向韩沐辰的车,一拳一拳砸在窗玻璃上。

韩沐辰缓缓摇下车窗,在他身旁的位置,副驾驶座空空如也。韩沐辰打了个呵欠,一脸诧异:“咦,子鸣?你也睡不着深夜出来兜风吗?”

陆子鸣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甘心的又拉开后车门。

韩沐辰蓦的想起什么,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后排仍然没有人,只有一件被扔在座椅上的睡袍。当然,是雷允晴穿过的那件。

陆子鸣一把拽起那睡袍,像拽起它可恶的主人,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却只能瞪着手中的那一团布料。

他像被魇住了一般,意识醒了,身体没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挣扎,实际一丝也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吃力。

“她在哪儿?”他红着眼睛问他,这话原是愤怒的质问,到出了口,却变成恳切的哀求,“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韩沐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一种轻蔑的怜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变成惊惶,最后定格在绝望的悲伤,看着他攥紧了那睡衣,贴着胸口开始流泪,看着他沿着自己的车门缓缓的滑下去,孩子般蹲坐在潮湿冰冷的公路上。

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

每一次她都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又巧笑嫣然的转身离去。

在梦里他从来没有抓到过她,醒来时,也没有一次她还在他身旁。

原来这一次,也是一样。

韩沐辰聪明的把他引开了,现在他想再回头追回雷允晴,已经是毫无可能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戏,她演得那么卖力,原来只为逃开他。

此时,雷允晴已经身在江措家中,两个好友感慨的抱在一起,良久,天空泛起苍茫的雾色,天终于亮了,江措拍拍她的肩,慢慢放开她。

“真的决定走了?不跟你妈妈说一声?”

雷允晴苦笑:“跟她说了我就走不了了。”

江措表示体谅的点点头,拉开行李厢,再一次帮她检查,机票,身份证,护照,驾驶证……

雷允晴看着,不由轻笑了声:“你家韩沐辰还真有本事,短短几天时间能帮我都办齐了。”

“护照可是我亲自上你家去拿的,你妈问东问西的盘问了我好久,还以为你要出国。”

雷允晴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可惜来不及去签证。

江措拍拍她,把行李箱的拉杆递到她手中,轻声道:“走吧。”

“嗯。”雷允晴点点头,跟随江措撑伞站在路边打车。

她手里捏着的是今天飞往上海的早班机,之前她在电话里询问江措什么时候回上海,又提醒她别忘记带证件,其实是暗示江措为自己买好逃跑的机票,并补办好证件。

江措帮她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把一叠现金塞到她手中:“你的银行卡到了上海再取吧,身上先带点钱。”

她把那叠纸币握在手中,几乎要哭出来。

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照见出一张苍白无助的脸孔,她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如此仓惶的离开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城市。只因为一个她决心忘记的男人。她彻底斩断了后路,就再不允许自己回头。

她从江措给她的那叠现金里抽出一张交给出租车司机,独自搬出行李,拉着箱子走进候机大厅。距离她乘坐的班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先去办理了行李托运,然后在机场咖啡厅里买了份三明治充当早餐,靠着天蓝色的塑料椅子大口大口咬起来。眼泪混进沙拉酱里,漫到口中既然不是酸也不是甜,而是浓浓的苦涩,她用力的咬着,可是越咬哭得越厉害,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若干个小时后母亲痛骂着她这个不孝女的表情,她抛弃的究竟是什么啊?是一直纵容疼爱她的父母,是永远陪在她身边的好朋友。

她把一整只三明治都吃完,胃里酸酸胀胀的,像是塞满了石头。广播里终于开始提示安检,她提着行李站到安检门前排队,下意识的转身,往来的人力有哭有笑,有面无表情,可唯独没有一张她认识的脸孔。

人类似乎习惯了在机场回头,就算明知道身后并没有人在看着自己。或许每一个人在离别时,又都在潜意识里期盼着有人能为自己送行。

她甩了甩头,苦笑着回过头去,正要跨过黄线,在机场工作人员的示意下转身接受检查。

检查完毕,工作人员提醒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就像接收到指令般,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乘坐这个点的早班机的乘客并不多,因此候机室里也是空落落的。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准备给母亲打一个电话。

一开机,手机铃声就突兀的响起来,附加十几条短信,震得她手都快麻了,她扫了一眼,无一例外,都是陆子鸣。

她本来想摁断,望着那如同垂死般不断在她手中呻口吟的手机,她忽然中了邪一样按下了接听键,她把电话放在耳边,里面立刻传来陆子鸣焦躁的声音:“囡囡……囡囡,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可事实上他的声音非常轻,像一个方寸大乱的孩子,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囡囡,别玩了好吗?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来接你。”

雷允晴抬起头,望向巨大的玻璃外刚刚放晴的天空,一架架飞机停在空地上,轰鸣着。

她微微笑了笑:“来不及了,陆子鸣。”

“你说什么,什么来不及了?囡囡,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他哑着声音,只是绝望的重复着“马上来了”,“这就来了”,她不知他现在在哪,不过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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