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温澜的衣袖,她偏头看我一眼,见了后面的李宗凯,她也不吃惊,回头后仍旧直直的往我奶的坟前走去。或者,也只有温澜才对付得了这样的人。
温澜在我奶的坟前又跪下了,风些有大,烧纸钱和书本时我们特别小心,生怕引起了山火就糟糕了。这样小心翼翼的烧完,我摸出手机看时间,都过了三个小时了。温澜一直这样跪在这湿漉漉的泥土上,寒气侵进去了,以后要得老寒腿的。
“温澜,起来了,我们该回去了。”我慌忙搀了她一把。
她摇摇头跌跪回去,然后就放声悲哭起来了。我有些惶然了,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哭声中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外婆、外婆。
我难过的蹲在那,泪水也不时滑过我的脸庞。我虽然也伤心,但比起温澜,我要记挂的人太多,她不一样,父母相继离世后就只剩了外婆最亲。如今都去了,伤心欲绝也是对的。
李宗凯坐得离我们稍远,自始自终他都没有过来,只是默默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大概在想自己死了有谁给自己哭坟吧,不过,象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躺在鲜花丛中,供人瞻仰而已。想来,这也是一出悲剧。
哭声中,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这野外,显得特别刺耳。铃声很陌生,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她大衣口袋里传来的。看她哭得那样伤心肯定也是无意接听,我只好从她大衣口袋里掏了出来。屏幕上显示顾原的名字,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站稍微远一点接听。
“温澜,有眉目了,你放实验报告那个文件夹的密码多少,我需要对比看问题出在哪里?”顾原急促的问。
“我是林书慧,我奶过世了,她这会正伤心,要不你稍后打过来。”我解释道。
“行,那她情绪稍微稳定后,你让她打电话给我。”顾原缓了语气,随即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回温澜口袋,她仍旧哭着。蹲回地上,我认真想了想,顾原说实验报告,有眉目了是什么意思?哎,我也弄不明白。
又跪了半个来小时后,温澜才算止住哭泣,然后她冲着我奶的坟又磕了三个头,这才撑着地面爬起来。
温澜整张脸被泪晕湿得不成样子,头发也胡乱的搭到了脸颊上,眼睛因为哭得太久泡得跟核桃似的,双膝还不停的发着抖。我看得十分难受,便蹲下身想背她,她摇摇头搭着我的手迈步,然后她哑着声问:“是顾原的电话吧?”
我嗯了一声。
她咬了咬牙看了看李宗凯的方向,她这一望,我就觉得这通电话一定跟他有关系。
“顾原让你打个电话给她。”我补充道。
“不用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她声音哑得几乎快听不清了。
第91节
我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现在的状况下山恐怕都成问题,这折腾回北京还有命吗?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猜不准她的事情到底有多重要。
回到我家时,我妈在坪前洗衣服,二妞跟领居家小孩玩得正开心。我跟我妈打了声招呼,便搀着温澜缓缓的向屋里走去,得赶紧给她换衣服。李宗凯蹲到坪的边沿上看着邻居家菜地里的黄花菜,这些离人间太远的人,连草长花开这样再自然不过的现象都觉得无比神奇。
温澜洗了个澡,换上了我的衣服,我又给她调了杯红糖水。她喝了半杯,然后就靠着床头闭目养神。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我发现似乎很多个冬天,我从这里望出去,窗外的天空都是这样。只是,天一直是那天,人却不再是那人。
楼下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隐隐的夹杂着大声的叫骂,我迅速起身走到窗外,拉开玻璃窗探头朝楼下看。
赵小龙和他那个千年不死的妈居然又来了,这个赌鬼是怎么放出来的?我操。我的怒火蹭一下就冒上来了,转身就往楼下冲。
赵小龙见我,不自觉的就往他妈身后缩了一点,这个怂货,是想告诉我之所以又来闹完
全是他妈逼的吗?
“你这个不要脸的,谁让你来我家的,出去出去。”我妈被赵小龙妈打伤过,似乎有点惧怕她,虽然嘴里叫骂着,但退得老远的。
“我不要脸,到底是谁不要脸才养出这样的女儿。有家不回,老公也不要,还敢带着我们赵家的孙女走,我告诉你们,想离婚啊,没那么容易。”我婆婆叉着腰,活像个母夜叉。
我冷笑着走到他们母子面前,“哟,这不是我老公吗?怎么放出来的?借钱了吧?来跟我要钱了?有要钱的人态度还这么嚣张的吗?”
“林书慧,你太狠心了,要不是我哥,我得判六个月。”赵小龙一副对我无比失望的神态。
“你也知道自由很可贵啊?知道吃自己家里的饭比较香啊?知道你还赌还嫖?”我一步一步逼近他,他往稻田的方向退。
“有你这样的老公吗?这么多年,我欠你的一直养着你,你好吃好喝惯了,你还跟你妈说,我陪男人喝酒,有好多存款。赵小龙,瞎了眼的是我林书慧,你懂吗?你懂吗?”我最后几句是用吼的,赵小龙张口结舌。单纯只动嘴的时候,十个赵小龙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想干什么?在你娘家称王称霸,欺负我儿子?”我婆婆见我妈节节败退,一回头发现儿子被我吃死了,立刻掉回枪头来对付我。
“你也知道是你儿子啊?那你领走啊,跑我家闹是什么意思?你脸大嘴臭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我指着她的鼻子毫不示弱。
“有你这样当媳妇的吗?太不把我赵家放在眼里了,今天我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谁大谁小。”婆婆撸起衣袖,直冲我撞过来。
我已经气昏了,根本没打算让她。
霎时间,真是天雷地火。我和婆婆扭打成了一团,尖叫声,咒骂声,邻居们围观的劝解声,场面混乱得好像城管进村了一样。
这茫茫的混乱之中,赵小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他再出现时,就听见他大喊着:“今天,我要杀了你。”
“小慧。”温澜肝胆欲裂的惨呼声。
我用力的扭转婆婆的身体去看温澜的方向,手起刀落,婆婆大腿上的血跟地下泉水似的冒起,一旁是举着刀已经傻怔掉了的赵小龙。
围观的邻居呼啦全跑光了,生怕入了魔怔的赵小龙挥刀乱砍,伤及无辜。我妈更是窜到了楼上,双手扒在楼上窗口处狂喊,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第92节
我看着婆婆在我手上慢慢的滑下去,那血很快漫了一地。 温澜返身进了屋里,很快,她拿着一件薄衬衫,手上套着塑料袋向我们走来,她先从呆掉的赵小龙手上拿下刀,她说:“现在,你就等着坐牢吧。”
“小慧,你赶紧用这个扎紧她的大腿,有可能伤到动脉了。”温澜扔给我衬衫后拿着刀又迅速的往厨房跑去。
如梦初醒的赵小龙颤抖着喊了一声妈,又扭头看拿走了物证的温澜,然后他拔脚就向温澜追去。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想到有个使恶段位高他亿个n次方的李宗凯等在一旁,而李宗凯这般守候不就是为了获得这样的机会以期得到温澜的认可么?赵小龙只来得及追到半路,李宗凯就单腿撂倒了他,随后跪在他背上。那些躲在门缝里看热闹的邻居一窝疯的又涌出来了,报警的报警,拿绳子的拿绳子,用破布的用破布,把赵小龙捆了个结结实实。痛打落水狗这一点上,中国人一向很擅长。
赵小龙蜷在地上不停的挣扎咒骂,婊子,婊子的连个新鲜的词也不知道换。夫妻做到这个份上,总算做成了彻底的仇人。
我跪在地上,一直在用力的扎紧我婆婆大腿上的创口,血还是不断的涌出来。婆婆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此情此景,我也顾不上对她的怨恨,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只求她别死,一旦她死了,那就真的是大家都不太好过了。
有热心的领居去叫村里开拖拉机的村民了,我从昨夜到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见血了。强烈的感官刺激让我忍不住边叨叨边干呕。
温澜终于回到了我身边,“不行,得快点送医院止血。”她比我冷静,伸手不停的拍我婆婆的脸想唤醒她的意识。
“哎呀,小慧,这可怎么办,不能让她死在我们家啊。这太凶了,以后我们得住不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哟?我让你回去好好解决的嘛,你还要一直住家里。”我妈一看真出大事了,能想到的是赶紧先数落我。
“舅妈,你别在这吵,赶紧回去带好二妞,别让她看到这些。快去!”温澜语气严厉。
我妈愣神了一下,竟然就收声了,转身屋里跑去。
“小慧,你现在赶紧回屋,去收拾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带上钱。快去。”温澜又推了推我,我机械而麻木的朝屋里走去。我妈抱着二妞坐在大厅的楼梯口发呆,二妞见了我,怯怯的喊了一声:妈妈。
我的眼泪没控制住,一手的血,我赶紧藏到身后,哑着声说:“二妞乖,妈妈去街上给你买漂亮的小裙裙好不好?”
二妞扭头看她外婆,然后才回头,郑重的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拖拉机来了,镇上派出所的人骑着个警用摩托车也赶到了,赵小龙被带走了,婆婆被大家抬上了拖拉机。
送到镇医院后,医院作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到要输血时,又说血库没血。只能转院到县城医院,我整个人都有点面临崩溃的边缘了。
“小慧,这个你和舅舅们一起去,赵小龙这边我来处理。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她握了握我的手,鼓励的看着我。
我胡乱的点头,好起来?好起来?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等我死了吗?(71章节)
第93节
好在赵小龙大哥接到了电话,很快就赶来了。他倒是个老实人,只问了句谁砍的,听到是自己弟弟后,就没说话了。
到了县城后,赵小龙大哥忙着通融关系尽快安排手术,我忙着去交钱办入院。一切都忙完时,我才回到了手术室外的座椅前,隔着赵小龙大哥两个位置坐下。
时间一点一点的跳,我想起来,上次这样坐着是杨美婵宫外孕那次。这些人,我都不喜欢,却又不能不救。能怎么办?要怎么办?
“不行的话,你们就离了吧。总是这样闹着,也不是个办法。”赵小龙大哥打破了沉默。
我苦笑了一笑,二十年的情分,一刀下去,砍了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温澜喊我一声,也许这会我正赶在黄泉路上呢。或者那个时候赵小龙已经失去了理智,可是我即使失去了理智,也从没有想过要将他置于死地,我伤心的一直是他的不争气。
我是卖没错,但归根结底,我又是传统的,他给我的这个家,我从没有想过要毁掉。
可是,他硬是一刀毁了。为什么要毁?为什么要将我剥得丝毫不剩?这些,我想不明白。
电话响起来,屏幕上闪着杨美婵的名字。我接起来,也不说话。
“慧,他送了我一套房子。”杨美婵兴高彩烈,仿佛重获新生,“以后,我就有自己的地方了,我要把我女儿接来,你也可以经常来我家住了?慧,你在家里还好吗?有没有去看我女儿?”
我仍旧沉默,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了。
“慧。”她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事情?”
“没事,我改天去看你女儿。”不等她再说话,我就掐了电话。
项天匀说,林书慧,你不是一个好演员,因为你把什么都当儿戏,所以演一场砸一场。可是,我想认真演的时候又已经迟了。
我哆嗦着手按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响了很久,他才接听,“什么事?”语气冰冷。
“我就想问问你,要怎么演戏才能不砸?”我喃喃的问。
“神经病!”电话被挂断了。
电话里是嘟嘟的忙音,我缓缓的收回了手机,对项天匀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来说,我的存在确实就是象个神经病,十足的笑话。
我靠到墙上,仰望着天花板。我开始想我是怎么成为神经病的?以前,我总是不理解我奶那一辈人,我奶的一辈子都呆在林家村,最远的地方就去过县城。我不懂啊,不懂那样的日子要怎么过?每一天起来,看着太阳从同一个地方升起,煮饭,洗衣,看着天井的光亮了阴,阴了再亮,看着小的长大,大的变老,老的死去。每一个春夏秋冬,对她来说,不过是周而复始。
这样的日子对于多年前的我来说,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高档的化妆品,没有逛不完的商场,没有男人追逐的眼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言?
所以,我要冲出这个小地方,我要进入城市,我要让自己活得花枝招展,我要有男人为我神魂颠倒,我还要有用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繁华似锦。
到了今天,所有的这些,我统统都有过了,甚至我也有了一大笔钱。可是,我仍然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思可言,为什么会这样?
婆婆手术后转入了普通病房,我缴纳了一大笔费用后,对赵小龙的大哥说:“我对赵家,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出了医院,夜黑得不像样,街头的路灯清冷的照在身上,我迎着寒风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了?也不想知道赵小龙的情况,他再烂,还是我老公,我自己选的。他蓄意杀人也好,故意伤害也罢,关进牢里,打的仍然是我林书慧的脸。
我关了手机,找了一间旅馆入住,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第94节
在旅馆的床上翻了几个小时才入睡,醒来就是第二下午了。床头的电话一直在响,我接起,服务员问我要不要续房。我说:不用,我马上下来退房。
拎着背包,我出了旅馆,除了家,好像哪都可以去。我决定先去看看杨美婵的女儿,兴许看看别人的悲惨有助于我接受自己的悲惨。
我去了童装店,但我不确定杨美婵六岁的女儿长多高,只能在可能的范围内加大了一些尺码。买了两套童装,又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给她妈妈买了点营养品。
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中巴车到她那个镇上,然后再打摩的,也只能到山路路口,我付了钱下了车。眼前是漫长的山路,好在,我穿的是布鞋。
太阳已经偏西了,山间的风愈来愈冷。我的心思已经没那么凌乱了,拎着几袋东西,我只想着快点走,快点到她娘家。
孙运华死了后,杨美婵婆婆一开始是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后来见生的是女儿,杨美婵又死不撒手,也就作了罢。她和我一样,没办法自己带在身边,只能托付给了自己老妈。
我想到她那个妈和我妈真是有得一拼,就会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
感觉走了好久,才看到稀稀落落的民居出现在视线里,我两只手都被勒得发青了。
走到她家门前那座木桥时,最后一缕阳光从山头消失。我踏着木桥,看着有炊烟远处人家的烟囱里升起,该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杨美婵其实也赚了点钱,不过,她跟我不一样,她把钱拿去供她弟弟读书,直到把他供进了城里,买上了新房娶上了媳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杨美婵的妈一直留在这远离外面世界的小山村里,她也不想去城里,出去干什么呢?讨城里媳妇嫌?还不如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活着吧,至少死了,还有族人帮着选块福地像样找个地方永恒的躺着。城里死后,烧成一堆灰,弄个匣子,火化工人给你一点装上那就是全部,又何苦呢?
我已经走到了她家门口,喊了一声伯母,很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这孩子长高了一点,双眼皮大眼睛,有杨美婵的影子。她有些怯怯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前年你妈妈带你去过东莞,还记得吗?”我放下手上的东西,态度和蔼。
她笑了一下,小声说:“记得,漂亮阿姨。”
“小亚,你外婆呢?”我拉了拉她身上明显短了一截的上衣。
“去摘菜了。”她笑眯眯的,两只手一直往后面藏。六岁的小亚,个子算不上高,看上要比同龄小姑娘偏瘦很多。
我拎起东西,往里屋走去,小亚跟在我身边,一直笑眯眯的。
我放下东西后,拉过房间门口的竹椅坐下。“小亚,你过来,阿姨给你买了新衣服。”我拿出了其中一套衣服,小亚眼睛更亮了,然后她转身就跑了。
再回来时,她手上滴答着水,轻声说:“阿姨,你看,干净的。”她举着手让我检查。
我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干手,脱掉她的外衣,脱完后我又发现她里面的毛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了。我怔了好一会才把新衣服往她身上套,衣服买得长了一点。
小亚低头不断的打量,笑嘻嘻的说:“我去叫外婆。”
“这不是小慧吗?哎呀,你怎么来了?”杨美婵的妈抱着一大把青菜,刚好踏进门来。
“伯母,我来看看小亚。”我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老了许多,鬓角都有白发了。
“哎呀,你真是太有心了。”她放下了手上的菜,又赶紧跑进了厨房,很快端着碗水出来了,“快喝点水,这么远的山路。”
我看看碗底的裂痕和飘在水面上的不明物体,又看看她一张殷切的笑脸,试了试水温不烫便一口气灌了下去。
第95节
喝了水,杨美婵妈妈拖了把椅子坐到我对面,跟我叨起了家常。无非就是还没见过媳妇的面,孙子都两岁了也没见过。
“好在有小亚,不然我就真成孤老了。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啊。”她伸手拭了拭眼角,她和很多农村的留守老人一样,最怕的就是死了没人知道。
“外婆。”小亚一看外婆掉泪,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小亚,不哭,阿姨和你外婆聊天呢。来,这里有好多零食还有你的漂亮衣服。”我把塑料袋从椅子后拖出来,全部递给了她。
“哎呀,真是太有心了太有心了。”杨美婵的妈妈不停的重复着,又伸手从小亚手里拿过了袋子往里屋走,出来时,拿了两个小包装袋的饼干,一个递给了我,一个给了小亚。我说我从不吃这些东西,她转手都给了小亚。
“小亚这孩子吃东西没有分寸,我要藏起来,不然她能两个小时全吃完了。”她歉意的解释。
我点点头,表示很理解,我女儿也那样。
我在她家住了两个晚上,小亚比我女儿乖至少十倍。乖乖的吃饭,睡觉。帮她外婆去后山拾柴,去地里浇水。她随时都在笑,好像这个世界真的那么美好一样。
杨美婵妈妈说,小亚要七岁了,到时该上一年级了,村里的学堂只设到二年级,三年级就要去镇上念了。
“去镇上我就要去路口接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美婵也还没找人家,这些年净顾着她弟弟了。”她摇头叹气,也不算是抱怨,就是叹息。就象多年前那样,面对这悲苦的命运她一直默默的承受以及顺从。所不同的是,现在她已经不叫骂了。
第三天早上,我要离开她家时。祖孙俩送我到路口,小亚很依依不舍,她和我女儿一样,太缺爱,以至于两天的时间,她对我的依恋就迅速的形成了。
“小亚,有一天,我会让你妈妈来接你和外婆去一起住,好不好?”我蹲下身,许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靠的愿,可是,面对这样一张笑脸,我没法不给她希望。
她笑得眉眼弯弯,大声说:“好!”
我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朝阳中,祖孙俩一直在看着我的方向。我就想,也许我活着,对我的女儿来说,就是一种希望。
我直接搭车回了镇上,再搭摩托车到了村口。下了车后我开了手机,有三条未读短信。我点开,三条短信都是温澜发的。
短信,她说:小慧,我回北京了。
短信,她说:人生在世,就是不断修炼的过程。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哪怕只有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短信,她说:我会一直在北京。
我昂首阔步的向家里走去,偶尔会遇到村里的人,打个招呼后也没人多问我什么。大家都这么忙,谁有空理你那么多。
我找到我妈时,她正带着二妞在菜地里拔草,见了我,略惊奇的问:“小慧,我还以为你跟澜澜走了呢?”
我伸手拉了一把二妞,把她拉到了田埂上。
“澜澜说赵小龙已经关起来了,具体判几年过一段时间才知道,说要等法院判决什么的我也不懂。按澜澜的意思,估计起码能判他个七年八年,你呀,赶紧趁他犯事这节骨眼,把婚给离了。”我妈又开始叨叨了。
“好!”这回我一点都没废话。
“离了婚就去澜澜那里,我看她现在好象变得很有本事的样子。你总是她的表姐,她肯定要帮你的,换个地方重新做人。我虽然平时说话不好听,但是心里也明白,女人的名声最重要!”她将手里的一大把草扔掉,回头看我,眼中有抹罕见的温情。
第96节
(73章节)
温澜影印了一份赵小龙的笔录文件给我,虽然我不清楚这东西她是怎么弄到的。但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赵小龙的交待材料竟然长达9页。在这9页a4纸上,清楚的打印着他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真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甚至连20岁时偷杀了领居家的一只老母鸡都写上去了,可见他在里面的待遇不怎么样。翻到后面时,我又发现,温澜用红色的水笔在第六页的下方画了一个大圈,那一段内容写的是赵小龙收了一个叫何曼的老女人两万钱,然后把我的底细卖给了她。
何曼是叶添母亲的名字,当年我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总算是解了我的困惑。我的底细原来是他抖的,我看着那些方块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的就觉得那些字全都不认识了。
隔天,我去了县城,拎着重礼找到了一个在县城民政部门上班的远房亲戚打听和办赵小龙离婚这事。重礼当前,亲戚十分热情,详细的听我阐述了我和赵小龙的婚姻状况后,觉得协议离婚估计有点麻烦,于是他让我干脆请个代理律师走诉讼路线,一切可以由律师出面。我大喜,随后他又带我去找了当地处理这种案件最有经验的律师。
一切弄妥后,已经到了傍晚了。亲戚很热情的要请我吃饭,我婉言谢绝了。经过县医院时,我顿了一下脚步,最后还是往车站的方向走去了。
我回了家,然后我跟我妈说,我要去北京。
我爸有点不高兴,说再过一个来月就是年了,等过完年再去也不迟。我妈坐在灶台下添火,叨叨我爸说:“还有一个多月呢,天天呆家里做什么?长着嘴要吃饭呢,再说了,洁洁有我带着。我看趁着年底很多人回家,反倒好找事情做。”
我第一次很明确的站在了我妈这边,我爸吸着烟,不再说话。二妞和新养的中华田园犬闹得正欢,压根就不管我要去哪里。
我留在赵家的东西其实还挺多的,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想不到我一向不舍小利的妈竟然说:“哎呀,不拿了不拿了,还要那些做什么,赚了钱再买,就当你填他们了。哎呀,我想到小龙那一柴刀真劈下去了连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有钱要有命花,哎呀,太骇人了。”
我想想,也是,有钱什么都可以再买,除了命。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我就拉着行李箱起了身。二妞见我要出门,追了几步,一扭头,见她外婆站屋里,犹豫了一下,又跑回去了。
我勉强笑了笑,平静的对我妈说:“过完年把田租了,我每个月定期给你寄钱,好好帮我带二妞。”
我妈嘴里应着好,也没说什么一路平安啊,路上小心之类的。我走了几步,她倒在背后喊,去了就快点找事情做,别去酒店上班了。
我没回头,萧瑟的冬日早晨,只剩下行李箱的滚轮声咔咔的声音在乡村小路上响着。
当天搭大巴到了市里,订了隔天的机票。机票订好后,我才给温澜打了电话,我说我要去北京了。
电话那头就听见一片很喧闹的响声,其中夹杂着她的声音,“好,把航班发到我手机上,先这样,我这里在忙。”
我挂了电话双手插兜,眺望遥远的夜空却并没有星星,而北京,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么?
次日上午,飞机晚点一个小时降落在首都机场。我从行李托运处取回行李箱,想着温澜正等在出站口,脚步不由得变得急切起来。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温澜的那种羡慕嫉妒恨就悄然转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种感情包含了歉疚,崇拜,以及我一直想得到的缘自于她内心深处自愿给的亲近与信任。
“林书慧。”长发飘飘,着黑色外套的顾原朝我招手。竟然不是温澜来,我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想到她们是朋友,她肯定是在忙事情。
“你等很久了吧?”我客气的问。
“刚到一会,走吧,车停在外面。”顾原转身,大跨步的向外走去。我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顾原开了一辆很普通的起亚,上路后她开得很快,就连我这样习惯开快车的人都忍不住想提醒她慢一点。途中,她接了一个电话,讲的是外语,语速很快,我一句也没听懂。电话是她吼着结束的,然后手机就“铛”一声被扔到了挡风玻璃前,我吓了一跳。她打方向右拐,然后侧头冲我一笑,“北京的天气很干燥,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虽然没长住过,但现在资讯发达,我早有耳闻。
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总算拐进了一个看起来挺普通的小区。停了车,她站在车头那等我拎行李箱,随后她又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她在电梯键上按了18后就靠着墙站着,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谁也不说话。我觉得在海南那会,她好象还挺文雅的,这会又觉得完全变了一个人。
顾原开锁时,我觉得就象在看007电影,先是一道普通的防盗门,然后又是一道密码锁的门,最后是指纹锁,三重门后,我们才算进去了。我有点目瞪口呆,这里难道住的都是国宝?
我在客厅里放下了行李箱,顾原指了指一扇紧闭的门说:“温澜在实验室,估计下午才能出来。你饿的话去煮点东西,顺便帮我煮一份,我有几封邮件要发,谢谢。”
她进了另一个房间,很快房间门也锁上了。
客厅里剩我一个人呆呆的站着,两扇紧闭的房门前都放了好几拖鞋,我有点不明白玄关处不是才换的拖鞋吗?难道进房间还要换另外一双鞋?真奇怪。站了一会,我才打量了一下这套房子,看起来象三房两厅。我不知道是她们其中一人买的,还是租的?不管是买的还是租的,在这座城市,那都是一笔不小的钱。我那60万,估计就够买半个厕所蹲一蹲。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妈呀,这些人都是铁人不用吃饭的吗?
我找到了厨房,然后打开了她们的冰箱,里面只有一把青菜,四个鸡蛋,两个西红柿。翻了半天,最后在冰箱顶上找到了紫菜。看来,并不是只有我不会过日子。
准备煮饭时,我又不知道该煮几人份,想着多出来的,到时等温澜出来弄个蛋炒饭算了,于是我煮了三人份。
我素炒了青菜,西红柿炒蛋,紫菜蛋汤,一共两菜一汤。做完这些时,时间已经指向两点了。我犹豫着该不该喊顾原吃饭,又怕打扰了她。
“温博士家居然有油烟味了,不容易啊。”一个略带调侃的熟悉声音传来,我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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