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等你嘛,说好请你吃饭,我言出必行。”钟菱边整理摆了一桌的文件边说,“你这么晚回来也没打个电话通知我啊。”
夏扬的表情像受了欺负的小狗一样委屈:“我打了,你的手机关机。”
钟菱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抱歉,没电了。”
夏扬的神情更为哀怨:“我还以为被你抛弃了。”
“……”钟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可以打座机。”
“打了很久一直占线。”夏扬可怜巴巴地摊手,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的座机一下午都没响过,难道……果然,钟菱检查后面带歉意:“不好意思,话筒没搁好。”
夏扬摸摸鼻子,故意夸张地长长叹了口气。
钟菱脸上略微窘迫,嘟了嘟嘴:“走吧,去吃饭。”
夏扬唇边情不自禁地溢出一丝浅笑。
“你确定这饭店在石门路上?”半小时以后,夏扬疑惑地问。
钟菱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没有听错地址吧?”又过了半小时,夏扬再一次问道,表情更为困惑。
钟菱不屑地扫他一眼:“凭我130的智商,会记错地址?”
夏扬似笑非笑:“其实记忆力和智商没有多大关系,记忆力衰退一般是老年痴呆的表现之一。”
“……”钟菱哑口无言了很久,呸了一声。
一小时后,夏扬放弃了,他边开着车,边侧头寻找钟菱口中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饭店,找到脖颈发酸,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钟菱讪笑几下,但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路痴或者耳背。
“指望你的话,晚餐大概能当消夜吃了。”夏扬嘴上似乎在埋怨,眼里写满了欢畅笑意,“坐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钟菱知道自己理亏,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闷的话,可以听听歌曲。这儿有不少cd,总有一款适合你。”夏扬笑呵呵地说。
钟菱看着他:“你不去广告公司挺可惜的。”
“……”夏扬小声嘀咕,“好心当做驴肝肺。”
钟菱翻了翻cd,撇撇嘴:“咱俩品味差太多了,还真没我喜欢的。”
夏扬微笑不改:“那你爱听什么?”
“《yesterday》,《think of me》,《bleeding love》,《all i ask of you》。”
夏扬颔首,默默记下。
车刚驶上高架不久,夏扬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戴上耳机听了一会,面色凝重了几分。
刚收线,钟菱问:“怎么了?”
夏扬苦笑了下:“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发生什么事了?”钟菱极少看到夏扬露出这般深重的表情,心中惴惴。
“微创打来的电话,我们提供的设备,除昨天修复的那台,其余几台也发生了相同的故障。”夏扬浓眉打结,嘴角的线条抿得紧紧的。
钟菱低头沉思。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赶去微创。”夏扬在最近的出口下了高架,掉转车头。
钟菱当机立断道:“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
夏扬淡淡扯了扯嘴角:“好。”
一路上两人心事重重,谁都没有说话。
夏扬将车开到微创门口,支起下巴说:“到了。”
钟菱伸手去扯保险带,第一下没扯开。此时夏扬已经下车等她,她急出了一身汗,手上加力,可不知为何,越是心急却越打不开。她咬住下唇,只得向夏扬求救:“喂,帮忙。”
夏扬重新钻进车内,见到钟菱的窘态,不觉翘唇。
钟菱瞪他:“笑什么,都是你的老爷车惹的祸。”
夏扬好脾气地说:“是,是。”他缓慢俯下身,手抓着保险带的两头,轻轻转动。
一下,两下,没搞定。
“你到底行不行啊?”钟菱不耐烦地问。
“别急,马上就好。”
夏扬身上清淡薄荷混合茶香,一丝丝地钻入鼻尖,靠的近了,呼吸可闻。钟菱忽地面红耳赤,她大声说话掩饰尴尬:“你好了没有啊?”
“很快。”夏扬心里也着急得很。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刺目的灯光打在挡风玻璃上,钟菱眯起眼,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双目。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保险带终于被解开。
钟菱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打开车门,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两人:“你们两个刚才在车里干吗?”
夏扬微微局促道:“解保险带呢。”
“是吗?”老头显然不信。
夏扬懒得再同他解释,锁上车门,直接往里走。
钟菱被他拉了个踉跄,不解地问道:“他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这句话成功地把夏扬问的满脸通红。
接待他们的依旧是微创的采购经理老赵。只不过这一次,他脸色阴晴不定,在夏扬肩头重重拍了下,没再说其他话。
不等夏扬开口,钟菱就自觉自愿地拿出纸和笔记录。她蹲在地上,不时把数据记在本子上,也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传达给夏扬,夏扬又将电脑中得出的结论反馈给她,两人合作无间。
夏扬忽而附耳过来:“没想到,这次的故障竟惊动了微创的采购总监。”
钟菱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无尘室靠门的位置,站立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鹰钩鼻,眼神锐利,神色阴冷。
看他一眼周身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几度,钟菱不厚道地说:“此人不是常年便秘便是面部神经缺损。”
夏扬拼命忍住笑,肩膀一动一动的,憋得相当辛苦。
钟菱淡瞥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夏扬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没什么好笑,不过为了你难得一见的幽默感,我总要捧捧场。”
“少贫嘴,看的出来,那名采购总监对你可是相当的不满。”
“恐怕他不满的是显奕,而非我一人。”夏扬笑了一下,难掩担忧之色。
钟菱又往那里看去,发现人已离开。
因为故障情况相似,夏扬很快找到症结所在,调试后,设备恢复正常运作。
在保修单上签字后,老赵像是有话对夏扬讲,但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上车后,夏扬问:“我去公司,你呢?”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赶紧走吧。”钟菱需要马上和总部取得联系,将详细情况汇报过去,虽说现在尚没有其他公司投诉设备故障,如今发生在微创的一系列问题足以引起警觉了。
伦敦和上海有八小时的时差,正值下午三点左右,钟菱连上网线,与jonhson进行视频对话。
她先是简单叙述了一下这两天有关微创设备连续发生故障的情况,其实她昨天已将相关内容发送总部,但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在分析故障原因时,碰到难解的专用术语和钟菱不在行的地方,夏扬便及时补充,在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卓然的风采,丝毫不因为面对的是总部的sales director而心生怯意。他说话语速始终平缓,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钟菱神色间不由得有一丝迷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夏扬同jonhson结束对话,她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喂,你盯着我的眼珠已经有五分钟没有转过了,怪吓人的。”夏扬放松地躺倒在椅上,没正经地调侃道。
钟菱这才回过神,脸孔微妙一红:“谈完了?”
“嗯,jonhson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问了三遍,你毫无反应,于是我就做主挂了线。”
钟菱懊恼万分,怎么可以在关键时刻走神呢。
夏扬见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噗地笑出声:“骗你的。”
“你……”钟菱恨不能劈他一掌。
夏扬躲开她杀人的目光:“不过jonhson说,他可能会随时联络我们,让我们辛苦一下,今天就不要离开公司了。”
“哦,这个没问题。”熬夜加班曾经对钟菱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根本无所谓。
夏扬拿出手提搁在办公桌上,然后大刺刺地霸占了钟菱的座位。
“喂,喂。”
夏扬无辜地摊手:“为了工作方便,你就将就一下。”
这是工作方便嘛,简直是强抢地盘啊。钟菱只得把笔电往边上挪了挪,童养媳般地坐到了角落里。
两人各忙各的,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夏扬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咕……”他抬起头,正对上钟菱满脸的不自在,顿时了然于心,“你等着。”
在微创公司时精神高度集中,回到办公室神经又一直紧绷着,完全没有感到饥饿,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一整晚没有吃过东西,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钟菱不同于别的女孩,喜欢在办公室抽屉里藏一堆零食和饼干,她没那个习惯,顶多只自备咖啡豆和茶叶,不过公司并没有提供咖啡机,久而久之她连咖啡都戒掉了。
夏扬很快回来,手中端着两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此时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钟菱乐了,啧啧叹道:“肚子饿的时候足可媲美满汉全席。”
夏扬递过一双一次性筷子,笑道:“吃你的熊爪凤肝吧。”
钟菱不客气地接过,挑了一口面吃下,众所周知方便面都是闻起来香吃起来索然无味,于是她自我安慰道:“如果有些配菜就更完美了。”
夏扬一拍脑门,放下碗面,又跑了出去,这回他拿进来的是两根火腿肠。“冰箱里拿的。”说罢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枚真空包装的卤蛋。
“你准备冬眠还是怎么的?囤积了这许多粮食。”钟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夏扬挠头:“前一阵子经常加班,总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钟菱拆了包装,神态闲适无比,仿佛是在细细品味法国大餐,没有一点局促感。
“你挺有意思的。”夏扬倏然开口说道。
钟菱扬了扬下巴。
“嗯,能屈能伸,不浮躁,吃苦耐劳,是个好孩子。”
“……”钟菱华丽丽地喷了,“请问你在写期末学生总结吗?”
夏扬对上她的目光,没有笑。
钟菱在他安静的对视下,渐渐红了双颊,低下了头。
“面凉了,快吃吧。”夏扬转开脸,笑笑指指面。
钟菱轻轻嗯了声,说不清心中是失落抑或是松了口气。
吃完不知是晚餐还是消夜的方便面加火腿肠、卤蛋,夏扬抢着抹干净桌子并把垃圾扔掉。反而是钟菱背着双手无所事事。
夏扬收拾完一切,又在公用的文件柜里倒腾了一阵,笑眯眯地说:“找到了。”
“什么?”钟菱问。
“手机充电器。”夏扬呼吸轻浅,语带笑意,“应该合你用。”他又补充道,“万一家人朋友有事却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钟菱感动于他的细心,但仍嘴硬道:“不会有人找我的。”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手机接上电源。
开机的瞬间,滴滴的短信铃音不断,夏扬唇边笑意加深了几分。
钟菱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
收件箱中共有七八条未读短信,除了移动公司发来的广告和一些小额贷款、代开发票的乱七八糟的内容,其余的全部来自于郭芷君。
“你到餐馆没?”
“你到底和人家约了几点?”
“死人,你胆敢关机。”
“你你你,看我不抽死你。”
信息收到的时间分别为六点三十四分,七点半,八点十五分,还有九点整。
钟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她和人约会,也不用如此激动吧。她没打算给芷君拨电话解释,已是凌晨,万一打扰到人家小夫妻俩恩爱就太不厚道了。
她是一心一意替郭芷君着想,人家却不愿放过她。她刚喝了一口夏扬冲的奶茶,还没品出幼滑淳厚的滋味来,芷君的名字就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铃声在静谧的空间内格外响亮,钟菱瞥一眼夏扬,默默接起。
“喂。”
“你这死人舍得接电话了。”
黄河咆哮般的嗓音惊的她手机差点掉在地上,钟菱尴尬地咳了咳,眼角余光扫过夏扬,后者仍是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有话好好说,郭芷君同学。”钟菱赔笑道,多年好友,她清楚地知道芷君发起飙来是绝对惹不起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了,偷偷改了吃饭地址也不通知我,害我白白等了三个多小时,还把林森一个人丢在家里,你对得起我吗你。”郭芷君连珠炮似的说完,都不带喘息的。
钟菱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你现在说话水平怎么就那么高深呢,恕我愚钝,一句都没听懂。”
经芷君再三说明,钟菱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郭芷君下班后,早早去了饭店蹲点,就为了一睹和钟菱约会之人的风采。谁料,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遭服务员的白眼一次又一次,也没见着钟菱进门。当她饿的头昏眼花想点几个菜填饱肚子时,却发现走的匆忙,把钱包忘在了办公桌上,最后只得顶着服务员快要喷火的双目,灰溜溜地跑了。
钟菱不听则已,一听笑得前俯后仰。
“你还笑。”芷君悻悻道。
钟菱乐不可支道:“谁让你这么八卦的,活该。”
郭芷君哼道:“你要是早告诉我就没这倒霉事了。”
钟菱想象着爱面子的郭芷君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逃离饭店的模样,还是止不住的大笑。
夏扬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
郭芷君阴测测的一笑:“钟菱,你想死是不是?”
“不敢,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钟菱忙转移话题。
“一来打不通你的手机有点担心,二来回家后又拽着林森出去狂吃了一顿,现在正消食呢。”
她知道芷君是真心关心她的,也明白只有在她面前她才能做到肆无忌惮的说话和彻底的放松,她内疚地说道:“手机没电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行了,行了,你知道错就好。”郭芷君大大咧咧地道,转眼间就把刚才的抱怨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好的,你也早点睡。”
钟菱还没来得及庆幸,芷君又说:“别以为我老年痴呆,我是要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审问你。女人没有充足的睡眠很容易老的,晚安。”
“……”钟菱抓了抓头发,第n次反省交上这么个损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吁了口气,继续喝那杯已凉掉的奶茶。
“很少见你如此开怀。”夏扬挑一挑眉。
钟菱轻轻笑道:“是吗?”
夏扬忽而站起,走近,脸上有种近乎微笑的表情。
钟菱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夏扬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抬起手,钟菱心口微微一荡。
“你嘴边有东西。”夏扬的眼神,晦暗幽深,他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在她嘴角印了印。
钟菱慌忙伸手:“我、我自己来。”不规范的心跳,似乎越来越有力。
夏扬眼中温柔的笑意就这样一丝丝地透出来:“好。”
钟菱垂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嘴,心跳依然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夏扬重新坐下,淡淡勾了勾唇。
钟菱尽量保持平心静气,抓着鼠标,却是心不在焉。
“你去睡一会吧,jonhson若是打来电话,我会处理的,应付不来,我再叫醒你。”夏扬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钟菱微一沉吟:“我们可以轮流休息,你三点叫醒我。”
“我不睡了,下周有一批新设备到货,我得去装机调试,趁现在有时间,我再看会资料。”夏扬说,沉沉一笑。
“哦,这样。”钟菱眯了眯眼,没有动作。
夏扬好心地指着她的黑眼圈提醒道:“你的女伴说得没错,女人还是多需美容觉才能养颜。”他的语气陈恳至极,却听得钟菱牙根痒痒的,他之前的体贴和细心无法掩盖其毒舌的本质。
钟菱泄愤似的“啪”地关了电脑,和衣躺在沙发上。
夏扬嘴角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并且关上了灯。
钟菱安心地合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第六章
清晨,钟菱在轻柔悠扬的音乐声中醒来。
“早。”温润好听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早。”钟菱一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了下来,萦绕着熟悉温暖的气息。
夏扬一指桌上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具:“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早点。”
钟菱有点闹不清状况,但还是乖乖听话去了洗手间。
回来时,一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摆在桌上,闻一闻就让人很有食欲。
“办公室还能煮这个?”钟菱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能,我在楼下餐馆买的。”夏扬微微笑出声,“想吃我煮的粥?有机会的。”
钟菱瞪他一眼,舀了一勺慢慢品味,一脸嫌恶道:“味精放多了。”
夏扬眉角微挑:“别太挑剔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钟菱拖长了语调:“哦。”
夏扬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熬过夜的迹象,而她刚才在镜中看到自己眼圈浮肿,面色青白,要不是用厚厚的粉底遮住,简直没法见人。她在肚里嘀咕一句:这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夏扬自是不知她的心思,笑了笑,气质干净纯良。
“jonhson还没有指示吗?”
夏扬摇摇头。
钟菱忧心忡忡道:“到现在还没消息,看来不会是好事。”
夏扬眨了下眼:“你不能指望jonhson半夜12点还不休息,毕竟年岁不饶人了。”
钟菱被他似真非真的论调逗乐:“jonhson最不服老了,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极有可能立即请你另谋高就。”
夏扬大笑,神态慵懒自若。
上班时间临近,夏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回办公室了,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钟菱垂眸笑了笑:“好。”
他一句话就轻易化解了她内心的不安,他的体贴和周到让钟菱对他有了极大的改观。
总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直到下午四点,向晖的秘书孙薇打来电话通知钟菱立刻过去副总裁办公室一趟。
钟菱在msn上匆匆给夏扬留言:“向总找我,估计是微创的事。”
eric xia:“这件事向总知道是很寻常的。”
不知为何,钟菱对向晖有种说不出的敬畏。可能是因为他手上操纵着生杀大权的缘故:“我先去了,回来再和你说。”
“嗯。”
这还是上次当众斥责过她以后,钟菱第一次见到孙薇。
副总裁办公室在最靠里的位置,一般钟菱没事不会往这边跑。她本身又避免和她相处,除了开会,一个礼拜见不着人也属寻常。
孙薇明显表情尴尬,想是还记着上回的事:“钟总,向总有事走开一下,您先去他办公室坐会吧。”
“好的。”钟菱笑容坦然,上次的事她并没有做错,所以面对孙薇压根不会有愧疚的心理。
“钟总,您是要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钟菱客客气气地说。
孙薇退出去后,钟菱坐在面朝大办公桌的椅子上。
等了许久向晖还未回来,她无聊地四处张望。
向晖的办公室宽敞而简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桌上有两台电脑,一只茶杯,一本用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文件资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角,桌面一尘不染,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如他本人。
电脑键盘上搁着一只手机,也是简单不招摇的款式。下方垂着一根细细的链子,钟菱猛地擦擦眼,再细看,一颗心顿时跳得厉害,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口。
那是一条极为普通的四叶草手机链,小店里可能花十块钱就能买到。
却让钟菱如此震惊。
她迟疑半晌,还是缓慢伸出手捧起了手机。
手机链的的确确很寻常,但因为其中一片叶子断了半截,而显得些微丑陋。
钟菱脸上的笑容登时褪得干干净净,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她还是能够记得,当时她问过手机链的拥有者,为何会挂这么个残缺的挂件在手机上。
他并没有回答,但神色苍凉落寞,可见这条链子对他的重要性。
钟菱贝齿轻咬住下唇,许久以来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此时却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来不及细想,她忙把手机放回原位。
向晖推门而入,钟菱深深吸了口气。
“让你久等了。”音色温和淳厚,如他本人一般温文尔雅。
“没、没关系。”钟菱突然有点不敢看他。
向晖拿起手机无意识地摩挲几下,徐徐道:“jonhson刚才和我通过电话,微创的事,有点麻烦。”
钟菱竭力把其他事先摒除脑外:“向总,具体是什么情况?”
向晖眉头不自觉皱了下:“微创提出误工赔偿,当然这还是小事。但已签约还未出货的订单,他们要单方面毁约。”
钟菱惊得站了起来:“这……”
“所以jonhson和我都很头疼,销售业绩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如果真的毁约成功,势必会影响显奕在业界的名声。”向晖喉头有些发涩,这事确实很伤脑筋。
钟菱点点头:“那向总您有什么计划?”
向晖说:“微创一直是方然负责的,但她如今在北京一时赶不回来。而这几天微创设备出了故障又是你和夏扬去处理的,你俩对情况应该比较熟悉,我想请你和夏扬去和微创的采购总监再好好谈一谈,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钟菱一口答应:“没问题。”
“嗯,尽力就好,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亲自走一趟。我和微创总经理有一些交情,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动用私交。”向晖平静地说道,目光平和温润。
这句话,让钟菱多少有了底气,她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向晖看她一眼:“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夏扬,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去。”
“好的。”
事情已交代完,但钟菱第一次不想马上离开。
向晖再度看她一眼:“你还有事?”
钟菱鼓足了勇气:“向总,有件事我想问您。”
“你问吧,知无不言。”向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
钟菱指了指他的手机:“这手机链您用了很多年了吧?”
“是的,怎么了?”
“式样陈旧,而且又有残缺,您为何还要带在身上?”钟菱的嗓音有一丝尖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话其实很不礼貌。
向晖眸光微闪。
“当然您可以选择不回答,毕竟这是您的私事。”
“好。”向晖简短道。
“……”钟菱哑然失语。
“还有问题吗?”向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钟菱骤然失去看他的勇气,偏过脸,轻声地问:“六年前,您是不是在英国待过。”
长久的静默。就在钟菱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向晖极轻地道:“是的。”
钟菱轻嘘一口气:“谢谢。”
向晖看她出了门,疲惫地揉了揉鼻翼,想了好一会,拨通了英国的长途,接通后,他说:“唐铮,钟菱她……可能认出了我。”
对钟菱而言,那是一段近乎黑暗和不堪的回忆。如果不是向晖的出现,她恐怕再也不愿想起那段往事。
刚到英国时,她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逃课,吸烟,酗酒,同形形色色的男人交往。
郭芷君劝说无效,无奈调侃她认识的男人几乎可以组成一支八国联军。
不过好在仅仅是交往,她还没有混账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地步。
那一夜,她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像游魂般游荡在街头,直至深夜,她走进一家名为claridges的酒吧。
她来过多次,并且对tequila这种墨西哥龙舌兰烈酒尤其着迷,可能遗传自父亲,她的酒量也相当的好。不容易醉,但微醺的感觉足以使她忘掉一切烦恼的事,包括,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蒋炎和父亲之间的苟且。
那时的她才刚过二十岁生日,青春可人,她脂粉未施,但穿着极其性感,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照样引得狂蜂浪蝶蜂拥而至。
她喜欢被男人围着打转,也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只是她换男友就跟换衣服似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她的同学还没弄清楚男人的姓名,她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嘿,”一名看上去留学生样貌的年轻男子同她打招呼,“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他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
其实酒吧内尚有许多的空位,他非要坐这里,打的什么主意,钟菱可是心知肚明。但她并不介意,耸耸肩:“随便。”
“我叫ben,你呢?”他用英语问。
钟菱也用英语回答他:“kiya。”
“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钟菱有短暂的怔忪,随后说:“中国人。”
“哦。”ben说,笑容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你呢?”
“我是日本人。”他昂首挺胸,自豪地说。
钟菱轻蔑的笑出声:“难怪了。”
“怎么?”他不解地问。
“你的身高,在中国属于二等残废。”钟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
钟菱愉快的举杯。
后来郭芷君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后好奇地问她:“如果那个人是韩国人呢,你会怎么回答?”
钟菱不假思索地说:“我会问,你的脸整容过几次了?”
当初,她说话就是这样犀利、不留情面。
当然,她也没料到,就是这句讥讽的话留下了祸端。
不知为何,今晚钟菱突然对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产生了深深地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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