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醉桥执着,无法劝说,从身子骨硬到心肠再硬到了灵魂里去了。
枯云跺脚,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走了回去,不过片刻,就在一棵枯树下找回了尹醉桥的那根手杖。
“什么宝贝这么要紧。”枯云把手杖塞到尹醉桥手上,嘴里嘀咕个没完,“死瘸子,找一辈子都找不着,睁眼瞎。”
尹醉桥重新握住了手杖,重新站稳了脚跟。他道:“父亲给的。”
枯云稍看了看他,把他从坟堆里拉出来。走吧,走吧,回家了。他说。
他们从墓园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司机静候着,两人上车,枯云是许久没游览过夜晚的上海了。一片又一片的光穿透玻璃窗,装点上海的霓虹是五颜六色的,因而这些光亦都五彩缤纷,橙橘色,紫粉色,蓝绿色,那么多,那么亮,又那么冷。枯云碰到了尹醉桥的手,他们正驶入贝当路,尹醉桥的手背上盖上了一片树影。枯云摸过去,这棵树隐约地还是活着的。
第18章
枯云又给玛莉亚寄了封信,这次由他亲笔书写,将自己视力日渐恢复的消息告诉了玛莉亚。七天之后,他就收到了回信。光从信件潦草的自己,狂乱颠倒的中文语序就能看出玛莉亚是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她称之为”天大的好消息“”世上再没比这更美妙的奇迹了“,而说起好消息,她也有一个好消息讲给枯云听。她的大学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她现在在《意大利人民报》兼职当一名打字员,正因此,她接触到了许多新鲜的人与事,与她从前的交际场生活截然不同,每天时时刻刻她都在接受着对她而言全新的,乃至震荡她原有思想的观念。她的视野变得超乎寻常的寥廓,仿佛能看到数百年,数千年之后的远景,这让她热血沸汤。
“这是一次新的思潮,它像是海浪,而我是站在海边的孩子。”玛莉亚写道,“我在沙滩漫步,更想投身海洋,畅游嬉戏。”
她想去埃塞俄比亚的战争前线。她说人类的新希望在那里。
枯云问尹醉桥,埃塞俄比亚是什么地方。
“在非洲。”
“非洲又在哪儿?”
尹醉桥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圆形,他在圆里点了两个小点,分得很开。
“你在这里,非洲在这里。”
枯云凑过去看:“那意大利在哪里?”
尹醉桥想了想,又在别处点了第三个点,枯云点点头,他伸手将这三个点连到了一块儿,来回涂画着,说:“玛莉亚说要去埃塞俄比亚,那里还在打仗,她可真大胆,她一向都这么大胆。”
尹醉桥不响,枯云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放下信纸,打算明天再写回信。他亦有件很大胆的事要说给玛莉亚听。
就在前不久,枯云去了慎成里。
他此行的起因依旧是为了杨妙伦。杨妙伦有一部遗作,他还失明时,曾在尹公馆里听过一回,那时身边还陪伴诸多欢声笑语。
按照寻常道理,这部影片是该问世公映的,然而好几个月过去了,影片却迟迟没有消息,枯云便拜请尹醉桥去和贾老板打听,一问之下得知,原来是那个日本人藤田施压,放出话来绝不准向市场投放这部影片,就连胶卷底盘他都想付之一炬,好在贾老板拦了下来,万般无奈,将胶卷放在了仓库吃灰。这胶卷的去向弄清楚后,枯云趁夜就溜进了电影公司的片场,偷出了这盘胶卷。
电影名叫《春光明媚》。
枯云想在影院放映这部电影。
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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