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201
崔牛牛的不幸逝世。使谭冠老厅长不胜悲伤,他病了好几个月了。
谭冠生病期间,扬子出版社不安分的编委会和党支部成员们发起了“人民来信”的攻势,要求彻底查清谭伯平的问题。按组织程序先是集体上书党组,未见有所动作,继而上书省委、省政府、省纪委。以仲月清为代表的厅党组坐不住了,a省出版厅纪检组进驻扬子社查了3个月的账,一直黑箱作业,未有结果。检察院的同志认为谭老兄的问题已够立案标准,可以立案。仲月清认为,我们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查,需要移交时再移交,把检察院来的人打发走了。最终郭斌等人愤而上书北京,大有与腐败分子决一死战的决心。上书慷慨陈词,言之凿凿,誓言铮铮,容不得仲月清再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地拖下去了。
干部、群众;一方代表谭冠老厅长的儿子及其骨干分子,都不大好对付呢。对扬子出版社全体干部、职工负责,
还是对谭冠老厅长个人负责的问题,再次尖锐地摆在仲月清的面前,她面临抉择。
仲月清感到异常的烦恼和痛苦。更令她烦恼的是省纪委、审计厅的联合调查组根据群众的举报,审计出谭冠任上在建造36层孔雀台大厦时,4.5个亿的集资款利用银行利息差价,通过“鬼子陆”处长非法设立了400多万元的小金库,其中300余万元资金去向不明。看来这省纪委决不可能就这巨款资金善罢甘休,可能已悄悄派人在调查,只待证据确凿该下手时再下手,很是可怕呢。
这几天,久已不露面的谭冠厅长因为儿子的事和孔雀台大厦集资款的事亲自找上门来,在她的办公室和她密谈了几个小时。
无非是摆明如果清查这些问题的利害关系,对a省出版界形象的影响,对你仲月清本人地位的影响,意思非常清楚,希望她从大局出发能拖就拖,能掩盖就掩盖,如全部抖落出来对他和她都不利。
他老了无所谓了,她还年轻,前途远大。不能因为少数小人捣乱就丧失原则。否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厅长宝座也坐不稳呢。
仲月清在她的办公室中苦苦地发愁。这谭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退了下来,看似功得圆满呢。上个月还弄了一个厉害利斯大编辑奖回来,小金牛的广告作到省店的肥牛火锅城门楣上。而他任中掩盖的问题,怕是盖也盖不住呢。草纸怎能够盖住大便臭气扬呢?怎么办?怎么办?她在苦苦思索着对策。郭斌、郑东等人非等闲之辈,进攻的态势咄咄逼人;谭冠先生退而不休,把她拖着一起向浑水中趟。这江海民**的事终于还是在谭冠的指示下冷处理了,撤销职务,开除党籍,但保留了公职,想这党的原则陷在人情的网中,简直不可自拔。她想到了那次在文庙文昌楼上摸到的那个《聊斋》字谜——唐三藏被困盘丝洞。我哪里是什么唐三藏噢,简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谭冠在任中编织的那张人际关系网就有如盘丝洞女妖精肚脐眼中放出的丝绳,当你眼睛盯着她们那妖艳无比、美妙绝伦的诱人身体,情不自禁地陷入情网时,就迷失了本性。你自觉不自地就进入这诈人的骗局中,成了谭冠厅长局诈中的唐三藏,进入了局诈之中,任你是唐三藏还是猪八戒就都被这道道绳索死死捆住动弹不得。要想解脱,牵一发而动全身。难上加难。你只好不由自主地继续帮助他编织这网,这就成了促织。如此下去,最后自己也成了面目全非的人妖了。这就是权力对人性的异化啊,怪可怕的。这《死僧》、《局诈》、《促织》、《人妖》的字谜岂非是我的筮语,这可是天意呢。是唉!那些神圣的原则被这些五光十色的权、钱、色和各种贪婪的****所捆绑,自己陷身于这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利益相交、错综复杂的网中不可自拔呢,哪里还谈得上厅长权威的施展。不管你是得道高僧、齐天大圣、天篷元帅、卷帘将军,还是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人民代表,
虽然有着高贵的血统,光荣的传统,辉煌的过去,也被这无形网络捆得喘不过气来,使你浑身本事无法施展,使你违心地捆在谭冠的战车上继续向前冲。你就无法代表党和人民的利益行使权力,只好沿谭冠设计好的路子一路滑下去。这实在是蜘蛛精织成的一张网,这张网比法律的天网要坚韧得多,严密得多,神奇得多。这是不是领导们所说的既得利益集团,或者分利集团,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吗?她不愿想下去。她实在感到茫然而无头绪,这就是中国人的人情关系网、权力关系网、利益关系网呀,背后隐藏着钱、权等等各种卑劣、自私的****,交织在一起,实在是无所不在,无处不存,
无可奈何的事。
她长叹一声,怅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准备打道回府。
202
仲月清慢慢地下得楼来。
厅大院内停满了一辆辆黑色的奥迪车。是准备接各位厅长回家的。
仲厅长正拉开奥迪车的车门。郑东迈着八字步,大咧咧地夹着小皮包迎着她走来,脸上照例挂着肆无忌惮的微笑。这家伙从不讲究什么官场等级,尊卑有序,对谁都是老三老四,没大没小的,
这使仲月清有点微微地感到不快。
看,这个家伙来了,在楼梯口就人五人六地向她招手。他还旁若无人地大喊:“喂,尊敬的厅长大人,且慢登轿车,容小人有要事秉报。”说话时嘻皮笑脸,油条兮兮。
看着郑东那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仲月清温和地笑着说:“什么事这么急?”
于是,郑东以惯有的随意将右手搭在仲月清厅长的左肩,左手作话筒状贴着仲厅长那精巧的耳廓,故作神秘地问:“听说谭老厅长获得了一个什么‘牛x利己’的‘大便奖’,是不是?”他将‘牛x’
和‘大便’两词咬得特别清晰。
这话带点调侃的脏字眼,把个仲月清搞得满脸通红却有点哭笑不得,她轻轻地推开郑东放在她肩上的手,正色道:“瞧你说得多难听。”
郑东说:“我是说得难听,有人干得难看,从来不按规矩办。随地大小便。这些臭哄哄的大小便,还有人非要说成是黄金,现在你不看厅里已形成了一支捧大便军团,明明是臭哄哄的大便,谭冠掏了那么多粪坑,还硬要把这说成黄金。凡捧大便者都成了特殊利益集团,分房不按常规办,评优秀不照民意来,变着法子,让他们上,评职称个个优先。人事调动秘密进行,群众不知就里,暗箱作业,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鬼呢。你老大姐现在成了变魔术的大师了。
实话实说,这都是捧大便捧出来的。这‘鬼子陆’处长住厅长级房,
这谭冠一家子全在出版社吃香的喝辣的。人事处调进的一些人员,哪个没有关系,亲友成串。老谭冠退而不休,暗中还要给予津贴。最近扬子社干部、群众造反,写了多么多人民来信不见查处,
你老人家还有3条秘密指示:一是过了时效的事儿不查。什么时效?是《刑法》规定的还是你仲厅长规定的,你厅长规定的不起法律效力;二是什么处理过的不再处理。请问谭伯平那些违法的事处理了吗?我们调查的谭老兄盗印本版书的事向您报告过了,你找他谈话,名为批评,实为通风报信,如今该处理的证据,早已销毁,最终来一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了事。如何会有处理结果呢?
处理过了请拿出文件来。这第三呢,你说我们‘扫黄’办只对外,不对内,请问社会上非法活动涉及到内部,我‘扫黄’办要不要管,要不要查?这省委、省政府对我‘扫黄’办规定的职责,并没有只对外之说。因此此话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你是怕得罪谭冠及其背后的势力,因而没有了是非的原则,目的还不是为了保官、保权。我们是对党和人民的利益负责,不是对谭冠个人负责的。我希望你和谭冠保持一段距离,不要亦步亦趋。”
郑东这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泻而下。仲月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无言以对。她眼中含泪,怯懦地说:“我说郑东,你和谭冠厅长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搞得那么剑拔弩张呢?”
“我和谭冠绝无私人恩怨,我和他的斗争是腐败与反腐败的斗争,这一点我决不让步。我看倒是你阁下深陷在谭冠掏的大粪坑中,只差没淹到喉咙口了。你还不好说。诸如魏铭利、崔牛牛、鬼子陆之类昧着良心,舔疮吮痔,信口雌黄,说这大便,美若鲜花,艳如桃李,香飘四海呢?”
仲月清听了郑东这话,只是无言地苦笑。
郑东不管仲月清听了高兴不高兴,只管自己说:“我这个人,不搞阴谋,只搞阳谋,一不写人民来信,二不打小报告,三有意见当面说,会上说,按党章规定说。我们要经常性地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呢,希望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公开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是我党提倡的光荣传统。人嘛,不要一阔脸就变,把官僚气、衙门气带到机关里来。你知道人家怎么评价你当了厅长吗?人家说你是‘三摆’干部,‘摆味、摆谱、摆派’,这不好,我们不要‘三摆干部’,要‘三讲干部’,要讲学习、讲正气、讲政治呢。你不要这么看我,在官场没有人会这么跟你说话,当面都把你捧成一朵花,背后还不知道看你什么笑话呢?也只有我才这样坦诚相告,话是说得难听点,用意可还是为你好,是为了你的形象,你的事业。”郑东笑着说。
仲月清想,这省长、省委书记从来未用这么严厉的口气批评过我呢,你这郑东也太没大没小了,但也没办法,只好说:“你不要这么‘大便奖’、‘掏粪坑’地瞎说,那是国际大奖,这样说不好呢,有厚斯文。”
郑东这时收敛起脸上的嘻皮笑脸,严肃地说:“真正有辱斯文的,是那些把名不符实的出版界贪官污吏扶上大奖的宝座,为*子立贞洁牌坊,为骗子颁发君子证书的人。这是什么?这是欺世盗名,贪官污吏就是坏人。有的人不仅逍遥法外而且还声誉日隆,这只不过是当前党风不正,社会风气不好,政风腐败,政纪松弛的产物。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人微言轻,说了不足以影响大局。但是就是白说也要说,什么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中国先贤们崇尚的‘大丈夫’精神,也是当前党中央所提倡的‘讲学习、讲正气、
讲政治’的‘三讲’精神。至少要让那些贪官污吏看到不是党内无正气,而是党内对贪官污吏的姑息迁就之风在危害党、国家及人民的利益。兄弟我与贪官污吏冰炭不同炉,寒暑不共时,我与谭冠同处一党,深感耻辱。”说完长叹一声,扬长而去。
仲月清听了郑东这一席话,如五雷轰顶,呆愣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缓缓登上奥迪车,带上车门,身心疲惫地靠在羊皮座垫上,
闭目沉思,久久地回味咀嚼着郑东刚才的话。脑中顿时涌出一股辛酸,眼中流出一抹清泪,挂在秀美丰腴的脸庞上,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这“一把手”不好当,要摆平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容易呢。
这位昔日的女强人,初次有了某种当小媳妇的感觉。
奥迪车平稳地启动,滑出出版厅的大门,进入下班的车流。仲月清的思潮翻滚不能自己。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想着心思。
清人龚自珍形容清末的官场是“一人为刚,万夫为柔”。当年龚自珍老先生描绘的场面,在我出版厅宛如再现。而这”刚者”,即刚愎自用,专断独行,丽无人制约的意思。刚者,倒也可以以网之纲绳来解释呢,也是网上的“纲”,当一人为纲已结成网络时,这网眼也就是网络上的一个环节。她所接手的这个烂摊子,是谭冠这个刚夫所结的纲,纲举目张,这网眼霎那间成了一个个陷阱,一不小心就身陷其中。郑东这小子说是“粪坑”、“大便坑”是过了一点,
但是她被罩在谭老厅长所织的网眼中却是不假的。身陷其中,身不由己,所谓“妾妇”心态也就难以摆脱了。作为后任,要是稍微有一点变革也就意味着对前任政绩的否定,过去宣传得那么辉煌,现在又来一个否定之否定,那不意味着过去是说空话、套话、假话,在欺世盗名吗?别人会怎么看我,会说我过河拆桥,对老谭不仁、不义。他培养自己接替,如今他还像是抱娃娃一样,把我再抱上马送上一程,是怕我背离他的战略路线呀,可见其用心良苦。而我只能沿着他开拓的道路策马扬鞭,这看上去一马平川的官道,铺满着灿烂的鲜花,而鲜花下面是什么呢?是陷阱,是大便坑,凭她的骑术和能力是不能摆脱的。
她眼前出现了谭冠厅长那肥硕、高大,像是幽灵一样的身影,
那幽灵披着灿烂的织着绵锈的袍褂,这长长的袍褂的后摆一直绵延到自己走马上任的官道上。这锦锈编织的物件,其实是由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编织成的,上面甚至还盖着国际组织的徽章,是那么金光耀眼,那么神圣难以侵犯,是那么牢固而不可割断。我身不由己地只能步其后尘,紧随其后。而这恍如地毯般的长长后摆,却遮盖了多少陷阱,一踏一个窟窿,窟窿中是屎是尿,却说不清楚。
是谭冠的,还是我仲月清的也说不清楚。而他谭冠是浑身金光,满目勋表,而我刚刚接任就是雪上加霜,只要稍微一动作,就要受到这长长后摆的羁绊,没准跌个鼻青脸肿,便也里外不是人了。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历来就有垂帘听政的传统,
这谭冠也是想当太上官而操纵厅政呢。这就是权力的****,并不随着年龄的增加而稍有减弱,身退庙堂之外,心在朝廷之上,想继续在政治上制造奇迹。谭冠其人并不如前面几任老厅长,像高洪同志那样不再干预厅里的工作,修身养性,写书练字。谭冠为什么不这样?那要少我多少麻烦呢。这样一来不是越发使人敬仰吗?
仲月清在自问自答。
她摇了摇头,继续在想。不过目前的局面全怨谭冠厅长也不尽然。干部、职工怨声载道,邬历、鬼子陆、龙仕章、谭伯平、侯逐权、江海民一群干部被人指指戳戳,背后骂娘。而谭厅长当年的一些用人决策,投资决策,做为党组成员,她也是同意的,最多以柔弱的沉默来表示不满,并没有坦率地明确表示不同意见。一人为刚的局面,是由万夫为柔的纵容而造成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向谭冠过去的错误决策挑战?她自己难道不是谭冠纲上一个网目吗?纲举目张,纲堕则网不存,是不是有点唇亡齿寒呢?她不敢想下去。
她能够冲破这张破网、旧网,来结一张新网吗?也就是以自己为纲的网,这网至少应当是大体上与党中央、省委、省政府的决策相吻合的。至少应当是尽量体现全体干部、职工愿望的,她有这个实力和能量吗?至少崔牛牛已死,是不是从发行集团的组建开始,重新结网?郑东这人能用吗?她摇了摇头。田茅琳怎么样?好像她和崔牛牛与谭冠都是保持一段距离的。当前这张破网之下连游鱼都网不住,不要说去网大鱼了。进退两难,矛盾重重呀。要想办法冲破这“妾妇”之身的尴尬境地,是顺其自然逆来顺受呢?还是挥刀断网,另结新网呢?……她顾虑重重,矛盾重重,百思而不得良策。
203
此后的10多天里,仲月清再也没有见到郑东。听说这小子到重庆去参加“全国‘扫黄、打非’政策法规研讨会”去了。
归来途中,会议特意安排返程的代表顺流而下,去游了一趟长江。同游者有全国“扫黄”办的几位处长和十数省“扫黄”界的同行。当然他们不会去乘坐那“东方皇宫”号豪华游轮的,而是上了一艘来自鬼城丰都的“江汉号”客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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