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回家。
收拾行李时,突然很想给张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正要拿起手机,张先生却打了过来,这样心有灵犀的默契,又让我有些伤感。
那个杯子,能带回来吗?我……想留个纪念。
张先生说的是我为他冲蜂蜜水的杯子,搬家时,他那么宝贝地抱在怀里,对他来说,这是我们两个十年爱情的见证吧。
嗯,好,我带着,还有别的吗?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眼泪却早已流了下来。
张先生在电话那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否是我错觉,我好像听到了几声哽咽。
电话挂断,去厨房,把杯子用纸巾包好,包了一层又一层,才装进行李箱。到最后,张先生留给我一所充满回忆的房子,而我只能留给他一个杯子,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到家的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过年,张老大姐心疼的眼神看我,我尽量笑着,不让家人担心。
足不出户,只陪着家人聊天。
尽量聊这半年在剧场里的工作,聊我们的话剧,彩排时的趣事,有时候,也能聊到哈哈大笑,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回家的第二天,接到电话,是王洪军,问,要不要出来喝咖啡?
东北太冷,不想出门,要不就来我家坐坐?
当天晚饭后,王洪军敲门,张老大姐热情开门,贴心地把王洪军领到我的房间,准备好水果饮料,又贴心离开,帮我们把门关好。
王洪军瘦了,似乎也黑了很多,见到我,半天没有说话。
我想起那次宋凯与我说王洪军在大连的遭遇,被打断的胳膊,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
还记得陈俊生吗?坐在我的床边,突然问我。
陈俊生,两次偷走王洪军家当的男孩,怎么会不记得,莫非到了现在,王洪军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中招了,hiv阳性,前一阵子查出来的,现在每天服药,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样,再也精神不起来了。
多年轻呀,一辈子就要跟药打交道了,放纵,觉得只要年轻有本钱,怎么玩都行,最后还是要自己为自己买单。
王洪军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虽我并不喜欢陈俊生这个人,但这么年轻,就要面对疾病,也是可惜。
最近我总在想,有很多同性恋,各种抱怨,觉得是社会让他们得不到自由,觉得当同性恋特别辛苦,一有人歧视同性恋,他们就觉得受到伤害,大炮一样发起反击。可其实,每个人要过什么生活,走什么路,都是自己做主,没有人因为你是同性恋放弃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在放弃自己,我的手,就是我为自己的放纵付出的代价。
王洪军说完,轻轻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冲我苦笑了一下。
以后都做不了牙医了,手上没力气,什么工具都拿不稳。
帮王洪军剥了一个橘子,递过去,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说不定,都是好果子呢?
王洪军接过橘子,笑笑,问,大年初四,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其实我昨天已经接到高中时班长的通知,并且已经答应。因为,张先生那天也会去,那么多同学都在场,不用我们两个单独相处,在那样的场合把杯子给他,或许会少一些难过吧。
真快啊,我们都毕业那么多年了,不知道同学们都变成什么样儿?
一边沉思,一边对王洪军感慨了一句。
王洪军长长叹了口气,说,各自沧桑。
第22章
大年初四,同学聚会,因聚会的场所离家并不远,选择步行。
半路,竟碰到宝泰,骑自行车,见到我停下,欲言又止。
几个月不见,宝泰发福不少,原本清爽利落的男孩,现在看起来有些臃肿。
沉默良久,才说,我老婆怀孕了,我都不知道那几次是怎么做的,特别机械,心里想的就是,赶紧怀上吧,完成爹妈给的任务。
这也算是报答了吧,从此觉得跟我爸妈,谁也不欠谁,好好的亲人关系,现在倒像是交易,多可悲。
很想劝宝泰,换一个方式想,或许轻松一些,只是这件事,在中国,在这个时代,似乎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妥协。我的张先生,何尝不是如此。
与宝泰告别,转头,看着他骑自行车的背影,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新婚,老婆又怀孕,真是让人羡慕的好生活,只有我知道,他背影里的孤单。
同学聚会,在小镇很有名的一家烧烤店,我到的时候,张先生还未到,很多好久不见的同学或聊天,或围在一起打牌。
有两个女生,竟抱了孩子出席,孩子的哭声,让整个包厢,听起来喜庆热闹。
不知怎么,大家竟聊到张先生,这家伙,躲在北京那么久,一直没消息,这次一回来,就要结婚,咱们班,只他与张哲的行踪最神秘。
矛头突然转向我,我只是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陈昊从外面进来,直走到我这儿,嘴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都知道了,早就跟你说,男人和男人,没戏,想开点儿。
原来,张先生要结婚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除了陈昊,再没有人安慰我,因为在大家看来,我只是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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