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霍小栗和顾嘉树闹离婚,院子里的人一提霍小栗,母亲就心惊肉跳的,谁说她就觉得谁在成心想瞧他们老霍家的热闹呢,就边下狠力搓着盆里的衣服没好气地说:“我闺女好着呢,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邻居一边往家走一边说:“还好着呢?网上都传得铺天盖地了,你还有心思洗衣服。”
母亲觉得不对,忙甩了甩手,拉住正要回家的邻居:“小许,阿姨不会上网,你跟阿姨说说,网上都说什么呢?”
邻居就绘声绘色地把网上的帖子复述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母亲的脸就沉成了一块铁板,把围裙一摘,锁门就往医院去了。
霍小栗都快烦死了,不断有人跑过来安慰她,可在她听来,那些安慰,都像是结实的鞭子,每被安慰一次,她的自尊就被鞭笞一次,可她还要努力撑着,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悲怆,所以,当林主任一再说她可以休息几天时,她都婉柜了。
后来,再有人来问来安慰,她都会说网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我不信。说这句时,她表情淡淡的,好像笃定网上的是个谣言,而这些谣言是因为嫉妒顾嘉树,她对顾嘉树一反常态的维护引起了王医生的好奇,问她是不是跟顾嘉树已经合好了。霍小栗笑了一下,说没,但正在合好中。
王医生叹了口气,说做女人真是苦啊。
霍小栗说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总会有意外的烦恼来敲门,解决完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可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烦恼是什么。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对所有人坚称自己不会和顾嘉树离婚,只会招来嗤笑,嗤笑就嗤笑吧,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往下走,不离婚。
现在,她就是那个爱丈夫爱到了犯贱的女人,丈走外遇了,被第三者挺着大肚子逼宫了,她不仅没有揭竿而起,反倒是替犯混的丈夫打起了马虎眼辩护。外界的种种舆论,她已不在乎了,也顾不上,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主动找顾嘉树、找婆婆、找顾美童,放低姿态,跟他们和好,然后,不管她有没有做错什么,都要诚恳地请他们原谅,然后,和顾嘉树复圆,在她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营造一片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一切,都是为了铁蛋。
虽然有药物控制着,但疼依然潜伏在她身体里,她想过请假,可又怕这假一旦请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一旦不上班了,一人在家独处,她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像疾病,想像疾病正以蚕食的速度剥夺着她的生命,或许,会让她更快地垮掉,何况请假总要有理由,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得了绝症,别人的悲悯和同情,对她的人生,已经起不到任何的改变,她只想继续拥有所有尊严,哪怕最后只剩一息。甚至,她曾侥幸地想,疾病这东西,或许跟不开心的事一样,你越想它越怕它就越是给它生长的营养元素,只要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了。
母亲赶到医院,霍小栗正给患者瞧病,母亲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头闯进去,劈头就问:“小粟,网上说的事是真的?”
霍小栗抬了一下眼皮,说妈您先坐,等我瞧完这个病号再说。好像妈妈问她这个做女儿的晚上想吃什么饭莱,然后去买。
母亲哪儿坐得住?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
她给病号开了化验单,才转头对母亲说:“是真的。”
母亲扬了一下巴掌,当然不是要打她,而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想拍着她的桌子哭,说小栗啊,不是妈非逼着你离婚,眼下这情形,你不离才是最丢人的,离了吧,至少离了咱还赚点骨气,少赚点笑话咱的唾沫。
刹那间,霍小栗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她不能,她还要坚强地活着,坚强地面对,所以,她只能涨红着脸,却装做风平浪静,并和颜悦色地扶着母亲往外走:“妈,您回去吧,下午别忘了去接铁蛋,下了班我回家吃饭。”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母亲悲愤地。
“妈,我干嘛不吃饭?事情总会过去的。”
她扶着母亲出了门诊,伸手叫了辆出租车:“妈,求您件事。”
母亲搓着泪眼看她:“说吧。”
“你回家,谁都别找。”
母亲点点头:“小栗,你放心,妈不给你丢这人,妈都想把你装在口袋里,谁也别想看见你。”
原本,霍小栗以为母亲就是一市井街巷女人,粗洒市侩,要面子却不知自尊为何物,可母亲的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错了,母亲是知道的,如果说自尊自爱等等的品质是女人的宝库,那么,母亲的宝库里什么都不缺,她只是轻易不动用就是了。因为一旦动用,就会堵住了前面的路,人活着,总是要往前走的,所以,有些东西,母亲宁肯压住了它不让冒头,就当是它不曾有过,人生那么长那么难,她还要领着两个孩子往前走。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母亲,突然地那么想,扎进母亲怀里,让她用肥厚的胳膊拥抱着她大哭一场,她怕自己一哭,母亲的心就要闻声而碎,她老了,经不起多少次心碎了。
她把要夺眶而出的泪逼了回去,给母亲拉开出租车门。
中午,霍小栗觉得全身酸酸胀胀地难受,就想去值班室躺一会,推开门,就见几个小护士围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小声而兴奋地议论着什么,霍小粟一进来,大家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来,讪讪地跟她打着招呼,操作电脑的护士忙关贴子,霍小栗猜到他们是在看关于她和顾嘉树的那个贴子,就笑了笑说,没事,我也看看。说着,就凑到电脑前,操作电脑的护士唯恐霍小栗生气,小心地让到了一边,霍小栗坐下,找到帖子,仔细地看着每一个跟贴。
多年的不再联络的老同学或是旧朋友,他们纷纷以网络上盛传的绿帽老公怒砸某集团经理事件的知情人现身同络,补充着霍小栗顾嘉树经年前的旧事,看那些被旧朋故知们翻腾出来的陈年旧事,她这才知道,原来顾嘉树老早就喜欢过她,在暑假里,还曾为了见她一面而在她家附近一溜达就是一整天,有个男生说自己的理想就是大学毕业后娶霍小栗,顾嘉树还找茬跟人干了一架,还有,她在放学路上捡到的那双漂亮手套,其实是顾嘉树想送给她却不好意思当面送,故意丢在路上的……当然,,他们细说起往事,只为对比今天他们的破损,借以得出结论,人生无从预料;爱情并不像婚戒上的钻石一样恒久远,曾经的浪漫和甜蜜,会像流水过冰一样,缓缓地将其磨损到无影无踪。
看着看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原来世间最残酷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美好的回忆还在,你却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了。
虽然所有网友都同仇敌忾地站在了霍小栗这边,可她一点也不欣慰,更不快乐,甚至觉得自己已被同友们的八卦精神剥成了赤身裸体,毫无尊严可言地被陪绑在顾嘉树和秦紫的道德审判台上。
霍小栗见几个小护士也在陪着她流泪,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不看这贴,有些事我还真不知道呢,其实他挺爱我的,至少是曾经很爱。
虽然她没哭,她内心的疼,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一个小护士俯身帮她关了贴子:“霍医生,别看了。”
霍小栗点了点头,说不看了,起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说的平静而真诚,是的,能有人陪着流泪,也是一种温暖,至少她们读懂了她的心,慈悲着她的苦。
下班后,她去母亲家接铁蛋,母亲非逼着她吃了饭再走,霍小栗明白,母亲是怕她心情不好,回家后也没心思吃饭,可是,她哪儿吃得下饭,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这么抑郁下去,再不好好吃坂,会垮得更快,所以,不管她多么的没胃口,都要坚强地把饭给咽下去。
看着霍小栗吃饭的样子,母亲就偷偷抹眼泪,觉得霍小栗那不是在吃饭,那是为了安慰她这做母亲的,在硬往胃里塞食物,仿佛那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受刑。
很多次,母亲想去找顾嘉树,想骂他一顿抽他一顿挠他一顿,霍小栗仿佛也看穿她的心思了,总是漫不经心说妈你别去找他。
母亲哽咽着嗯了一声,用大大的乒乓球眼看着天花板。霍小栗知道母亲有太多的不甘,她想去找顾嘉树,也不再是希望他们能复合,只是破坏性的报复,她和顾嘉树之间,已是沟壑纵横了,她不想让母亲再在这沟壑里放上一把阻碍她心愿成行的野火。
母亲搞不明白,原本事情闹得不大时,霍小栗对离婚倒很是铿锵,现在都满城都是流言飞语了,她倒彻底没脾气了,好像离婚对她来说成了灭顶之灾的。也问过霍小栗,霍小栗看着母亲,淡淡地说:“妈,你敢保证我再找一个就比顾嘉树好?”
母亲哑然:“你不是说不找了,要一个人带着铁蛋过吗?”
霍小栗摇摇头:“气头上的嘴硬而已,你带着我弟弟熬的日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母亲就哭了,是啊,丈夫这东西,就像神龛上供着的泥菩萨,平日里,你觉得他没甚用,可没有又凄惶得慌。就像老霍,当年他截肢了,她要伺候他,还要挨他的骂,她也气过恨过,气起来恨不能一把掐死他图个清净,可等在别人看来,是她累赘的老霍真走了,她咋就觉得那么空落那么凄惶呢?
母亲叹了口气,说小栗,我不管你了,可你得想明白了,事情闹到这火候了,不是你不想离就不离了的,你不是老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吗?还有顾嘉树呢。
霍小粟惨淡地笑笑说,他也不会离的。
霍小栗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依她对顾嘉树的了解,如果顾嘉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想必不会那么绝情,怎么说也十来年的感情了,往她这将死之人心上再踹上一脚的事,他干不出来。
不知就里的母亲,觉得霍小栗对婚姻的乐观,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嘟哝着说,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这当妈的,只负责保护她,如果顾家人还敢在这关口上给她小鞋穿,她绝不答应。
霍小栗的腰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她忍不住地吸了一口冷气,才想起来中午看贴看的,忘记吃药了。母亲警觉地看着她,问怎么了,霍小栗说今天手术特多,站了一天,累得腰有点疼。
腰酸腿疼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小毛病,母亲也没往心里去,虎着脸嘟哝了一声,现在的姑娘,咋就脸皮这么厚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她每次去医院找霍小栗,看着那些排队等流产的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爹娘都当宝似的捧着疼着她们,她们却一个个地如此不自爱地糟践自己的身体。
霍小栗顾不上听母亲的絮叨,再不吃药,她怕是要疼得连坐都坐不住了,就从包里掏出药瓶,吃了两颗药。她不怕母亲也不怕任何人看见自己吃药,药瓶上的标签撕掉了,若是有人看见她吃药,问起来,她会漫不经心地说吃点复合维生素,再要不就是随便顺口扯成是国外朋友捎来的减肥药,还惹得两个小护士很是羡慕呢,非要问是什么药,能不能给她们也捎点,因为霍小栗看上去比以前瘦多了。霍小栗总是笑着说减什么肥呢,她这是本着别浪费的心态,吃它们的。
母亲瞥着霍小栗吃完药,又嘟哝了一句,腰疼是累的,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是药三分毒,少吃点。
霍小栗笑着说我还得上班还得照顾孩子,哪儿有时间休息呢?说着,到霍小震屋里找铁蛋,帮他收拾好了书包,回家去了。
第十九章
1
秦紫和陆丰也离了婚,回了娘家,她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丝毫的耻感。
母亲也不再趾高气扬地叱骂,若是在院子里遇上了,便毫不掩饰地朝着秦紫的方向狠狠地吐一口唾沫。秦紫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会笑眯妹地叫她一声张阿姨。
母亲就复又加了把力气,更是响亮地往她脚边啊呸一口唾液:“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黄鼠狼骚腥味?”
秦紫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张阿姨,黄鼠狼骚腥味是自己疑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霍小栗自找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如果不是霍小栗疑神疑鬼最终疑出了这些事端,她本可以风平浪静地打着陆丰的旗号把孩子生下来,再跟伍康摊牌。
可,霍小栗的疑神疑鬼就像酿成了大祸的火种,最终殃及到了所有的人,应该说,霍小栗顾嘉树有今天,完全是他们自己点了火,自己跳进了火海,还把无辜的她也给扯了进来,跟着一起倒霉。
母亲不想跟秦紫对骂,其一是一旦开骂,势必要牵扯到霍小栗,她不想让大杂院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女儿的婚姻当下饭的莱,最好是整个院的人都得了健忘症,忘记霍小栗曾嫁给过顾嘉树,忘记了顾嘉树曾因为秦紫要把她女儿甩了的这段惨败往事。
霍小栗也曾在院子里遇到过秦紫,她去母亲家接铁蛋回家,刚进院门就和正要出去散步的秦紫在大院门口碰了个面对面。
秦紫一惊,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唯恐盛怒的霍小栗会把手里的包轮到她肚子上。没成想霍小栗却很客气,看着她浅浅一笑,就闪身往里走。
秦紫往旁边闪了一下,警觉地看着她:“想感动我?”
霍小栗依然是笑一下说或许吧,然后就进了门。
那天晚上,母亲跟霍小栗吵了起来,因为在母亲眼里,霍小栗这婚是非离不可了,就问霍小栗财产打算怎么分割的,霍小栗说没想过。
“房子呢?”母亲拍拍铁蛋,让他到里屋找舅舅玩去。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想离婚,不离婚分割什么财产?”
母亲就火了:“你就知道不离不离,明明是顾家理亏,可这都多少日子了?他们歉没道一声,人影不见一个,人话也没一句,你还痴心妄想什么不好?”
说着,母亲又指了指隔壁:“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已经把婚离下来了,整天挺着个大肚子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不是示威吗?如果顾嘉树没跟她承诺啥,她能这么硬气?”
“那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我不离。”霍小栗耷拉着眼皮收拾铁蛋的书包。
“小栗,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母亲见霍小栗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真急了,唯恐女儿过度盲目乐观,到最后被顾家给算计了。
“妈,女人啊,只要结了婚,没一个不犯贱的,我也是,不管顾嘉树怎么看,我不想让铁蛋过没爸爸的日子,至于秦紫,她挺着大肚子那是她的事,她愿意生还是她的事,我不想离婚成全她,我也没那么高尚,何况顾嘉树也没逼着我非要现在去离。”
“顾嘉树是没逼着你离,算妈求你,你赶紧早离早利落,别让满院子的人把咱家当瓜子嗑。”母亲急得都快掉泪了。
霍小栗知道她说不通母亲,索性转移话题,让母亲明天下午代她去给铁蛋开家长会,母亲说好,又恨恨说:“听米糖说他休假了,真假?”
“我没问,也不知道。”
突然,母亲神秘地压低了嗓音:“小栗,你跟妈说实话,真不是你上网发的贴?”
霍小粟恼了:“妈!我是那种人吗?”
“是那种人又怎么了,对这种没良心的人就得睚眦必报!”母亲气咻咻地说,她对顾嘉树恨之入骨,恨不能把他剥光了游街示众,恨不能让顾嘉树因为离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到了上街乞讨,以显示上帝的公平,可这是现代法治社会,母亲期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着干干地生着闷气的母亲,霍小栗也觉得很是内疚,本来,就算弟弟的婚事不顺,至少她这个过得貌似体面的女儿还是母亲的安慰,可她的婚姻,现在成了让她在街坊邻居之间抬不起头的耻辱。她和弟弟,一个端着破碎,一个揣着艰难,活生生地摆在母亲面前,怎能不让她心力憔悴?
她不想再用抵触给母亲落满了冰寒积雪的心上再加一簸箕霜,想说点轻松的,却又实在找不到话题,就喊铁蛋出来洗脚。
母女两个默默地给铁蛋洗完脚,铁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任凭霍小栗怎么催怎么叫,就是不愿动弹,好说歹说才哄着他出了门,母亲把他们送到门口,突然喊住了霍小栗说:“明天我搬到你那边帮你带铁蛋。”
霍小栗想说不用,可又想,反正每天下午母亲都要去帮她接铁蛋放学,而且她值夜班的时候,还要母亲跟过去陪铁蛋睡,来回跑着也挺累的,就应了。
第二天早晨,霍小栗的脑袋昏昏沉沉地有点疼,勉强支撑着把铁蛋送到学校,就觉得扑在身上的风,特别的凉,摸了一下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就给林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不去上班了,电话是谢兰接的,谢兰冰冰地说林主任在洗脸,她会转告的。
霍小栗道了谢,回家量一下体温,果然,38度多,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发烧也怠慢不得,搞不好就会引起并发症,连忙找了点消炎药吃了,就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顾嘉树的电话惊醒。
她接起来,顾嘉树上来劈头就说,她有没有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霍小粟顿了一会说:“我没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顾嘉树冷冷问。
“这辈子不会有时间了。”霍小栗说这句话时很伤感,几乎都落了泪。
顾嘉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伤感,却没往深里想,以为霍小栗是突然后悔了,不想跟他离婚了,在故意拖延,声音不由地就高了上去:“都闹到这程度了,你觉得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有。”霍小粟简短而利落地说。
“霍小栗,我们好合好散,我不想闹到法院。”
“你闹到法院我也不离。”
顾嘉材火了:“那我去起诉。”
“你起诉吧,我不会出庭的。”说完,霍小栗就挂断了电话,愣愕地发呆。
2
下午,霍小栗觉得好点了,见时间还早,估计铁蛋的家长会还没开完,等她到了,家长会刚结束,家长们正陆续地往外走,她怕和母亲相互错失在人群里,就在门口找了个高点的台阶站了,张望着从教学搂里出来的人。
母亲也东张西望地出了教学楼,往操场去了。
几个在操场上玩的孩子,像群拥挤的小鱼纷纷往家长这边跑,这些孩子在家没人照管,家长们不放心就给带到学校来了,开会期间让孩子们在操场上玩等着散会后一起回家。
霍小栗猜母亲也把铁蛋带过来了,就往操场上张望了一圈,没见着铁蛋的影子,母亲正边慌里慌张地东张西望着边喊着铁蛋,霍小栗匆匆跑过去,还没开口,就被母亲一把抓住了手:“你看见铁蛋了没?”
“没看见。”霍小栗边东张西望边问母亲怎么跟铁蛋说的,母亲说她都快掐破耳朵地叮嘱铁蛋,别和同学打闹,别出学校门,等开完会就跟姥姥回家。
母女两个慌慌张张地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铁蛋的影子,霍小栗这才慌了,跑到学校传达室问,才知道是让肖爱秋给接走了。被惶恐和心焦折磨了半个多小时的母亲勃然大怒,噌噌出了学校,步伐快得霍小栗都要一溜小跑地往前赶:“妈,你去哪儿?”
“我干啥?找顾家那个老妖婆算账!”母亲边说边往公交车站走,边走边说:“小栗,我今儿给你把话说明白了,你赶紧地跟他给我把婚离了,要不然,还不够街坊邻居们笑话的!”
以前,就算母亲认为顾嘉树有外遇了也要拦着霍小栗不许离婚,那也是因为外界不怎么知道,也更不知道顾嘉树把外遇搞到了这么严重。现在不同了,不管认识不认识顾嘉树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搞外遇搞得很大发,不仅搞大了情人的肚子还搞得眼瞅着工作都要保不住了!霍小栗再不离的话,他们母女还不得让街坊邻居的闲话给腌了咸菜啊?好像她的女儿这辈子找不到第二个男人要了,非要赖在顾嘉树这棵歪脖树上似的。
她说不服母亲,拦了一辆出租车,推着母亲进去,自己也坐定了,才说去大连路,母亲原本以为霍小栗是嫌坐公交车太慢,才叫了出租车的,没成想她是要回自己的家,就跟霍小栗吵了起来,说霍小栗是被顾嘉树给吓萎了:“你怕什么怕?铁蛋是你怀胎十个月生下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老顾家不是本事一万嘛,留着这精神头去养秦紫肚子里的野种行了,抢我们家铁蛋干什么?”
霍小栗刚要说话,见出租车司机正从后视镜里打量自己,就闭了嘴,她累了,累得无力掩盖浑身上下的丑陋伤疤,只能尽量沉默,尽量少吸引围观的目光。
车到小区门口,霍小栗拉着母亲,一声不响地上楼。
母亲嘟嘟哝哝地说顾家就是抓住了霍小栗太要面子这弱点欺负她呢,霍小栗忍着不吭声,上楼,把门一关才看着母亲道:“妈,我还剩什么?”
母亲让霍小栗看得发毛:“就因为你只剩铁蛋了,就剩这套房子了,妈才不能让老顾家得逞!等你办好了离婚,我就去派出所给铁蛋改姓!”
霍小栗就哭了:“妈,我就剩这么点自尊了,您别折腾它了。”
母亲恹恹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小栗,自尊能当钱花还是当饭吃?要是能的话,你妈就把它当佛龛供着了,自尊是个娇贵东西,咱平民老百姓养活不起它。”
母亲说的是实话,可霍小栗还是不想上演一场离婚战争,对于母亲现在迫不及待想让她离婚、想让她在离婚时争取更多利益的行为,她也理解,天下没有不为了儿女好的父母,哪怕是争吵打骂。
在母亲心里,对顾家的恶感已无法扭转,一定要把铁蛋领回来,既然顾嘉树能昧着良心把她女儿放在油锅里煎着,她也没义务成全肖爱秋含怡弄孙。霍小栗拗不过母亲,也知道去了肯定是一场恶吵,可还是不放心两个老人即将面对面的恶掐,只好陪着母亲去了。
3
铁蛋学校今天开家长会,肖爱秋是从邻居那儿知道的,就去了学校,其一是想孙子了,其二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感动感动霍小栗,依着她这些年的人生经验,婚姻就是这样,有了矛盾,两人都努着,肯定是越努越坏,只要有一个人先软下来,就好办了。
在学校门口,正好看见铁蛋正在操场边和姥姥说着什么,肖爱秋远远看着胖乎乎的孙子,心跟刀剜似的难受,等铁蛋姥姥进了教学搂,她才歪歪斜斜地跑过来,把铁蛋揽在怀里就呜呜地哭上了。
铁蛋让奶奶给哭懵了,肖爱秋怕吓着他,忍住了哭问他想不想奶奶,铁蛋说想。肖爱秋说那就回奶奶家吧,铁蛋不干,说姥姥不准出学校门。肖爱秋说姥姥的意思是不让你自己出学校门,现在有奶奶陪着呢。铁蛋说那你跟传达室的爷爷说一声吧,不然姥姥会着急的。
肖爱秋虽然嘴里应着,要不是被传达室的人拦下了,她压根就不打算说。孙子是自己和老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心头肉,她要领孙子回家,凭什么还要和在孩子身上半颗汗珠都没掉的亲家打招呼?
肖爱秋买了一堆吃的玩的,回家后就一古脑儿堆在铁蛋跟前,铁蛋丝毫不感兴趣,问爸爸哪儿去了,肖爱秋说爸爸现在不住在奶奶家了,铁蛋就气鼓鼓地说他肯定是去找他喜欢的那个坏女人去了。
肖爱秋皱了一下眉头:“铁蛋,这是谁告诉你的?”
铁蛋被奶奶吓了一跳,低着头没说话。
“别听你姥姥胡说八道,她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肖爱秋一想到因为儿子媳妇要离婚了,亲家就在孙子面前说她儿子的坏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铁蛋,你姥姥不是个好东西,当年她就不准你妈嫁给你爸,眼下,又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让你爸和你妈离婚才故意说你爸的坏话的,别听她的胡说八道,你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他最喜欢的人永远是奶奶的宝贝铁蛋。”
铁蛋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奶奶,半天才说:“奶奶,我不愿意爸爸最喜欢的人是我。”
肖爱秋一愣:“为什么?铁蛋不喜欢爸爸了?”
铁蛋摇了摇头:“我愿意爸爸最喜欢的人是妈妈,这样他们就不会离婚了。”
听铁蛋这么说,肖爱秋既唏嘘又难过:“铁蛋啊,要不是你妈被鬼迷了心窍,你爸能跟她离婚吗?”
铁蛋从肖爱秋怀里挣扎出来,有点生气地看着肖爱秋:“奶奶,不许你说我妈的坏话!”
“好,奶奶不说你妈的坏话,奶奶这不是让你爸妈给急糊涂了嘛。”肖爱秋哄着他吃了点东西,就开始从铁蛋嘴里往外套话,比如最近妈妈心情怎么样,姥姥经常说什么了,铁蛋有一搭进一搭地答着,当铁蛋说现在姥姥住在家里时,肖爱秋心里一震,说:“姥姥又不是没家,干嘛住你家?”
“姥姥说要保护妈妈。”
“你妈是个大人了,用得着她一个老太太保护了?”肖爱秋心里鄙夷着,嘴上却像是有一搭进一搭的闲话。
“姥姥说我妈是她的女儿,我妈的家就是她的家,谁也别想把她从我们家赶出去。”铁蛋低着头摆弄肖爱秋给新买的变形金刚。
肖爱秋明白了,儿子这婚看样子是真保不住了,所以,霍小栗才把自己的母亲鼓捣到家里住着,这不明摆着是想要抢房子吗?就飞快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以眼下这飞涨的房价,那房子现在至少值一百五六十万,一想到霍小栗要独占那套价值不菲的房产,一团怒火就在肖爱秋心里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她决不能让亲家和即将不是自己儿媳妇了的霍小栗得逞,她捞起电话就拨给了顾嘉树:“嘉树,你给我赶快回来。”
顾嘉树心情郁闷,本不想见人,却耐不住肖爱秋在电话里哭唧唧的,只好说马上就回。
他刚进门,门铃就响了。
肖爱秋从猫眼一看是霍小栗母女,啪地又把猫眼合上,转身提高了嗓门问顾嘉树:“嘉树,你要离婚妈不拦你,可是,妈今天得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房子的事自己做不了王,那房子小栗掏一分钱了吗?还不都是你去西安那两年攒的工资,你在西安那会,小栗住在家里,不用掏房租不用掏生活赞,吃喝用度全是我跟你爸掏的,说白了,就是花了我们的攒下了你们的,那房子有我和你爸的份儿!”
门外的霍小栗和母亲听得真真切切,也明白婆婆这是在故意说给她听,让她别太把自己当盘菜端着,也休想打房子的主意。母亲气不过,抬手就要擂门,被霍小粟拽住了:“妈——你别管,随她怎么说吧。”
顾嘉树猜到门外的是霍小栗,也不想和母亲过多争执,把母亲拉到一边,打开门,看看霍小粟又看看岳母:“妈,您来了。”
母亲黑着脸:“别叫我妈,我享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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