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栗子。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火车站,枯云一屁股坐在地上,凑着牛皮纸袋子就开始剥栗子吃。尹醉桥身边的位置还空着,他看了一眼,气呼呼地想,谁爱坐谁去坐,他才不去坐,转而又得意起来,推猜一定是尹醉桥人见人憎,火车站里人满为患,爱抢座位的人这么多才没尖屁股跑去占了那个座。
这么编排了一番尹醉桥,枯云渐渐是平静了下来,没有之前那么气愤了。栗子也吃完了小半袋,他这才留意到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盖因为剥栗子飞了一小块儿。
枯云想起了黎宝山。要是黎宝山在,哪能让他的指甲壳就这么飞了呢?他根本就不会让他动一根手指,他要吃栗子,他就剥给他吃,栗子里头那层毛衣都不会让他碰着,他也不会叫他坐在地上等火车,更不会让他来和臭烘烘的流民,东奔西走忙碌人挤在一处候车。
枯云望着手腕上那红得醒目,刺眼的绸缎带子。他吸吸鼻子,暗暗掉下了两滴眼泪。
他想念黎宝山,想念他的关怀备至,想念他给他的爱,他们的罗曼蒂克,想念在他身边做一个被宠爱,被呵护的少爷。
枯云用手背抹去了眼泪,他从地上站起来。黎宝山现在确实不在他身边了,可也不代表他就要活得腌臢邋遢,他是个少爷,还得活出个少爷的形来,到时候见到了黎宝山,他可不能让他认不出来!
枯云走去了尹醉桥边上的空位坐下,继续吃他的糖和栗子。他与尹醉桥默契十足,都不说话,互不搭理。枯云吃东西打发时间,尹醉桥比他节省,他用一种完全不需要损耗金钱的方式消磨时光,他看人,用他那双敏锐的眼睛一会儿盯着这个,一会儿望着那个。枯云在旁发现了他的这一癖好,不由腹诽:还是大少爷呢,好没礼貌。
两人不言不语地干坐到了五点时,列车进站,开始检票。两人都是头等座位的车票,尹醉桥并不着急要赶着上车,广播里检票的通知报了两遍,他还坐着没动。枯云憋不住,虽知早上了车去,火车也不会就早早发动,但还是提着行李先过了检票闸门。他上了火车安顿好,打开素鸭的包装纸盒,吃了两口就看到尹醉桥一手拐杖,一手行李的出现在了月台上。
买二等头等车票的人毕竟罕有,尽管检票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可月台上拔足狂奔向三等车厢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尹醉桥才走没几步,就被一个背背篓的老汉撞歪了身子。他往右侧一斜,皮箱子落到了地上,尹醉桥看看那早就跑远了老汉,面无表情地捡起皮箱,依旧是慢慢吞吞地往列车的方向走来。期间有位好心的年轻姑娘去扶他,她说了句什么,枯云听不到,就看到尹醉桥眼睛一斜,将人赶跑了。枯云瘪了瘪嘴,不再看他了,他爱自讨苦吃活受罪,谁管得了?枯云将大衣脱下,盖在身上,陷在座位里,两眼一闭,打起了瞌睡。
实际上,枯云是睡不着的,他眼睛闭起来,浮现在那黑蒙蒙的视野中的依稀还有个黎宝山的影子,他想念他,心中不得片刻的安宁。所以他现在不过是假寐,为了躲避和那个惹人厌的尹醉桥可能发生的在眼神上,语言上的任何接触。
异常清晰地,枯云听到尹醉桥上了车,他的足音很特别,一次发出三个响声,第一记很有力,第二记很沉重,第三下便微弱了。
头等座的票价高昂,待遇相应地不薄,枯云还听到有个声音软糯的女列车员来和尹醉桥说话,替他安置行李箱,还给他泡了杯碧螺春送了过来。枯云侧着身子,鼻子一皱,这车票钱还是他出的,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身上就带了这么点钱,这万一要是在太仓需要用钱打点些什么,想到这儿,枯云睁开了一只眼睛,懒懒地扫过尹醉桥,说:“车票给你买了,钱该给我了吧?”
尹醉桥和他隔着一条宽阔的走道坐着,他掏了钱,还多给了枯云五个大洋,美其名曰:“赏你的跑腿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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