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明媚,天气晴好,苏漓却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寒冷如冬。望着门外的重重宫影,她的目光逐渐坚定。要查清是否东方泽所为,她必须先设法得到凤血灵玉。
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舞衣换上,东方濯很快派了人来接她,将她安排在朝和殿众女子席位后方的隔间里。说是隔间,其实整面墙就是一大块雕有繁复花纹的镂空木板,透过无数个窄小的空隙,不仅能将大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就连隔板外的那些女子们的小声议论,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朝和殿依水而建,一面敞开无门,坐于殿内,正好瞧见对面石台高筑,台下满树不知名的花朵正含苞待放。
年过半百的皇帝坐在大殿内最高的位置,身下纯金打造的龙座与身上金丝绣制的龙袍,为他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增添了几分威严和气势。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凤袍凤冠,雍容华贵,眼角虽已有细纹,但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帝后的下首,左位席坐的是定、汴两国的使者,定国太子郎昶和汴国第一将忽尔都,她都见过了;右位席则是此次要选妃的两位皇子,东方濯与东方泽,以长幼定序而坐。一个英气逼人,一个俊美无双,几乎吸引了殿内所有女子的眼光,或痴迷,或惊艳,或不可自制地幻想着若能成为他们二者之一的王妃,那将是何等的幸运与幸福!
然而,此二人身为主角,却毫无自觉,眼看数十名美貌如花的少女们吟诗作对各展才华,他们却低头饮茶,心不在焉,仿佛那一切都与己无关。
东方濯偶尔抬头,朝苏漓这边瞟过来一眼。就这一眼,便引起了旁边的东方泽的注意。
东方泽也朝这边看过来,与东方濯的期待不同,东方泽的目光深沉犀利,仿佛一眼就能穿透雕花隔板,将背后的苏漓看个清楚明白。
苏漓下意识地退后,以前没想到凤血灵玉的时候,她还没觉得这个人有这么可怕,可怕得让人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就想要逃避,可是她现在不能逃,也再没有资格逃。黎苏的屈辱、惨死,母妃的死不瞑目,都促使着她必须迎难而上,寻找真相,哪怕真相残酷不堪!
缓缓又靠近隔板,待选少女们的才华展示告一段落,帝后表情欣慰,笑着夸赞了几句,但并没有立即点出谁是出彩的那个。
这时,温文尔雅的定国太子郎昶出言赞叹:“久闻晟国女子才情横溢,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本太子真是大开眼界了!”
皇帝龙颜大悦,随口笑道:“太子若是喜欢,也可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人带回去。”
“多谢晟皇陛下好意!”定国太子起身致谢,竟没推辞,转眼将数十女子逐一看了个遍,回头对皇帝笑道:“此次二王选妃,声势浩荡,本太子有幸见识,内心倍感荣幸。听闻京城里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曾婚配的女子都在这里了,但前几日,本太子途径城外,偶遇一名女子,此女容貌极美,气质清华,令本太子一见难忘,后得知她姓苏名漓,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不知今日她为何不在此列?”
“哦?”皇帝眉头微皱,转头对皇后疑惑问道:“怎么丞相家的千金没在候选之列吗?”
皇后微怔,连忙回道:“回陛下,苏漓的确是丞相庶出的二小姐,自出生时脸上便带有一个红色胎记,又体弱多病,克死其母,传言十分不祥。臣妾认为,此次为两位皇儿挑选正妃,这等不祥之人实在不宜嫁入皇室,以免为我大晟江山带来灾难。”
皇帝微微沉目,听完却没做声,面色和悦地朝定国太子看去:“既然如此,此女子不宜匹配太子,还请太子另择他人吧。”
不料,定国太子竟认真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祥与不祥,只在人言,谁能真的窥探天命?我们定国就从来不信这些,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不实之言也不过是别人强加于她的枷锁。倘若陛下介意,不如就让我带她回国,即便她只是丞相之女,我们定国也会对她以公主之礼相待,还请陛下恩准!”
众人闻言惊讶不已,喜怒忧愁各不相同。
东方泽面色倏然一沉,皱眉朝苏漓所在方向望了过来。苏漓此刻心惊不已,暗叫糟糕。她绝不会以为郎昶与她有两面之缘就生了情意,但这男人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执意要她,难道是……她从棺材里取出的那个东西惹了祸?还是因为……她这张脸?
锦囊里的东西她看过了,是一张图纸,还有一块质地特殊的铁料。
自从佛光寺一行之后,定国太子又递过几次拜帖,苏漓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不管他要找的画中人是谁,她现在都不应跟他有太多牵扯!联想破庙里的情形,神秘的棺材、奇怪的图纸、东方泽的暗中跟踪查探、定国太子太过巧合的路过,以及连日锲而不舍地拜访,种种“巧合”,无一不在说明了那个棺材背后的真正主人。
原想装糊涂装到底,却没想到他竟然跟她来这招!究竟是那样东西太重要,还是他要找的画中人特别重要?虽然他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敌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她大仇未报,绝不可以现在离开晟国!
“父皇,万万不可!”眼看皇帝就要应允,她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殿内竟有人出声阻止。苏漓愣了愣,忙抬眼去看,只见东方濯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目光凌厉如刀,毫不客气地直射向定国太子,仿佛要被夺去心爱之物,那般怒不可遏。苏漓心中微微刺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在心间流转,她不由自主转开眼去。而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集中到东方濯的身上。
东方泽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上位的皇帝,又瞥了眼汴国的使者。只见忽尔都双目沉沉,煞气难抑,放在桌上的手已然悄悄握成了拳头。不知为何会悬起的心,突然落了地。
当今天下三国鼎立,岂有一国眼见另两国达成联姻之谊而坐视不理?
“濯儿放肆!”不等皇帝开口,皇后先急声呵斥,“两国联姻是大事,也是好事,自有你父皇做主,哪里轮到你来多言!还不快坐下!”
东方濯仿若不闻,眉头紧皱,硬挺挺的站在那儿,目光仍是冷冷地盯着定国太子。而定国太子却仿如不觉,只静静等候着晟国皇帝的旨意。
但皇帝久久没有开口,晦疑莫测的眼神在下方诸人面上轻轻扫过,整座大殿,一下子陷入鸦雀无声的寂静,先前的热闹祥和,恍如梦境。
“静安王,你倒说说,为何不可?”皇帝终于沉声开口。
东方濯应声出席,神色恭谨,站到正阶之下,正要回话,汴国使者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晟皇陛下,忽尔都有几句话想说。”忽尔都起身,弯腰朝皇帝行了个大礼。来京都数月,他的晟国话,已不像先前那样说的结巴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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