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保证是真的,如果有假你到市场74号摊位来找我,我们行内也讲职业道德,绝不卖假货,我要卖了假货,就是失了信誉。”老板娘诚恳地说。
郑东装着很大度的样子说:“好!老板娘,我们相信你,就不试了,这回看得好,下次再来买你的货。如果是假的,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我会找人收拾你。”郑东摆出一副黑道老大的架势,并抬起胳膊裸露出小膀子上强健的肌肉对老板娘示威似地说。
“价格呢?多少钱一盒?”
“28元钱一盒。”
“太贵,20元一盒算了!”
“不行老板,真的不行,我25元钱进的货,我只赚你3元钱。”
他们正经八百地讨价还价,最后27元一盒成交。老板娘用塑料绳将郑东、江林购得的录像带全部捆扎在一起。最后应郑东的要求,用歪七扭八的字写了一张收款的白条,署名“仁淄市小商品市场二区74号摊位摊主”交给了郑东。郑东临离开那个神秘的小院之前,用心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老板娘一直送出月亮门,还随着他们到了路口,看着这主仆二人拎着沉甸甸的录像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喜滋滋地转身回去数那厚厚一叠人民币。心想这两个傻瓜,我这成本才8元钱一盒,却卖出了27元一盒,今天是稳赚了。
50
到仁淄市的第二天,按约定时间一辆白色桑塔纳车沿着开往省城的公路来到仁淄。
郑东和江林与调查组派来的同志接上了头。来人告知郑东:“调查组来到z省已经两天了。接待的同志告知省里的主要领导正在抗洪第一线,对于中央调查组的到来目前尚无指示。大家无所事事,窝在湖滨饭店,饭也无人管,自己掏钱开伙。张局长提出先到仁淄去看一看,对方回答公路被洪水冲坏了,无法通车。今天是省出版厅悄悄派的一辆车来的,并未见洪水毁路的情形。”
郑东说:“这是托词,我们从古都到仁淄也是一路顺风,显然负责同志未表态,底下的哥儿们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是中国的现实。老大不说话,老2、老三只能看着。好在南风同志棋高~着,明杏和暗访相结合,我等已拿到证据,不怕没话说。上午是不是再看一看挂历市场?”
来人说:“我是图书司的,z省省店及新华书店总店对于仁淄的劣质挂历流向全国,廉价倾销,冲击全国挂历市场已多次写报告反映,要求查处。这次南风同志有指示,对于仁淄的挂历市场也得查一查,把情况弄弄清楚。”
郑东说:“市场我熟,我们领路分几个组活动,中午饭后,赶回省城与大部队会合。”
郑东仍和江林一组去调查挂历市场。
挂历市场在大市场的一楼中部,几十个摊位一字排开。一本本五颜六色的挂历用绳拉着像是一面面飘扬的小旗。这些小旗都有出版社的标志,数一数涉及50多家出版社200多个品种。z省的美术大学出版社竟然有一专批挂历的门市部,几十种挂历琳琅满目。市场中人来人往,有人批发,有人零售,挂历大部分都有书号,与正式出版物无异,只是纸张薄一点,色彩倒也亮丽,显然不是赤luo裸的盗印,而是出版社“卖了版号”,将版子给了仁淄的农民。
标价30元的对开挂历,零售价12元,批发价810元,可见实际成本与标价之间巨大的差额。这差额成了盘剥消费者的标志。难怪吸引了这么多人来仁淄批发挂历,然后再投入市场销售。
郑东叼着烟卷,带着江林,迈着八字步东看看西转转,打听挂历的价格,老板们见他无意批量购买也并不热情。他漫不经心地踱到靠市场后门口的一个摊位,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帮助一农民模样的商贩捆扎挂历。而那摊位的挂历竟有4种是a省扬子出版社出的。这挂历他很熟悉,因他喜爱美术,自然要收集《年画缩样》。这些最新品种的挂历竟然在这儿已有批销,而出版社的挂历至少要七月份才进入市场。
于是他踱步上前先递上一支香烟给老板,调节气氛,后与老板搭讪。
郑东说:“老板,生意好吗?”掏出打火机给老板点烟。
老板吞云吐雾后,答道:“还可以吧!”
“你这挂历是非法出版物吧?怎么卖这么便宜?”郑东故作关心地问。
“怎么可能呢?你看这书号、条形码,全是正宗出版社的货。”
“那怎么这么便宜?”郑东问。
“你是干什么的?”老板警惕地问。
郑东坦然地拍拍老板的肩膀:“别怕,别怕,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扫黄办的,你紧张什么,我是a省淮海印刷厂的,来调查市场,厂里效益不好,想揽点活干,随便问问,看把你吓得。”说完还真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老板。
老板夹着烟,接过名片仔细审视,但见名片上竟然印着“淮海新华印刷厂副厂长”的头衔,随即开始眉眼堆笑起来:“原来是郑厂长,我姓谢。”随即也掏出一张名片,上印着仁淄市农民书店经理。“贵厂印制挂历多少钱一色令?”农民经理问道。
这一问反倒把郑东问愣了,他还是前几年在淮海市挂职锻炼时由田厂长委任的副厂长。那时直属厂厂长田老大正在淮海市新华印刷厂当厂长,听说厅里一位副主任下到淮海市扶贫,主动把郑东要到厂里给他当助手,他的那点印刷知识全是从田厂长那儿贩来的。不过行情瞬息万变,这多少钱一色令还真说不上,只好顺嘴胡说:
“我们厂也是省厅的直属厂,刚刚从德国海德堡进口了四色胶印机,业务量跟不上,想揽点活,听说仁淄挂历市场火,这不就来了。”不过谈业务不谈工价,肯定要露馅:“我们那儿是论本,印一本挂历6元钱,你看够便宜吧!”
谁知那汉子却说:“哎呀,大厂长贵了,贵了,到底国营厂,我们这儿平均才4元钱一本,到你那儿印还得加运费,如果遇到扫黄办来查,没准人财两空。”
“你这不是正式出版物吗?怎么会查呢?”郑东故作不解地问。
那汉子回答:“我们不外了,我实话实说吧,这是‘买卖版号,。仁淄市场所有的挂历全是卖版号,真正地下印刷的有,但是不多。我这4本挂历花了4万元钱要了扬子出版社的4个版子,那出版社的谭经理,就是你们谭冠厅长的大儿子,谭伯平,这两天还住在我家里呢,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供着他,那是一尊财神爷。”
郑东故作惊奇地说:“哎呀,你说谭公子呀,我们铁哥儿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这小子身材五短,却格外肥胖,还喜欢吃红烧肉,吃了,再喝减肥茶,可这肥老是减不下来。我们和他提壶,谁输谁钻桌肚,这小子胖得连腰都弯不下来,每回输了就得趴在桌下才能钻过去,真够哥们的。这小子不是听说上了省委党校的处级干部研究生班,还有空干这?”
“哎呀!郑厂长,我们就不是外人了,既然是谭公子的哥儿们,谭厅长的部下,我就实话实说了,他上的是函授班,哪天不在忙牛意啊!不过谭公子还是够意思的。”
郑东接着说:“谭公子够哥儿们,对弟兄们的事肯帮忙,据我所知,他经营挂历多年,很有经验呢。”说完诡谲地朝谢老板眨r眨眼。这眼一眨意思更近了一步,彼此像是亲近了许多。
那汉子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郑东身边不言不语的江林,说:“我们已不是外人,谭公子每种挂历上捞的钱海啦,光我们这挂历说是一元钱一本4种4万本,真正进入公家账的是小头,还要给他8万元钱,合2元钱一本,共计要花12万元钱。不过这是划算的,买了版子,我卖挂历就合法了。印数他是控制不了的,这4种挂历我用lo年,1年印十万二十万万都行,只要每本换一换底下的日历就行了。这儿的老板都是这么干的。你买几家书号,我买几家书号,这200多个品种涉及50多家出版社,品种不就齐了吗?彼此码洋交换,以货易货,品种不是很丰富了,吗?”说完嘿嘿一笑,接声说:“我的挂历,可以给你印,不过我以货抵账。当然对厂长您嘛,我可以意思意思,神不知鬼不觉呢。”说完捏起两个大姆指和食指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可以考虑,可以考虑。”郑东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我要货比三家,看看那一家出的价最高,我就考虑那一家。”他带着江林踱着方步走了。老板在背后喊他:“哎,郑厂长,待会中午到我家吃中饭,谭公子也在,我们一块儿喝上一盅。”
郑东心里在愤愤地骂:“格狗*养的谭伯平,仗着老子的权势,胡作非为。机关里有人就到他那儿反映过,这谭公子把挂历公司开到厅系统来了,一到年底到处推销挂历,谁经手给谁回扣,有几次人民来信都寄到‘扫黄’办了。省店同志反映,这谭公子把我省的挂历市场搞乱了,压低折扣,最低4折就批发,如果买方以8折入账,剩余的4个折扣则与卖方均分,一季下来就捞了数十万。有一次在临省沂水县邮电局的挂历征订目录上竞也出现了扬子社的挂历品目。省店同志反映,这也是谭公子卖出的版号。估计手段也和这仁淄市的差不多。眼下谭大公子正在直属印刷厂印刷《中外历史演义》,听说是邬历先生让他承包发行的,交换条件自然是将邬先生列入厅长后备名单,解决邬先生的正编审高级职称。
田厂长曾红着脸拍桌子大骂:“格谭伯平这王八蛋,竟要厂里给他白印,以1000套《中外历史演义》抵印刷费,并说用物资公司的纸也是以书抵纸张钱,这家伙敢空手套白狼,还不是仗老子势。我为了不得罪谭冠,只好捏鼻子答应了,要不然我们厂那海德堡八色印刷机的投资又泡汤了。”
这1000套书还压在仓库里。现在每年“扫黄”办买书送有关兄弟厅、局,就是买这套书。便宜啊,谭公子以300元钱一套给公司书刊门市部,门市部卖给“扫黄”办450元钱一套连定价的一半都不到。大部头的套书,又豪华,又实用,又可以永久地保存下去,兄弟厅、局还是很欢迎的。不过谭大公子也捞得太狠了一点,这一票生意,一分钱投入没有,完全白得。真他**不是玩意儿。
51
当晚桑塔纳把郑东和江林接回了z省省城。在风景如画的湖水之滨,夏夜的暖风送来一阵阵荷花的馨香。湖滨饭店是省政府招待所,设施已略显陈旧,与周围其他的高档宾馆相比显然是门庭略显冷落的。中央调查组的到来,使这个中档偏低的宾馆热闹起来。
郑东和江林向年轻的张副局长汇报仁淄之行,谈到化妆侦察,深入窝点收集证据,冒充印刷厂厂长了解挂历市场等情况。张副局长频频点头,看着地下的一大堆yin秽、**音像制品,满意地说:“郑东干得不错,今晚分4个组对这些音像制品进行审查。”
饭后,z省出版厅音像处搬来了录像机,对所有片子一一快速检视,果然货真价实,集古今中外yin秽之大成。张副局长大吃一惊:“情况比我们估计的还严重,大家先不要声张,到了仁淄看他们次日,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和省政府副秘书长来到湖滨饭店,传达远在抗洪前线的省委书记对仁淄问题的指不:
“欢迎中央检查组的同志前来z省检查‘扫黄、打非’工作的情况。仁淄的小商品市场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好,很可能会影响到仁淄乃至全省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我们要从讲政治的高度看待仁淄市的问题,要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坚决打击仁淄的地下批销势力,全力配合中央调查组在z省的工作。”
张副局长也向省委、省政府的有关负责同志汇报了中央有关领导对仁淄问题的批示,交待了此行的目的。
中饭后,中央、省、地区三极调查组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仁淄讲发。3个小时后到达仁淄市。仁淄市委、市政府领导同志在市里最豪华的三星级宾馆热情欢迎中央、省、地区调查组同志的到来。
丰盛的晚宴之后,风风火火的张副局长立即要求听取仁淄市有关音像市场及“扫黄、打非”情况的汇报。在三楼多功能会议厅,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张副局长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还做些笔记。
从市长的汇报中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印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群众对文化需求的日益增长,仁淄市文化事业有了空前的发展。目前全市共有文化经营单位1800余家,书刊音像经销点600家,从业人员1500余人,年销售额为2亿元。目前市里又投资一个多亿在城郊单建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文化市场,使现有的规模成倍扩大,所有款项均来自经营者的集资。该市书刊、音像市场健康有序,群众喜闻乐见的产品占绝大多数,低级庸俗的占少数。迅速发展的经验:一是开发的市场容量大,为个体经营者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二是个体业主能吃苦,经营灵活,竞争性强,经营机制灵活,薄利多销;三是市场发展的软环境好,仁淄市的书刊、音像、小商品市场已形成全国性的网络:四是政府部门坚持“两手抓”,堵疏结合,建立健全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
市长喝了一口水,漱漱喉咙,开始不慌不忙地照本宣读:“关于黄色物品掺杂其中的问题,其原因除了仁淄是全国性商品集散地这一客观因素外,主要的还有:一是国有书刊音像出版发行机制尚未摆脱计划经济痕迹,市场竞争能力弱和单位官办部门垄断严重,体制改革滞后,市场信号反映迟钝,出版发行周期长,品种单一,价格较高,无法满足需要。二是法律法规不完善,执法缺乏专一性,有关条文滞后于书刊、音像发展现状,不能调动多种经营者的积极性。区域间执法力度不均衡,沿海的g省、f省查禁力度不够。三是宏观管理体制不健全,管理手段不足,送审鉴定程序繁杂、环节多、时间长,音像管理上多头管理。四是非法经营灵活,竞争力强,非法出版物迎合市场,价格低廉……”
总之,市长同志的长篇汇报,对于仁淄市场非法、盗版、yin秽物品的泛滥问题只字未提,管理上的问题也只说是法规不配套,机构不健全所引起的,还说仁淄市委、市政府对“扫黄”、“打非”工作还是高度重视的,今年以来执法检查多少次,参加人员多少人次,收缴查禁多少非法出版物,逮捕判刑多少,一系列详尽的数字说明政府的决心,而查到的涉案人员大部分是g省潮汕地区来仁淄市的人员……
这详尽的数字说明了当地政府“扫黄、打非”的决心,它们组合成一道牛皮制作的坚韧盾牌,这盾牌如果罗列成一道道方阵,足以抵挡来自多方的尖锐批评。绝不能认为市长同志是为了有意庇护当地的非法出版活动势力,假如他是廉洁的、明智的、求实的地方行政长官,就一定不屑于与那些“制黄”盗版的商贩去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因为他们并没有经济上的瓜葛,犯不着去冒政治上的风险。然而,人们并不能排除,市长同志筑起这一屏障,动机乃是为了维护当地政府和人民的荣誉。这荣誉自然是与其本人在上级领导心目中的地位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上级领导心目中的地位绝非无足轻重。因为这有可能成为未来其本人的实际地位。而我们许多领导往往沉迷于下级极其精致而又高明的数字游戏之中,就有如被红布蒙着眼睛捉迷藏,谁的声音宏亮突出、美妙动人谁就能吸引领导人的注意力,然后一把抓住大喝一声“就是你了!”以为是伯乐相中了良马,先是心目中的地位,后是实际上的地位。千里马式的人才也就脱颖而出了。而我们的张副局长是有知识,有文化,头脑清醒的领导者,曾因自己出色的才智而出席过中美知识产权的谈判。
张副局长不动声色地听取汇报。市长冗长的汇报结束,张副局长传达了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谈到了来仁淄的目的,并请郑东汇报到仁淄暗访的情况。大批量的yin秽、**音像制品摊了会议室一桌,五花八门,花花绿绿,使与会者目瞪口呆,事实胜于雄辩了。会议进入实质性阶段。没有任何声色俱厉的批评,只有铁一般的事实。张副局长要求仁淄市能够全面交出市场内十几家批发火户的销售资料和资金、货物周转情况。
而市长似乎颇有难言之隐,只是对郑东暗访的几户音像销售点感兴趣,他责成市公安局长详细地记下了贩卖这些盗版、yin秽、音像制品的地点、店名、摊位号,明确指示必须坚决打击。当晚市公安局在省公安厅治安处处长的指挥下,对郑东等人提供的销售点采取了行动。而中央调查组索要的十多家音像经营大户的资料,直到调查组撤出电未报来。
市政府工作人员私下与郑东等人说:“我们市政府也很难,当初这些音像点进场交易,全是政府批准的,如果贸然关闭,打起行政诉讼官司来,政府就难免败诉。因为这是政府行为,单单东郊那个2万平方米的文化市场就集资1个多亿,是以经营者参股形式建的大市场,如果全部查封,岂不是政府失信于民,所以难啊,难啊!……”小伙子长叹一声,皱皱眉头摊摊手,作出无可奈何的姿态。
52
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23时。仁淄市的公安在省公安厅治安处长的指挥下连夜出动,对郑东提供的店摊进行清查。
郑东和江林回到客房准备美美地睡一觉。凌晨2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们从酣睡中敲醒。几名着装严整的公安进了门。治安处长恳切地说:“你们提供的人民路那个窝点,我们去了,那儿确实住了一个女的,但好像不是那个女老板,烦请二位陪我们去辨认一下。”
郑东和江林又穿上衣服,随一队警员离开了宾馆。
夜黑沉沉的,天飘起了淅沥的雨丝,烟雨迷蒙的仁淄市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之中,惟有路灯眨着昏黄黄的睡眼。远方高楼上的霓虹灯在雨幕中闪烁明灭。警车带着郑东、江林、z省电视台的记者和一车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警员,悄无声息地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上行驶,柏油马路上映出灯光照耀下的城市轮廓。这座在现代商品经济中崛起的新兴城市,现代和传统,光明和黑暗,美丽和丑陋,交织在一起,使人眼花缭乱,有如这雨夜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视线不清。
警车停在那熟悉的月亮门前。单元套房的女主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头发蓬乱的中年妇女,她带着一个5岁的小女孩。确实不是昨天出售yin秽录像带的女老板。女主人睡眼惺松,一问三不知。当警员从小黑屋的顶上搜出一盒《**人》的yin秽录像带,追问下落时,她仍然是装傻充愣。郑东暗暗想,前天明明有一大箱录像带,今天搜查只剩一盒,可见yin秽物品流通之快。
警员对房间进行搜查。
“你的男人呢?”
“他出外做生意了。”
“是不是他?”公安人员指着个瘦瘦的,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相片问。
“是。”女人回答。
郑东看着这熟悉的脸型说:“这男人相貌很像前天那个女人,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瓜葛。”警员们又拿来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请郑东、江林辨认。江林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秽带的就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警员们指着照片问。
女人无奈地答:“这是孩子他二姑。”
“住在什么地方?”
女人交待了住址,那是在仁淄城郊结合部新起的一片住宅区。
警车带着这个女人和孩子,直扑城郊新建的居民小区。烟雨茫茫,雨越下越大,小区一片楼群矗立在风雨之中。女人抱着孩子,领着警员登上了某楼四层,敲开了402室的房门。房内的男、女主人匆匆忙忙穿好衣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夜半来客,浑身直哆嗦,不知说什么好。警员和蔼地请他们不必害怕,说我们只是来核实一下人头。原来男主人是一个工厂的采购员,女主人也是普通的女工,她的个头比那天的女老板要矮一些,也是长脸宽下巴,自几分相像。男主人很有正义感,听了警员们的介绍后说:“我知道,就是她那个害人精,我们从来不和她来往。”那个女人是他老婆的姐姐,住在离仁淄30多里的后屋乡。应警员的要求,男主人欣然同意带人前往。胖女人带着孩子就留在了她小姑的家。
两辆警车像离弦的箭,直扑前屋乡。面包车里的电视台记者很是兴奋,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其间又一波三折,于是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尤以那位漂亮的女主持人嗓音最高,绘声绘色地描绘着这档“雨夜捣黄窝”的节目怎么剪辑,怎么做。美丽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突然在黑暗中传来一声威严的断喝:“你们讲得太多了。”省厅治安处长毫无表情,面色阴沉地说。
车内活跃的气氛顿时像是冰冻一样凝固了起来。警车、面包车伴着呼啸的风雨,在乡间泥泞的路上疾驶。
凌晨4时,女老板在前屋乡落入法网。她是前屋乡的农民,在小商品市场摆摊贩卖音像制品,她的男人也在小商品市场贩卖小百货。“人民路28号”是她们夫妻租用她弟弟的房子,做为存货的地点。在强烈的电视台记者镁光灯的照射下,她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先是抵赖。仁淄的警员聪明地指着郑东和江林嘲笑般地问她:“你还认识这两位吗?他们是北京来的,你还是老实交待吧?这些货是哪里来的?说清了或许可以从宽处理。”
老板娘哭了。看着杂乱的房间里两个熟睡的孩子,郑东鼻子发酸,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是孩子的母亲,她的家庭并不富裕,她只是一名台前奔走的小商贩。可话说回来,那些不堪入目、极端yin秽的录像带要毒害多少青少年的心灵啊!
老板娘在摄像机的灯光照耀下,对着镜头开始交待。根据她的交待,公安人员迅速出动,又在街的东头那幢乳白色的二层小楼中,查出了地下翻录yin秽带的窝点,缴获录像机6台,抓获地下团伙成员4名,他们全是来自乌州市的农民,查缴yin秽录像带200余盒。那幢小楼是一家小旅馆,他们隐蔽在旅馆的一角,日夜忙碌,将一盘盘精神鸦片向社会输送。这种劣质录像带成本6元,批发价8元,零售价则高达24~28元,暴利驱使他们一步一步走向犯罪的深渊。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看着满载而归的战利品,治安处长绷紧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紧紧握着郑东和江林的手,表示感谢。车队原路返回,车内一片欢声笑语。处长向电视台女记者道歉,他真诚地说:“你们在车内当着涉案人员的面,大谈案情是不合适的,我当时心里急,生怕会扑空,今天就无法向中央、省、市的领导交待了。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说完爽朗地笑了。
53
回到仁淄宾馆,天已放亮。他们匆匆地吃了早饭就开始睡觉。这里他们到z省的第四天。
上午十点,房门再次被敲开。两位年轻的警员来到房间,他俩是仁淄市公安局的。
小伙子有礼貌地说:“又来打扰两位,事情是这样的,南风同志两天后到仁淄,我们想在他到来之前把此案弄个水落石出。这批录像带需要送地区公安局鉴定,鉴定完一定原数交回,作为定案的证据。另外请你们二位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作为证言。”郑东和江林欣然同意,笔录很快做好。
录像带如数清点,年轻的警员们开了收条,把从女老板手中买的录像带全部提走了。警员临走前,江林一再关照:“这些录像带必须如数返回,我们要带回北京向中央有关领导汇报的。”然而,录像带始终没有返回。
两天后,南风同志风尘仆仆来到仁淄市。
仁淄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仁淄市治理整顿音像市场的情况,并对挂历市场的调查情况进行说明。南风同志视察市场,谈形势、作指示、提要求。
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表示:“坚决按中央调查组的指示精神办,对音像市场的整顿问题,希望能够给一定的时间,对摊主进行法规教育,做好转业的准备工作,因为是政府行为,贸然取缔恐怕会有后遗症。对于涉及‘制黄’、‘贩黄’的案件,坚持依法惩处责任人,决不手软。对于挂历市场的整顿问题,我省仁淄农民私自印刷挂历的行为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措施予以制止。而出版社‘买卖书号’出版的挂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球又抛给了南风同志。
南风同志沉吟半晌表示:“凡涉及到出版社‘买卖书号’,我们坚决查处。”
“好!如果这样,我们上、下联手不愁这股私自印刷发行挂历的问题解决不了。”部长慨然表示。那晶亮的眼眸在厚厚的近视镜中闪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买卖书号”的问题涉及国家正式出版系统,是很难查处的。地方保护、行政保护,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构成了一道坚硬的保护壳。你南风态好表,处理起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你源头上止不住就像是水笼头关不住水,再埋怨地下潮湿就没有道理了。你们派来那个郑东不是口口声声在会上说源头问题吗,什么”君在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君在江头扔拉圾,我在江尾捞垃圾,捞也捞不尽,”什么“楼上人倒垃圾,楼下人要求门前‘三包’,能包得起来吗?”等等。
他那狂妄劲,似乎是指我z省仁淄市成了源头。不错,我仁淄市是集散地,至多才长江中游,而上游呢?那些“黄货”有土造的,比如前屋乡的地下制作点,但是大部分都是来自g省和f省两个沿海省份。就是前屋乡的母带也是从g省潮县来的。至于以服装、小商品名义从集装箱夹带来的更是多得数不过来。而挂历问题几乎全是“买卖书号”的产物,源头更不在我z省,而在你中央出版管理部门的失控。想到这儿他就“哼哼”地冷笑了两声。
此次任务完成。郑东向南风同志告别,临别南风同志说:“小郑,你回去后转告谭冠同志,经我们调查,你们a省扬子江出版社也有4本挂历流人仁淄市场,请你们回去查一查是什么原因。”
郑东犹豫了一下对南风说:“不瞒您说,这4本挂历不好查?”
南风奇怪地问:“为什么?”
郑东不想为尊者讳疾,于是实话实说:“这扬子社社长邬历先生人称是‘五子’干部,是谭冠的亲信,那分管发行的经理就是谭大公子。”
南风不解地问:“何谓‘五子’干部?。
郑东再次坦言相告:“五子指的是:儿子,这邬历儿子中技校毕业,破例被分配到老子麾下当编辑,父子一社,天天与老子一起坐小车上、下班;房子,这邬历先在古都市分有大套住房,作为谭厅长的‘人才’又破格在局机关分得一特大套,原分二楼不满意,谭冠亲自出马调整到五楼,邬历和谭冠楼上楼下,其实邬历老婆是不来住的,只是邬历和儿子住;位子,为了给邬历腾位子,扬子社原实行总编辑负责制,不惜把总编辑挂起来,推行社长负责制,邬历申报正编审职称高评委会未通过,谭冠不经党组同意,以出版总社社长之权势,私相授受,并把邬历搞成有突出贡献专家上报,以便将邬作为后备干部向组织部推荐为厅长接替人;这票子嘛,有了种种位子,票子自然就来;车子,邬历一上任,谭冠就把厅里的一辆新桑塔纳低价卖给了扬子社,邬历的走私汽车卖不出去,又转手高价将桑塔纳卖出,将走私汽车变成了自己的坐车。出版社人称‘五子登科’。谭冠投之以桃,邬历报之以李。自然对谭公子关照有加,变着法子贿赂谭冠。只不过这种贿赂比较巧妙,给其公子以种种好处,比如省委党校规定报考研究生必须是大专以上的处级干部,谭公子不学无术,仅是中技校毕业的正科级干部,竟也报上了名,堂然混迹于其中;再比如这《中外历史演义》是长效书,竟然也承包给了谭大公子发行,谭大公子空手套白狼,借谭冠威势印刷、纸张均不花钱,又以加印图书相抵账,等于给谭冠送钱。那卖三四本挂历的版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郑东轻轻松松地说完。
南风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南风更多地想到的是中国传统社会“家天下”遗风在当今社会的回光返照。老子可以头面光鲜地出入政坛、官场,高扬起清正廉洁的大旗,换取声名、地位。儿子可以明目张胆地借助老子的声名、地位肆无忌惮地捞取钱财。然而,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看上去互不相干,其实血脉的相连使权钱照样可以互换,赢得了家族永恒的政治和经济利益。他们这些人在骨子里对党的事业、前途失去了信心,而在为自己退出政坛后构筑一条子孙后代永享富贵荣华的后路,是他们借助权势大挖社会主义政权的经济墙角,不惜损害党的政治形象。可悲的是有不少党内的领导却为他们假廉真贪的面具迷惑,而将他们视为我党的贤良重臣,继续施之于信任,假之于权力。于是官官相护,恶性循环,吏治也就无可挽回地腐败下去。凡贪官者必然媚上,媚上者必受宠眷。于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照样耀武扬威,不可一势。待到江山易代之时,这类贪官污吏会被视为成马士英、阮大铖一类奸贼国蠹,在百姓唾骂声中,又成新朝权贵。而在歌舞升平时他们还是狐媚可爱得如同听话的哈叭狗一样受上司喜欢,被捧为宠,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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