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心中一惊,此刻的东方濯,双眼赤红,满含悲愤和绝望,更甚于那日刑场之上。东方泽始终平静的脸色,也不禁变色。
皇帝面色立时铁青,怒声斥道:“逆子!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枉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疼爱有加,寄予厚望,你却如此回报朕,真叫朕失望透顶!”
痛心疾首的叱喝,若在从前,东方濯必定会觉得心中难受,但如今看来,却只觉得格外讽刺。
“你对我疼爱有加?”东方濯面带嘲弄,泛红的双目充满了恨意,他狂肆地大笑起来,皇帝脸色更加难看,愈发作却又隐忍住。
笑声顿止,东方濯冷冷看着皇帝的眼睛,“六岁的时候,你当着夫子的面说我资质不如东方泽,为了这句话,我拼尽一切努力,做梦都在读书习武……你知道吗?”
皇帝眼光微沉,一言未发。
东方濯冷笑一声又道:“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夸赞,我却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从小,母后对我管教严苛,每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皇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不能做什么,做了父皇会生气……”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动,却只是低了眼光仍然没说话。
“为了讨你欢心,这么多年来,我每日都不敢懈怠,拼命地压抑自己,拼命地努力,放弃了所有喜好,结果……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最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在你心里,我还是处处不如东方泽!”他用力地捏紧拳头,散发出的气息悲恸而无力。
皇帝动了动唇,忽然叹息一声。苏漓不由自主地别开了头,不忍心再看他。纵然他有万般不好,走到今天这一步,终究也不是他一人之过。
“……在我心里,曾经敬你如神!长到这么大,我只求过你两次。”东方濯的眼光更冷了,“第一次,我在雨里跪了几个时辰,求你将黎苏墓以我王妃的名义迁入皇陵,你却拿茶杯毫不留情砸向我的头,”他用手移向左边的额头,笑容狰狞而凄然,“就是这里。”
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奢华的大殿,让人的心情没来由的沉重。那一日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苏漓心中叹息,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郁郁难散。
“第二次,母后获罪,我跪在御书房外一天一夜,求你从轻发落,纵然她犯了错,罪该万死!但她为你生儿育女,无功也有劳,看在我的份上,你留她一命又能如何?”他轻轻地摇头,悲哀无奈的双眼,溢满苍凉的神色。
“不……这些根本不在你心上,在你眼里,少了我母后,你还有很多个女人!少了我,你也还有其他的儿子,但是,母后她只有你这一个丈夫,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在那个冰冷的后宫里,她唯一能祈求的,就剩下我这个儿子的未来……”
殿上一派寂静。
只有他苍凉无比的声音,声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后宫争斗,权位倾轧,古往今来从未停歇。帝王心中,多少亲情也及不上天下江山帝位稳固重要!
苏漓瞥眼,忽然发现黎奉先身边的黎瑶满面泪痕,仿佛东方濯那一番话全部说到了她的心里,目光哀切伤痛,顿时心底一震,不自觉地呆了。
转眼又望向东方泽,只见他目光低垂,神色晦暗莫测,看不出情绪。苏漓不由微微一叹。东方濯只知自己付出多少努力,却不知东方泽以庶出身份走到这一步,要得到皇帝器重,还要处处防范皇后算计,背后又忍下过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
皇帝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微有些怔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方濯又道:“如果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你疼爱的儿子,你怎么忍心,一次也不成全我?你知不知道,她们是我此生最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他情绪忽地激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手止不住在颤抖,险些点燃火药。
女眷们吓得尖声大叫,却立刻被人捂住了嘴,生怕惊动几近疯魔的男子,让情形更加糟糕,难以控制。
“住手!”阴沉的皇帝怒声喝道,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已是皱纹满布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是朕没有成全你?倘若你不是如此冲动无谋,忤逆犯上,怎么会有今天?!”
东方濯死死地瞪着他,父子反目,亲情成仇,人世间最残酷无情的事,却往往在至高无上的皇族发生。他血红的双目,此刻已全然看不到半分情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恨!
苏漓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火折,心急如焚。倘若东方濯果真铁了心玉石俱焚,只怕这殿内殿外的人,无一能幸免。心思一转,忽然上前一步。
东方濯立时警惕地瞪着他道:“你别过来!退后!”
苏漓镇定地望着他,轻声劝道:“东方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他大声反驳着,逼宫谋反,犯上作乱,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火焰轻窜,几乎快要点燃引线,又惹来众人阵阵惊呼!苏漓急声叫道:“你放下火折,陛下定会从轻发落!”说着,飞快地回头看了皇帝一眼,他阴沉的面容终于不自觉地松动了一分,却没说话。
东方濯厉声笑道:“从轻发落?!难道你以为他会放过一个造反谋逆的儿子?今天我走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
苏漓的心,一下冷了。他原本旨在夺位,既已失败,的确只有死路一条。看来单靠几句话去劝服已不可能。下意识朝东方泽看去,他平淡无波的眼中忽然精光一闪。苏漓忽然间发现,盛秦已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之中,打算从侧围靠近龙座。
她心头一亮,瞬间打定主意又上前一步,东方濯目光紧盯着她,既有一丝期盼,似乎又害怕她靠近,眼底的狠戾混合着痛楚,血红之中,悲伤流溢。
苏漓见他没有再出言喝止,当下放柔了声音,轻叹道:“若你真决定了走这样一条路,那好吧,但群臣携家眷来饮宴,他们是无辜的,让他们都出去,我陪你。”
一句“我陪你”,令东方濯的目光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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