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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是打小栗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了?”母亲不甘示弱,指着门外说:“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吧,我们要睡觉了。”

肖爱秋不服气地瞥了她一眼,反倒是拽了把凳子一屁股坐下了,一副不让领走铁蛋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霍小栗敲了敲霍小震的门:“铁蛋,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铁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着惊恐,霍小栗拉过他,抱在怀里:“铁蛋,跟奶奶回去吧。”

铁蛋犹疑地看看姥姥。

“你先跟奶奶回去。”说着,霍小栗把铁蛋推到肖爱秋面前:“妈,辛苦你了。”

霍小栗没脾气的举动,让母亲就像是迎面挨了一拳,她一把抢过铁蛋:“小栗,这事你说了不算,铁蛋还是我外孙呢。”

“妈,我是铁蛋的妈妈,我更有发言权。”霍小栗说得心平气和,推着铁蛋和肖爱秋往外走:“我帮你们叫辆出租车。”

肖爱秋撇撇嘴:“当我稀罕呆在你这破家啊。”

母亲快给气疯了,觉得女儿太不给自己长脸,趁霍小栗送着铁蛋他们出门的空,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没这么没骨气的女儿!”

霍小栗把肖爱秋和铁蛋推出租车上,关上车门,铁蛋摇下车窗,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肖爱秋很是得意,以为霍小栗这么多是想修复和她的关系,想讨好顾嘉树,一把拉过铁蛋,揽在怀里,示威似地瞅了霍小栗一眼,就摇上了车窗。

家里已经黑了灯,霍小栗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敲门,她理解母亲的心情,那么要强那么要面子的人,却因为她,一次次地在亲家面前威信扫地,谁让她生了她这么一个长命的女儿呢?

她突然有些内疚,觉得母亲生了自己,其实是生了一笔一生都偿还不完的债,在心里默默地对母亲说了声对不起,正想转身离开,门却开了,是霍小震,他一伸手把姐姐拉进来:“姐,进来吧。”

姐弟两个站在黑暗的客厅中,相对无语,霍小震点了支烟,幽幽地看着姐姐:“咱妈不是冲你。”

“知道,是我不好。”霍小栗点点头。

霍小震侧脸看了看母亲的房间:“咱妈在气头上,你睡我屋吧。”说着,回自己房间抱出了被子放在沙发上:“我睡沙发。”

霍小栗心里一阵酸暖:“小震,对不起,我这阵也没顾上你和米糖的事。”

“没事,我有信心,我就不信我赢不了米糖妈!”霍小震打开被子,钻进去,嘟哝了句:“面包会有的,我媳妇会回到我身边的。”

霍小栗坐在沙发边:“小震,你要努力啊,咱妈就剩你了。”

霍小震知道姐姐心里难受,就探出头,嘻嘻呵呵地说:“姐,别,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任务太艰巨了,我可担当不起,你不兴撂挑子的。”

“我是个没用的女儿,除了给咱妈丢脸,什么也干不了。”霍小栗拍了拍被子里的弟弟:“所以,你要争气啊,替我把给咱妈丢的那些脸争回来。”

“姐,我怎么听着你好像话里有话似的,你可别吓唬我啊。”联想到姐姐没脾气地让肖爱秋把铁蛋带走了,霍小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姐姐该不是像那些遭遇了老公背叛就一根筋着想不开的女人一样,琢磨着要自杀吧?噌地坐了起来,按亮了灯,看着姐姐。

“别瞎想,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妈,净让她跟着我操心,也没享着点我的福。”说着,霍小栗的眼睛就潮湿了,她让肖爱秋带铁蛋走,当然不是故意不给母亲面子,而是这几天她身上的痛越来越剧烈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几天,既然顾嘉树已经没事了,既然铁蛋早晚是要跟着爸爸过的,不如现在就让他过去,了了心事是一方面,再者,他过去了,肖爱秋和母亲就用不着因为铁蛋斗来斗去了。

铁蛋还小,他幼小的心灵接受到的,应该是亲情的温暖,而不是冷酷的相互厮杀。

霍小震并不知道姐姐的心事,只以为她的心被伤透了,正想往绝路上走,听着弟弟得吧得吧不得要领的劝解,霍小栗含着泪花笑了,说傻弟弟,你姐有那么傻吗?那简直是用比离婚还利落的速度和万式给人家腾地万,因为女人一死,就变成已故前妻了,连分割财产这让人肝酸头疼的麻烦都省了。

霍小栗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却凄惶无望得要命,是啊,当婚姻发生了致命的变故,绝望总是女人的第一反应,都会多多少少想过自杀,以为自杀可以惩罚男人的良心,男人或许会内疚,但只是片刻而已。怀抱新欢的男人连旧人哭都充耳不闻,何况是遥远郊外某黄土下无声无息的旧人盒子呢?在和平年代,啥叫死得轻如鸿毛?这就是。

她不仅不想死,还想更长久而健康地活下去,看着铁蛋长大,在母亲面前尽点孝看着弟弟和米糖的婚姻柳暗花明。

可是这一切怕是她都看不到了。

第二十五章(结局)

1

第二天上午,霍小栗接到了交警的电话,说顾嘉树肇事逃逸的事已经澄清了,套牌车主为了争取量刑上的从宽处理,在赔偿上很是主动积极,前期由霍小栗垫付的医药费也支付了,让霍小栗去交警支队领取。

中午,霍小栗去交警支队领了钱,先去医院还了王医生的钱,李主任在卫生局开会,直到下班,还没回来,霍小栗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了还钱的事,问他什么时间回来。

李主任客套了一会,说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霍小栗本想推辞,可架不住李主任的热情,不去吃有点太不给面子了,只好应了,问李主任想去哪儿吃,由她做东,李主任却神神秘秘地说一切由他安排得了;  一会回医院接她。

一想到李主任单身男人的身份,霍小栗很不情愿和他一起走,可李主任已挂断了电话,只好自我安慰说别自做多情地瞎琢磨,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何况人家李主任主动借钱解了她的围,请顿饭是理所应当的事。

其实,交警是先给顾嘉树打电话的,当他听说霍小栗代他垫了那么多钱,他有点吃惊,这几年家里进的和花出去的钱他基本是有数的,就算霍小栗节俭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他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去交警队,因为有份材料需要他签字,但是,关于退回来的钱,他没领,既然是霍小栗垫的,就由她去领得了,他不想让霍小栗看低。

交譬接过他签完字的笔录,感慨似地说了句你的事能这么快解决,得感谢你妻子。

顾嘉树愣了一下:“感谢她什么?”

顾嘉树的反应让交警很意外:“你不知道吗?套牌车是她在立交桥上守了五天五夜抓到的。”

顾嘉树就觉得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喃喃地说了句是吗?

交警笑笑:“如果不是她,说不准现在你还在拘留所蹲着呢,这么冷的天,她迎着大风在立交桥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计,这么好的老婆不多了,做男人的要知道惜福。”

顾嘉树听得五味杂陈,从交警队出来,又去提了被查封的车,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街上兜兜转转,转到霍小栗的医院门口,看着院子里长木条椅子,它曾经见证过他们的幸福和快乐,那会,他还年轻,混得也不好,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下了班不愿意回家,他就坐在这椅子上等霍小栗下班,看霍小栗总是满面春风,步履轻快地跑出来,像从冬季飞向春天的小鸟,她的笑脸就是轻快的翅膀,把他心头的郁闷,一下子就扇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那把椅子已在风吹日晒下老旧了,油漆斑驳,木条也裂开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像一张苍老的脸,也像他们的爱情,被岁月扭曲了,变的狰狞而恐怖,让他不忍多看一眼。

交警的话,一直在他心里轰响着“在寒风扑面的立交桥上趴了五天五夜,伙计,这么好的考婆不多了……”

那声音越来越响,像雷一样轰鸣在他心里,轰得内疚像怒潮一样在心里翻滚……他竭力地梳理着过往的岁月,是啊,他们的生活中是有些不如意的小插曲,他知道,这并非是霍小栗的错,每当妈妈和霍小栗有矛盾的时候,他不愿意怪罪妈妈,更不愿意在霍小栗面前承认自己的妈妈有错,事后,他也想过给霍小栗道歉,可是为什么  他是如此地不愿意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呢?

他就这么在怔怔地坐在车里,大半个下午过去了,他想等霍小栗下班了,他便开着车,缓缓地开到她的身边,默默地推开车门,用温暖和诚挚的目光看着她,等她上车,他会真诚地对她说声谢谢。

她会怎么样呢?会流泪吗?

如果她流泪,他就默默地给她擦净眼泪,顺势把她揽在怀里,然后,所有的一切便烟消云散,不,他决不离婚,既然自己不善于表达,那么,他要用实际行动温暖她破碎的心,博取她的宽宥,带她回家,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回家,铁蛋一定高兴坏了,说不准他会大哭着扑到他们怀里,释尽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惶恐不安……这么想着,他微微地笑了……

可是,都5点半了,霍小栗怎么还没出来呢?

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动了去门诊看看的念头,却还是忍住了,他要遵守那个温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幸福是需要耐心的。

2

李主任是快6点了才回来的,王医生查房去了,霍小栗正在翻杂志,听见有脚步声,猜可能是李主任来了,忙放下杂志站起来。

李主任笑着说:“小栗,走吧。”

霍小栗微徽一愣,因为李主任叫她小栗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称呼她小霍,显得过于亲呢了一点,让她有点别扭。

她笑了笑,起身,把用报纸包着的2万块钱从包里拿出来,边道谢边递给李主任,李主任给推开了:“不急不急,先吃饭。”说着,攥住了霍小栗拿钱的手往她包里塞,霍小栗就更是别扭了,她不想这么近距离地和他拉拉扯扯,只好红着脸,把钱又塞回了包里,想等吃完饭再说。

两人出了门诊,霍小栗不想和李主任肩并肩地走着惹人非议,就故意加快了脚步,想把李主任甩在后边,李主任却铁了心要和她肩并肩,这让他们两人的举动显得有点滑稽,好像鬼鬼祟祟地要躲着别人的耳目而故意加快了脚步似的。

霍小栗心里乱乱的,脸上微微地有些泛红,低着头快步往外走,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李主任说车在那边呢,拉着霍小栗往停在一边的车那儿去。

霍小栗窘迫得不行,开始隐隐觉得今晚这餐饭可能要吃出些她意想不到的内容来,就后悔不该答应他了,可现在撤已晚了,就满脑子飞花地琢磨着怎么推托掉,心里一急,脚下就没了分寸,崴了脚一下,霍小栗嘴里哎呀一声,心里却是那个高兴啊,至少可以挣脱李主任拉着她的手了,就顺势挣脱了他的手,蹲了下去。

李主任见状,忙弯腰凑过来问:“怎么了?”

“崴脚了。”霍小栗捂着脚踝:“李主任……要不……”

她想说要不就不去吃饭了吧,可李主任没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霍小栗的脚踝,伸手打开了车门,不由分说地扶着霍小栗坐下,把崴的右脚搭在外面捧在外面,捧在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活动了几下:“疼吗?”

霍小栗故意丝丝地吸了几口冷气,说有点。

李主任帮她揉了几下,说没事,车上有红花油,抹上点揉一揉就好了,霍小栗一想到李主任一个单身老男人要给她按摩脚踝,就更是窘迫了,连忙把脚抽进去,说已经不疼了。

她可不想在让医生护士们看见李主任正鞠躬尽瘁地给她按摩脚呢,否则,不用等到天亮,就流言四起了。

李主任看出了霍小栗的窘迫,就笑了笑说:“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

霍小栗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主任上车,发动了车子。

这一幕都社顾嘉树看在了眼里,他瞪大了眼晴看着,只觉得眼球都快从眼眶里暴出来了,手死死地攥在方向盘上,仿佛要把坚硬的方向盘攥碎。

他竭力忍着,忍着想要跳下去暴打那个臭男人一顿的念头,眼睛很疼,仿佛被瞪裂了,仿佛有血要从眼睛里流出……方才那些美好的想法,全都化成了碎屑,他拼命地碾着那些碎屑,一直把它们碾成了黑色,碾成了泥浆。

他想起了妈妈的那些话,看来,妈妈没有诬蔑霍小栗,尽管她坚持不肯离婚,可实际上已在为离婚以后的生活做打算了。

他认识李主任,也听霍小栗说过他的事,更清楚地知道他是个离婚男人。

那个刚才还在他回忆中完美干净的霍小栗不见了,她成了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女人,她对他已经没了爱情,只有表演。

他想开车追上李主任,想照着他的车屁股狠狠地来上那么一下子,可是,手机响了,是肖爱秋,催他回家吃饭。

他愤怒地发动了车子,愤怒地回了家,愤怒地上楼,愤怒地坐下,愤怒地吃饭,肖爱秋让他的样子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问:“嘉树,你怎么了?”

顾嘉树愤怒地咀嚼,不说话。

铁蛋也有点怯怯地看着爸爸,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肖爱秋看了铁蛋一眼,压低了嗓门:“不是妈挑唆你离婚,都闹到这份上了,就算不离,你俩也没好日子过,早离早利索。”

铁蛋直愣愣地着着奶奶,突然,把碗往桌上一墩:“我妈答应我了,她不跟我爸离婚,你是坏奶奶!”

“乖铁蛋,不怕,等你爸跟你妈离了婚,你跟着奶奶。”肖爱秋去拉铁蛋:“坐下把饭吃完。”

铁蛋一拧身子,挣脱了肖爱秋:“我不跟你!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肖爱秋看看顾嘉树,啧啧地道:“看看,这都是你那丈母娘干的好事,她带铁蛋才带了几个月,就把铁蛋给教坏了,铁蛋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顾嘉树心里烦得要命,也瞪了铁蛋一眼:“铁蛋,吃饭!”

见铁蛋倔着不肯坐下,顾嘉树拉了他一把:“你妈不要咱了。”

铁蛋一听就哭了:“我不信,你骗我,是你不要妈妈了!”

顾嘉树本来就心焦得要命,听铁蛋这么说,就更吃下不下饭去了,把筷子一放,拉着铁蛋说:“儿子,没有妈妈,我们可以和奶奶一起过。”

铁蛋哭得呜呜的,嘟哝着要妈妈,不要后妈,顾嘉树叹了口气,起身上阁楼去了。

李主任带霍小栗去了一家偏僻却不失幽静的小馆子,包间早已提前订好了,霍小栗知道,一男一女一旦进了包间,过分私密的环境,哪怕不是故意,也可能会催生出暧昧,何况这正是李主任想要的效果呢,遂借口说包间局促,不如在大堂敞亮,还是在外面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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