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夜太傅大人是怎么都睡不成,倒在床上翻覆了几次,又起身立在窗前去看隔壁宫苑没有熄灭的烛光。
不由得又懊恼起旁人,心道;这单铁花也是个没魄力的,居然由着那小皇上胡闹!换个懂大义的嬷嬷,就应该强行熄灭了灯火,让皇上早早安寝!此时,太傅早就忘了自己吩咐过单嬷嬷——小事且随着皇上。一心又恼起这女将军不会审时度势了起来。
一时间相邻的两个宫苑皆是一夜无眠。好不容易天微亮时,那灯才熄灭,看样子是安寝了。看了太傅却是睡意皆无,依然立在窗前,脸色晦暗。
到了清晨,阮公公进来服侍太傅净面更衣,然后小声地问:“太傅,一会就该返回京城了,您看什么时辰出发?”
太傅净过面后,伸手接过漱口的茶盏,突然问道:“皇上是不是还睡着?”
阮公公连忙说:“听单嬷嬷说,倒是醒着的,因为知道今儿要出发,就是不大精神,蔫蔫的,昨儿就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太傅听了,面无表情,自顾着漱口,等打理完毕了便说道:“京城事务冗繁,不宜在行宫耽搁太久……你让韦神医去给皇上问问脉,开些安神养气血的汤药,让圣上在船上能好好的睡一觉。
阮公公退下,依着太傅的吩咐去办事了。
等太傅上船时,小皇帝已经在船阁二楼的卧房里睡下了。进了卧房,床幔已经重重叠叠地放下,掀开帘子望进去,那小脸睡得粉粉嫩嫩的。
太傅忍住去摸一摸的冲动,转身来到了旁边的书桌旁,只见那书桌上还铺着未干的笔墨,似乎这小皇帝上船时,还用功了一阵。
太傅踱了过去,伸手拿起那厚厚一摞已经写好的纸稿。
可是展目一看,哪里是什么经文!居然是洋洋洒洒的“罪己诏”。字里行间倒是层次分明,将自己这些时日的错误逐条列举了一番。除了胸无大志“昧国邦而累人臣”外,还有不能体察臣心的“无安贤之徳”。
还有大段回忆过往在宴席中太傅英姿的情节,以示圣上对臣子的儒慕之情。甚至连自己当年出征,在皇家宴席辞行时说的话穿得衣衫都详细地描述了出来。连自己的忘了的细节,真不知她是怎么记住的。
也亏得这龙珠子是个能扯的,洋洋洒洒地愣是书写了万字。虽然里面的大都是稚子幼稚以极的言辞,但卫冷侯可是真真的被气乐了。
放下这篇罪己诏,太傅倒是有些释然。自己是比那龙珠子大上许多的,怎么也被那小混蛋拐得生些无聊的闲气。
如今在这深宫里,她能仰仗的便只有他卫冷侯,只怕自己那天在马车上变了脸色的一声怒吼,是吓着了这娇娇弱弱的小人儿,那么贪睡的人,却熬夜弄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罪己诏,倒是反衬得他卫冷侯不通人情,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聂清麟这一觉睡得倒是悠长,韦神医开的药方就是精妙,原本晨起时,因为睡眠不足而头痛欲裂,可是服下那剂汤药后,便沉沉地睡了一觉,等到睡饱了,虽没有睁眼,也觉得身子舒爽得很。
睁开眼时,发现太傅居然睡在了自己的身边,此时太傅呼吸深沉而绵长,看那意思应该是睡得正熟。
聂清麟微微抬头看了看书案上被动过的书稿,心里想着:太傅大人的火气应该是消了吧?于是便又放心地倒下,怕惊扰了太傅的安眠,也没有起身,倒在榻上抽出枕边的小说本子,犹自看了起来。
自从花溪村回来后,她便不再看那些艳史俗本,不知为何,再看那书里的男欢女爱便觉得都是一桩桩难以成全的悲剧,就算那写书的再如何润色粉饰,她总是能想到这琴瑟和鸣,夫妻举案齐眉的种种不合情理之处,书若是看到这个份儿上,那便是失了味道。
所以,皇帝现在喜欢临幸些个江湖草莽的侠盗小说,虽是少了缠缠绵绵,却是多了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畅快淋漓。
看到少侠手起到刀落斩了佞臣的脖子那段精彩处时,太傅大人也醒了,睁开眼伸手便抽走了她手里的书卷:“怎么卧在榻上看书?真是个没规矩的!”
聂清麟听着太傅的语气,便知道他是消了气的,便大着胆子靠了过来:“看太傅睡得正香,怕起来了惊扰了太傅,太傅怎么睡得这么久?莫不是昨夜又熬夜处理国政了?”
太傅大人的俊容一绷,聂清麟心知又触了逆鳞,赶紧又转换话题:“昨儿太傅没来陪朕用膳,朕都少吃了一碗饭,太傅今儿陪朕一起用膳吗?”
卫冷侯半垂凤眼,那长长的睫毛倒似美人一般浓黑弯长。他静看着小皇帝,突然说道:“皇帝这几日的忧思,微臣已经了解,只是还望皇上信任微臣,不要总是擅作主张。”
聂清麟乖巧地点了点头。卫冷侯的目光转柔,薄唇附在了那小人的嘴上,密密实实地亲吻了起来……
郊祭回来时,这京城与前几日走时一般无二,但是朝臣们已是人心惶惶。
云妃娘娘病毙,兵部尚书溺亡,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谁不知道这尚凝轩宫变时摇旗呐喊,为太傅立下了汗马功劳。
太傅得势后也没亏待他,宫里的云妃娘娘是唯一待遇不减,未入了冷宫的妃嫔,尚凝轩更是稳坐兵部的宝座。也不知让多少朝臣嫉妒得心痛,后悔自己的玲珑心不知被什么蒙了窍,竟没看出来太傅是至尊至贵的帝王命,没能早点投奔太傅做个马前卒,不然怎么的也能再升个一二级,说不定祖坟冒青烟也能来个尚书当当。
这才几日啊,尚家就突然失了势,更是闹得尚书娘娘同日身亡,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由不得众大臣们不担心。翻开史书看看,哪朝哪代更替时,不是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宫变那阵,朝臣们哪个不是胆战心惊,早上离家上了朝堂,不知晚上有没有命回来。还好,太傅不是个滥杀之辈。手里的刀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寻了几个平时风评差的砍头立立威,其他的都放过了。
但这一出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要开始清算吗,但是怎么从自己人的兵部尚书开始呢?要清算到什么地步,下面倒霉的又会是谁?朝臣们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担心,再也在府上坐不住了,如同雨前的蚂蚁一样纷纷出来,找自己相熟的人打听消息商量对策。京城大街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走不远就能看到一个朝臣的轿子急匆匆的走过,不少朝臣在街上相遇,或者各自避开,或者掀开轿门默契地看一眼,又各奔去处。
太傅进城时,恭送了皇上回宫,便端坐轿中准备回府,他此时一脸平静,心中却在不住的盘算。朝臣们的情报太傅早已得到详细报告,这在尚凝轩被毒死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而且他料准幕后的黑手必定借此机会散布他要清洗朝堂之类的消息,让朝中更加的动乱。
这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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