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该不会真像报纸上说的,枯少爷你……”尹鹤眼珠转了一圈,“流的是红色的血液?”
“打什么哑谜,共产党就共产党嘛,还红色的血液,谁的血液不是红色的?”杨妙伦嗤笑,打发尹鹤走,“你去打点酒回来,我今晚想喝些。”
屋里就剩下她和枯云两人时,谁都没有话说了,枯云将就着喝了半碗药就在被窝里躺好了。杨妙伦在煤炉边烤火,末了,自言自语说:“要不真去问问尹大?他认识的人多,罩得住……”
枯云脑袋里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主意,但住进尹公馆,和尹醉桥一间屋子,即便穷途末路,也绝不会是他的选择。
可他的路究竟在哪里呢?要他去意大利他不想去,去东北那更不可能,待在苏州也是给别人添麻烦,天大地大是没有错,但是一个人流浪,一个人去看遍山山水水,又有什么意思?还是回上海……上海起码还有许多的回忆,他想起了杨妙伦的话,是啊,他回了上海,他或许还能干点别人干不了的事。枯云卷起被子,他不怕上海的危险,他要是被抓了,被枪毙了,他没有所谓,他不会躲藏,更不会隐蔽自己,就如此能活多久是多久吧,这么想着,枯云忽而是很困了,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杨妙伦看他熟睡,自个儿下了楼,等尹鹤打酒回来后两人在厅里吃饭。枯云的去留是个无可避免的话题,尹鹤一提起,杨妙伦便说:“不能真让他回去上海,太危险了。”
“对呀,我也是这么个主意,刚才我不过是顺着他说罢了,要是把他说毛了,指不定又不想活了,药也不喝了呢。”
杨妙伦瞅着他,皱起鼻子:“那你刚才还说去你大哥那里,真是荒唐,亏我还真仔细考虑了。”
尹鹤笑了,说那主意是假的,自然是荒唐的,他还说要把枯云直接送去宁波,从宁波口岸上船。他趁打酒的时候已经和玛莉亚联系过了,恰好最近有班货轮要从宁波港驶去印度,他们可以借道转去西班牙,再入意大利境内。
“虽然周折较多,但玛莉亚在,绝不会亏待了他让他吃苦的。”尹鹤说道。
杨妙伦道:“只要上了船,事情就好办了,问题是要怎么让他上船去。”
尹鹤看着她,没说话,这对鸳鸯毕竟纠缠数年了,彼此相知,只消一个眼神,杨妙伦便径自讶异了声:“用安眠药……不太好吧?”
“那怎么办?让他回上海送死?你真想让他去杀日本人?”
杨妙伦轻哼,瞥过尹鹤,老大不愿意地说:“我不想让他回上海,太危险,但是杀日本人这件事还是很值得考虑的。”
尹鹤不响,喝酒,又对杨妙伦笑。杨妙伦还是冷言冷语,仿佛冬天里的一根硬拗着窈窕造型的冰棍,她说:“关键时候你就只会笑,笑笑笑,笑你个大头鬼!小短腿豆腐都吃到我身上了,你还笑。”
尹鹤不笑了,正经地坐直了,眼神与声音都具备一种温柔的特质,他靠近杨妙伦,不讲话,只为她添酒。杨妙伦脸上的冷笑也挂不住了,她盯着尹鹤的头顶心看,有一瞬间,她仿佛是在那漆黑的毛发中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漩涡。她不寒而栗,嘴唇打起哆嗦,无奈地转过头去,伸手按住了尹鹤的手。
“吃菜,吃啊。”尹鹤说,抬起手给她夹菜。
他们最后商量得出了一个办法,明早在给枯云的早点里下点安眠药粉末,他们没有坏心,但是上海,真的不可能,也绝不能让他回去。他们不知道枯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任凭谁都能从他消瘦的体型和总不见笑脸的神情上推测出他的困难,仇恨使得他的精神萎靡,灵魂也因此衰败了,破损了。他极度地缺乏生命力,彻头彻尾地成了如他姓名般的一样死物。他们坚信他对自己要去哪里,该做什么,此刻是无法作出判断的,所以只好由他们来替他敲定,他们期望威尼斯的碧水,托斯卡纳的艳阳能够治愈他残破的灵魂。
第二天早上,枯云起得很早,他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腿脚因为连天卧床对于行走还不太习惯,他不得不在屋内练习了好一会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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