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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展登时脸色发白,难道臭不臭能从样子上看得出来?这句话刺痛了他。过了会儿他接着说道:“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你就跟我玩好不好?”

“嗯,”他朋友想了想,“那你说说。”

“我有健忘症。”

“健忘症是啥啊?”他好奇地看着扬展。

“就是我经常忘事儿。比如今天我上了课画了画,可能明天我就不记得这些了。”

“这是哪儿的毛病啊?”

“脑袋里的毛病呗,记东西要靠脑袋记啊。”扬展说。

“哦,对啊。”他的朋友偏着脑袋想了想,想象自己也得了健忘症的话是个什么情景。他觉得这有点吓人,要是他哪天忘了回家的路怎么办?要是他哪天忘了自己的父母是谁怎么办?

“你这样很久了吗?”他问道。

“反正有一阵子了。”扬展回答,“上次你记得数学老师问我要作业吗?那次我就健忘了。之前我只记得我在睡觉,然后就突然被老师骂,中间的事我全忘了。”

“唔,”他这朋友好像很明白似地点点头,“那好,我以后跟你玩了。”

“好哇好哇,那我们现在玩什么?”

“我们打兵乓球吧。”

“好哇好哇,你有兵乓球拍吗?我有。”扬展说。

“我也有。”他说着打开书包找拍子,他突然停下了,退后两步,“不对啊,他们都说脑袋有问题的是神经病。”

“可我不是神经病啊,我真的不是。”杨展着急地抓住他朋友的胳膊。他朋友吓得连忙挣脱手臂,边跑边喊:“我才不跟神经病一块玩呢。”

第二天,大家都暗地里叫他神经病,这下更没人跟他玩了。他在学校里悲悲戚戚地过了几天之后开始逃学。走出学校后他又觉得没处去,突然想起杜若兮来了。于是他晃晃荡荡地来到原来住的院子找她。他不想进去,只想在外面看见杜若兮之后叫她出来。可这时候他倒是逃出来了,可杜若兮却还在学校里上课呢。他来了几次没看到杜若兮,于是他就到小河边去逮蝌蚪。他自己玩了一会儿并不觉得很好玩,一个人玩确实不如几个人一起玩。又过了会儿他听见有什么声音,他抬头一看,居然是杜若兮呀,她就在没多远的地方跳来跳去,两个小辫子一甩一甩,还是原来那样儿。他高兴的喊她的名字。那女孩听了一楞,发现是杨展后高兴地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喊:“杨展哥哥。”

两个好朋友见面高兴得要死,恨不得抱一块儿,他们又象从前一样玩起蝌蚪来。

“你那么早就下课啦?”

“啊。”杜若兮随口答道。

“小黑他们还好吗?我没去看他们。”

“啊。”

你咋没长高点啊,好象还是原来那样子。”

“啊。”

“你怎么会也跑这来玩啊,真太凑巧了。”

“啊。”无论杨展问什么,杜若兮都回答一个啊字。杨展高兴昏了,根本就没在意,一直玩到天快黑了,他们才说回家的事。

“该回家了,再晚点你要被你妈骂啦。”

“好啊。”杜若兮很乖,她马上就把手洗干净。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去。”杨展拉着她一起上了小土坡。

“每个星期四我都来,我们那天下午不上课。你也那天来,我们一块玩。”

“好啊好啊。”

“那好,你回家吧,我得走从这边走了。”

“嗯,好啊。”但是杜若兮站着却没动,她在挠脑袋。

“怎么啦,快回去呀。”

“杨展哥哥,你别叫我杜若兮。”

“啥啊,你不就叫杜若兮吗?”

“不是。杨展哥哥,我不叫杜若兮,我叫……柳幽河。”

“咦,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她摇掏头说:“不是,反正我就叫柳幽河,你以后就叫我柳幽河好了。”

扬展迷惑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是杜若兮吗?”

“我没叫过那个名字。”她有点答非所问。

“那好吧,没问题,”扬展最终只有点点头,“那我就叫你柳幽河。”

“嗯,杨展哥哥再见。”

“柳幽河再见。”

杨展突然感到眼前发黑,有些晕眩,他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还是因为在河边蹲得太久了,于是他揉了揉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时柳幽河已经不在了。此时一个中年大妈正从他身边经过,她象看个怪物似的盯着杨展。然后还上来拽拽他的衣服。

“你不舒服啊,孩子?”

“没有啊,我挺好的。”杨展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你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干吗?”

“我哪有啊,刚才我在跟我一个好朋友说话呀。”杨展怪生气的说道。

“你什么跟什么啊,哪来的你朋友,我就看你一个人在这儿说大半天了。”这大妈走上来摸了摸他的头。

“哎呀我没事,您别……我没生病。”杨展晃着脑袋躲开了。

“快回家去吧,啊,别玩了快点回家里去。”大妈无可奈何地放下手。杨展“嗯”了一声,一溜烟就跑掉了。

第三十四章

杨展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秀,绘画还在市里拿过几次奖,又不胡打乱闹,他是老师们的宝贝。可现在看着他从此杨展开始频繁地逃学,老师非常着急,他母亲也开始对他又打又骂。老师们心里都有数,他逃学无非是因为上次打架导致现在被全班孤立了。教体育的*曾经狠狠地批评了他们。说谁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会拼命的,而且杨展身上根本就没臭味,因为是他亲眼看着杨展洗的澡。

“你们要是给吊在粪池里不吓得尿裤子才怪,杨展可没那么孬种。”其实他也不知道杨展到底尿没尿裤子,“你们真的闻到他身上是臭的吗?胡扯!你们这样对一个朋友,我都替你们害臊。”

但是仍然没人跟杨展接近,因为无论他身上臭不臭,他都是一个得了健忘症的神经病,而神经病做什么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就象那位老在学校门口游荡的大爷,他对着过往人群做鬼脸,他对着大街撒尿,他冬天穿着极单薄的衣服独自喃喃自语,偶尔会拿着把菜刀吓人地走来走去。如果哪天杨展也拿着菜刀走来走去的话,那就……,我才不要跟杨展一块玩,跟他一块玩的也肯定是神经病。

扬展觉得自己变了,而且世界好象也变了。这对他来说,对任何人来说,这都会让人惊慌失措。这是一种很奇怪也很让人沮丧的变化。明明一切都象是从前的样子,但其实一切都不已经不是了。看到画笔他不再感到从前的满腔热爱,回到自己的家里也没有以前那么亲切,看到自己的小床他更不会感到温暖。以前小树林在风中哗啦哗啦地唱歌,现在那声音就象是在呜咽。以前他看见他的那些朋友们总是满心欢喜,现在……算了,虽然他很想,但他们已经不再当他是朋友了。

他这些天经常独自一人来到他家的楼顶,望着远方出神,苦思冥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无处抓拿,象是生活在真空般的隧道里一样。这个隧道好像切断了他跟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他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但是他并没有实际感觉到,一切都开始变得苍白而乏味,甚至让他觉得恐惧。这隧道里有某种浆糊一样的东西紧紧地把他束缚住,阻止他去重新接受这个世界。他渴望冲破这个无形的樊笼,而他的努力却一直让他万分沮丧也万分痛苦——这也是最要命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些细微的,阴郁黑暗的东西正在缓慢而执着地开始向他侵蚀,他觉得原先的天地会在他眼皮底下渐渐萎缩。每过一天,这个黑色的lang潮就会涨高一些并冲掉一些泥巴,他的世界会逐渐只剩下一小块可怜的孤岛。就象某个传说中的大洪水必将整个世界淹没了一样,而他却没有能够破lang前行的方舟。

一群鸽子从楼顶上空飞过,它们拍打着翅膀,发出清脆有力的声音。这声音混合着鸽哨的呜呜声,仿佛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歌唱,让整个天空突然有了生命。

飞翔?

自由?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楼下。一些熟悉的声音传了上来——摩托声,狗叫声,挖耳朵的师傅捻动手里的工具发出的嗡嗡声,一个肥婆在高声数落着自己的男人,她对面的人心不在焉地听,发出……无声的声音。他们熟悉却又陌生,这已经不再是属于他的世界。

要是我就这么一跳,在空中的那几秒钟里,也许我能够找回一些感觉。

他慢慢从楼顶的边缘退了回来,突然之间,他热泪横流。

飞翔……

自由……

我也想要。

杨展除了星期四找柳幽河玩之外,其他的逃学时间他就跑到一所大学里去,他同他以前的朋友变得更加疏远。这所大学里有个种了许多荷花的水塘,岸边上有一个漂亮的西式钟楼,他就在这里消磨时间。开头他觉得很高兴,但一个星期后他就觉得很无聊。虽然这里不会有人讨厌你,但是同样的没有朋友,他想念在学校里的日子。他想跟他的朋友们一起玩耍,想跟他们一起做功课,他想读书学习。但他每次打开书包,那些课本、作业本都会提醒他曾经拥有的、而此时已经远离他的生活。他的铅笔,通通被刻成刀叉剑戟的形状;作业本每张的页数号码都被他写成好看的花体字;语文书每页的空白处他都画了一副小漫画,这些漫画是连贯的,是他自己编的一个小故事;每本书封面左下角都画了一个可笑的形象,这个形象其实是代表教这门课的老师的外号。这些往日的印记现在看起来是那么扎眼,那么令他沮丧。而当他翻开课本中崭新的一页,他却感到万分恐惧,一种被吊在空中,脚不沾地的感觉。他曾努力地去读,但他总感觉读的是符号而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他象一个农夫在冻土上一锄头一锄头地死啃,硬读下来后却无法同从前的知识相互联系和展开联想。课本上简单的习题都让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而辅导书上的难题简直让他手足无措。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杨展合上书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池塘。荷叶布满池塘的一角,它们在微风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钟楼的倒影在水中轻轻晃动,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又仿佛是在倾诉着什么。眼泪无声地顺着他的面孔滑了下来,滴答滴答地落在他的课本上。他渐渐从无声的抽泣变成大声地啜泣。这个世界并没有变,真正改变了的是自己。不,我不是神经病,我从来就不是神经病。但我是个傻子,一个大傻瓜,一个多余的笨蛋!

他哭泣的声音吸引了池塘旁边的人,他们不时地转过头来同情地看着他,目光中也有一丝好奇:到底会有什么事情让这个孩子哭得那么伤心?过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他枕在长凳的靠背上睡着了,他们也就不再理会他。

第三十五章

杨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本在长凳上到处都是,这无疑是被人翻弄过,并且翻弄过了好半天。作业本令人惊奇地写满了字,字迹很潦草,但很流畅,仿佛不用多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写下去。这些字迹如果让别人看的话会断定是杨展自己写的,但是杨展能够分辨出其中微小的差别。写上去的那些全部都是新知识,但却刚刚跟他的知识接上了卯。作业的最后却是许多画,这好像他写得不耐烦于是开始画了起来。那明显是模仿他在语文书上的那些漫画。他站起来,在周围走来走去,迷惑地四处张望。这到底是谁呀,帮我写作业来着?他坐下来仔仔细细地读着那些作业,他终于自己也看懂了。那些难题就象一层窗户纸,你一旦把它捅破后就会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见天色不早,就迅速收拾好书包往家赶。一路上都在想这个没出现的人到底是谁。

杨展的妈妈本来想让他辍学算了,但是马上就期末考试,她想等考完了再说。考试的日程还是她自己跑到学校里去找老师要的。杨展回家后她就把日程表扔在他面前。

“到时候你去考试吧。你通过了就继续念书,要是留级了的话你就暂时别上学了,我要带你去看医生。”

杨展看了看日程表,没说什么。

考试那天当其他的同学到达教室时,他们发现杨展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不斜视,表情严肃。他们立刻毫无声息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同情的、鄙视的、好奇的、恐惧的,杨展对他们统统视而不见。过了会儿,他接下试卷飞快地写了起来,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答完了题交给了老师。

“杨展。”正当他准备走出教室时,老师喊了一声,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朝门口走去。

“杨展,你等会儿。”班主任赵老师走过来把他拉住。杨展迷惑地看着她。

“你名字怎么写错了,快改过来。”赵老师说道。

“你说什么?”扬展抬起头问道。

“扬展,你把名字写错了,你这是怎么搞的?”

他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没写错,我的名字就叫唐青。”

赵老师奇怪地看着他,他突然觉得这孩子有点让人不认识了。难道他……

“你这孩子,怎么还真糊涂了?”他生气地去抢扬展的书包。

扬展一把将书包抓住,说道:“没有人能够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检查我的书包。”在他的目光中多了些陌生的东西,一些不太符合他这年龄的镇静和专注,一些不卑不亢和平起平坐。语气中毫无冒犯但也毫无尊敬。

所有的同学都停下笔好奇地看着他们。此刻他们已经开始分心了。这可不是个教训扬展的好时机,也不是教训任何一个学生的好时机。赵老师不得不松开了手,这事可能只有“私下谈谈”。

“大家继续答题吧,这没你们的事。扬展,你过来。”赵老师挥一挥手,然后他把扬展带到一个角落里。

“扬展,你知道吗?“如果你写下的这个名字确有其人的话,那将被看做是作弊。”老师指着试卷低声说道,他尽力不引起其他学生的注意。

“我不会作弊的,”扬展回头看了看他的座位,“我的周围没什么人。”

“我知道你没作弊,这条规定只不过是要让那些太粗心的孩子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赵老师看他点了点头就接着说,“扬展,我也不是要检查你的书包,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书本。”

扬展疑惑地看着他:“看我书本?”

“是的,我只是要看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看。”

扬展不得不把书包递给他。赵老师打开他的书包,取出里面的书和作业本。但是他一边拿一边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语文书,扬展;数学书,扬展;绘画,扬展;英语书,扬展……”最后他说,“你的课本上都写的是扬展,你还说你没写错?”

他突然满面通红,想要说什么,但又马上咽了回去。他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然后拿过试卷把唐青划掉,改成杨展。

“成了吧?”他直视着老师问道。

这老师想再说他两句却突然觉得不容易开口,他心里虽然一直担心杨展,但他发现扬展现在已经不太象个孩子,倒是象个成年人。

“不再检查一下了吗?时间还有的是。”

“没有必要……我知道它们是正确的。”说完,他收拾好书包,在老师和同学们发呆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这次考试杨展得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二。他的母亲和老师们奇怪压过了欣喜。但是他的同学们却对他更加排斥,因为现在整个年级的老师都开始使用这样的话来教训他们:“你们说的神经病都比你们强,都比你们聪明,都比你们考的好。”这句话让杨展大为恼怒,他跟其他同学的关系为此越拉越远。他不知道试卷上被划掉的“唐青”到底代表的是谁,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成绩。他也不敢去问,他怕这样他们会更加认为他是神经病。

终于有一天他又来到那所大学的池塘边,仔仔细细地画了一张画。

画面上他跟他的那些好朋友在树林里捉各种小虫子。当时他们有的爬到数上捉天牛和甲虫,然后包在纸里扔下来。女孩子就在下面把它们一个个从纸里剥出来然后小心地放进大玻璃瓶里。等捉得瓶子已经要装不下了的时候,他们就眉开眼笑地挤在一起观看那些虫子在瓶子里拱来拱去地乱爬。最后他们把瓶子灌满了水。在此之前男孩子们很想朝里面撒尿,但是在女孩子们愤怒的制止下只好作罢。最后他们把这个沉甸甸的大玻璃瓶架起来,再拿许多小数枝点了了好大一把火,把那些小害虫们通通煮死。他们不无惊奇地发现有的小虫子非常会游泳。虫子喷出的汁液很难闻,还有那些女孩们既恶心又高兴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老天做证,他情愿用年级倒数第一来换取他们的友谊。他把他们全部画了下来,又仔细地品味了一番。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想起他们,但他还是希望能够记住他们。最后他划了根火柴,把它点着了烧掉。这些日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曾经非常开心,而此刻他正在内心深处同他们告别。从此他再也不会当他们是朋友,从此他们也不会给他带来伤害,从此,他在他们面前也将不畏荣辱了。

杨展看着纸灰中最后一颗火星熄灭掉,静静地流着泪。一阵风吹来,它们在空中破裂、散开,最终消失不见。

第三十六章

“林梦霜来的稍微晚一些。”在一个新的晚上,唐青说,“但具体时间我忘记了。你要知道沈俊每次被张天粗暴对待之后都会伤心难过一阵子。有一天我看见有个姑娘在陪着他,安慰他,那是林梦霜的第一次出现。我挺高兴,沈俊确实太可怜了。现在林梦霜跟沈俊负责收拾家务和照看柳幽河。”

“柳幽河怎么了?”

“她是个小孩儿,当然得有人照看着。”

“小孩儿?”

“是的,她一直长不大,一直都是九岁的小孩。”

“噢。”杜若兮喝了口咖啡,并给唐青参上,“真是很奇妙。”

“可能你想说是奇怪吧,我们接着说林梦霜吗?”

“好,接着说。”

“她喜欢收藏一些瓷器。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挣到什么钱,而那时候家里饭碗、水杯、烟缸、漱口杯、甚至有一段时间连筷子都是用瓷做的,她就是用这个办法收集了许多瓷器。大家都小心翼翼,要是谁不小心损坏了一件她就会跳出来把那人臭骂一通。现在她不这样了,家里头也不再到处都摆满了瓷器。尤其是瓷筷子,我自己都摔断过好几双。在其他的人,包括我的强烈要求下,她终于妥协了,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意愿想用什么就用什么。她喜欢的都太精巧脆弱,很多瓷器薄得都快透明了。它们确实好看,可就是让我们觉得太不自在,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某样东西。现在她的领地是厨房和桌子上一些小零小碎的装饰品,那些玩意儿都是她的宝贝。”

“好的瓷器就象是玉。”杜若兮说道。

“她曾经特别想要扬展的那块雨花石,可扬展死活不给。”

“哦,然后呢?”杜若兮笑着问。

“过了一段时间她找了个小笼子套在那块雨花石上,这样扬展才勉强答应偶尔让她玩一玩那块石头。那块雨花石我见了都爱,这么好看的石头以前还从没见到过。”

“她要我把这个送给你。”唐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纸包,拆开后放在桌子上。这是个很大的景德镇瓷碟,碟子的底部精致地画了一副花草画,旁边题了两个小字:杜若。

“可真漂亮。”杜若兮赞叹了一声,看见“杜若”那两个字不禁莞尔一笑。“找到有这两个字的碟子一定不容易,真让她费心了。叫她出来跟我说几句话。”

“她很害羞,她说就拿这个盘子代她见你。”

“用盘子代她见我?这是什么话,哪有这样的?”杜若兮哭笑不得。

“我想她是看见其他人都出来跟你见面,然后想到自己也避免不了就着急了。其实她挺害羞的,虽然我们打碎她的宝贝时她跟个母老虎似的那么凶,但她极少跟陌生人打交道。”

“好吧,那以后合适的时候见面好了,告诉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不会主动要求她出来,除非她准备好了来找我。”

“好。”唐青的眼睛转了几转,笑着说:“你知道吗,她听到你这样说大大地松了口气呢。”

“她在……”杜若兮张了张嘴巴没说出来。

“就在我背后。”唐青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盘子,估计我拿它盛菜会吃得非常香。”杜若兮大声说道:“你要是能出来就更好了,我还是希望能见见你。”

唐青的眼神渐渐迷茫,随后出现一个目光不停地向下漂移的表情。杜若兮知道,林梦霜来了。

“其实它不是个用来吃饭的盘子,它是拿来做装饰的,你没注意到它特别的大吗?”林梦霜的声音听上去比唐青的声音要尖细些,也要慢些。

“啊,你不提醒我还真不知道,这样的玩意我可是外行。”杜若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应该把它怎么放,就这么搁桌子上么?”

“不,你得去给它配个架子,斜靠着,博物馆里都是这么放。”

“哦。”杜若兮拿起大盘子仔细地看了看,又弹了两下。盘子叮叮两响,清脆悦耳,余音悠长。陶瓷非常细腻。

“这么说你喜欢去博物馆吗?”杜若兮把盘子放回桌上,问道。

“是的,那里面的东西很好看,哪怕是破东西都那么好看。他们把它挖出来,擦干净,然后修补完整。虽然有裂缝,但是看上去比新的还好看。”林梦霜满脸通红,又害羞又兴奋。

“我也这样认为,它们就象……某种穿越了时间的奇迹。”杜若兮说。

“是的,是的,你说的对。”林梦霜张了张嘴巴,“对极了。”

“那么,”杜若兮突然说道:“你把沈俊修补完整了吗?”

林梦霜吃了一惊。杜若兮发现自己问得实在是太鲁莽了。她立刻笑着接下去说,“对不起,我得请你原谅,我不该这么问你。我要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可以立刻就告诉我。”

“不,没有的事,我知道你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才会送个盘子给你。沈俊可能永远都好不起来。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到周末他就开始紧张,因为他以前老是在周末被人虐待。他现在还是害怕床,害怕绳子,害怕打火机,害怕陌生的男人。真不知道他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我觉得我帮不了他多少,他真叫人难过。你能帮他是吧?”

“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我的工作就是帮助类似你们这样的人。知道吗,扬展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是吗?我很少见到他……”林梦霜张着嘴巴,突然打住不说了。

“嗯,接着说。”杜若兮仔细地看着林梦霜。

“没什么,我就是……”林梦霜尴尬地笑笑,“很少见到他。”

“是因为他老是在睡觉吗?”

“可能是吧。”林梦霜犹豫了半天,回答得不伦不类。

“你不太喜欢他是吗?”杜若兮笑着问。

“这个……,也说不上。”林梦霜迅速瞟了杜若兮一眼。

“林梦霜,我是不是问了不不该问的问题?”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们都会好起来的。”杜若兮看到她脸色涨得通红,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好了,我们下次再谈,谢谢你跟我说话。”

“嗯。”林梦霜如释重负,点点头然后就不在了。

第三十七章

过了会儿唐青出现在杜若兮面前说道:“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这个人非要自己跟你说。”

“是吗?”杜若兮正在想当她说到扬展时林梦霜的表情变得不自在了,但她暂时决定先不提这事:“这样最好不过,叫他出来吧。”

“他这人不太地道,你得小心点。”

“噢。”杜若兮点着头,说道:“我会小心的,我见过的坏蛋一定比你多。”

“我一直把他囚禁起来不准他出现,但是现在不得不让他出来。他可是个喜欢惹麻烦的家伙。”

“没关系,叫他来见我。他叫什么名字?”

唐青看着杜若兮,表情突然微妙地一变,古怪地笑了一下。

“我叫蓝靖阳。”

这笑容既虚伪却又坦率。如果一个人想用一张笑脸告诉你他有多坏的话,那这副尊容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从唐青转换到蓝靖阳的整个过程非常快速平稳,眼睛眨都没眨。普通人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瞬间气质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杜若兮惊讶之余也立刻就做出大致的评估。这几乎象是用一门大炮轰击悬在半空中的黄河,蓝靖阳巨大的心理势能够让他在刹那间占据了这个身体。

这家伙就那么想出来么?

杜若兮眉毛一挑,然后露出笑容:“你好,蓝靖阳,很有风格的名字。”

蓝靖阳把腿伸出去,好让自己坐得舒展些。他怪有趣地看见自己踩在地板上光脚板。他扭头看了看杜若兮的脚,发现她好端端地穿着拖鞋。两条白皙丰满的大腿立刻吸引了他,他便顺着她的腿慢慢往上瞄。短裤,这可是……相当的短啊,看来现在的女人更有风情了。很好的腰,对于一个高个子的姑娘来说,这样的腰意味着……许多男人一辈子都别想知道的……许多的事情。胸部,能挺成这样么?那么在她进入房间的时候,是脚先踏入还是胸部先挺入?优雅的脖子,那话是怎么说的——贵族般的颈项?气质很好的脸蛋。不要那么严肃,接着笑吧,你在笑的时候才是个真正的妙人。

他的目光并不yin邪,但非常放肆。他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他的感觉,整个人表现出一种粗鲁直率的态度,仿佛他可以快速决定什么然后立即付诸行动,并且绝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不藏藏躲躲,一副随时都可以跟别人摊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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