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和日本两地的时差搞得我头昏脑胀,可我还是准时出现在大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盯着液晶屏幕,收看“早晨财经评论”。
“宇文国际今晨突然宣布正式收购中国和日本国内几大私有重钢企业,横田钢铁、飞扬重钢和南越钢铁等,我们请来了知名的经济评论师卫赢枫先生为大家做分析。”
是有关宇文夔的消息!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画面切换到一名男子的身上。
他穿着一件白净的衬衫,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书生气,细长温和的眼睛被一幅金丝眼镜掩盖住,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给人一种成熟温暖的味道。
“宇文国际成立以来,似乎都比较注重工业市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年来,他们主要在亚洲做石油及其副产品的交易,生意网络却遍布世界,资金流动量和流动范围在近十年来已经一跃挤进世界十强。”
“宇文国际从未插手钢铁业,今天之前也从未表示过对这几家钢铁企业有兴趣,所以这次的收购实在是让人猜不出他们的真正目的。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么迅速的收购行为,绝对是谋定已久的了,很有可能只是他们踏入钢铁业的第一步棋而已。”
“那么,卫先生,”主持人提问道:“中国的钢铁业基本上都受控在国有钢铁企业手上,您认为宇文国际此举会不会引来政府的注意呢?宇文国际又是否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在钢铁业中站稳脚跟呢?”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说。虽然宇文国际的资金雄厚……”
……
又是纸上谈兵。
我微微蹙眉,不再继续看电视机上相谈甚欢的两人,心中无端升起一阵烦躁。
宇文夔,难道真的要进军钢铁业?
我低头在自己的红茶里加了些鲜奶,然后拿起杯子旁的小茶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虽然从未与他面对面,可是十年来针对他所做的一切调查和研究,难道都毫无用处吗?
似乎除了知道他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绩,还有他冰冷的性格和一些生活习性,我对他仍旧一无所知。
这一整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浑浑噩噩地熬到了晚上。
今夜的横滨,多云无星。
“来,先庆祝柔纤学成归来!”蒋子熙优雅地举起晶亮的红酒杯,笑意盈盈。
“谢谢子熙姐姐。”我笑眯眯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与其轻轻相碰,完全没有一点因为时差而失眠的困乏样子。
“回来就好。听爸的话,暂时不要再到处跑了。”坐在长桌首位的爸爸放下刀叉,抿了一口红酒。
“恩。工作的事就要定下来了。”我不动声色地提到。
其实我已经把简历寄给了宇文国际,打算应聘经济顾问一职。这件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如此,由我自己大方承认更能消除蒋子熙的疑虑。
爸爸又抿了一口酒,并没有立刻表态。
蒋子熙轻笑了两声,状似随意地一边切着盘中的牛扒一边说道:“这几年宇文国际发展迅速,柔纤去那里,肯定会有所收获。是好事情。”
“恩,这样也好。”爸爸放下杯子。
蒋子熙的态度和我预期的一样。
在英国的十年,她的生日我从没忘记过一次。每年无论多忙,我都会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回国与她庆祝,反而爸爸的生日我有几次没有赶回来。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觉得我乖巧听话,什么事情都以她为中心,永远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眼里,我早就先入为主地被永远定位在养女这个辈分上,她潜意识里本能地就否定了我和宇文夔的任何发展可能。有我在宇文夔身边为她当眼线,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子熙姐姐最好了!”我甜丝丝地笑道。“以后工作上有不懂的地方,你一定要帮我啊。”
“没问题,谁叫你是我蒋子熙最疼的女儿呢?”她呵呵地笑道,语气里尽是宠溺。
我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又是一个需要用虚假笑容堆砌的夜晚。
※※※※※※※※※※※※
日本,东京。
时差还没矫正过来,我却没有时间歇息,急急忙忙地飞到了东京,只为了见一个人。
三月的樱花,粉白清雅。
我端坐在榻榻米上,四处打量着这座木砌的日本传统大宅子,手捧着热乎乎的绿茶小杯,等待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开口说话。
由于宇文国际几乎垄断了亚洲的石油业,而石油业也直接或间接关联到其他行业,所以任何关于宇文国际的动向都会影响到亚洲各国的股市起伏。自从宇文夔收购了几家钢铁企业,这一个月来,人人自危,股市也一直处在观望阶段,波动不大。
我呆呆地望着茶面上浮动着的茶梗,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宇文夔最近这几天采取的商业行动——收购、合并、整合。
从这些外部动作看来,他似乎想将这几家大型钢铁企业整合后上市。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宇文国际本身就是香港的上市公司,而且资金雄厚,根本不需要通过成立新公司上市来融资。
宇文夔不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我轻抿了一口热茶,缓缓地呼出一口暖气,再次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男子。
“君冢先生请我来,就是为了品茶的?”我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因为我最讨厌浪费时间,如果不是看中了君冢家族的人际网络和财力,今天也不会应约。
君冢神一身纯黑西服,配着亮白色领带,靠坐在几个金色绣纹腰枕上。俊美的五官在柔和的室内光线下若隐若现,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本来请medie小姐来是真的有事相谈,刚刚却接到小姐应征宇文国际财经顾问的消息,所以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他左手托着下巴,笑得很随意,细长的双眼却暗得深不见底。
君冢家族是日本钢铁业的龙头,势力横跨商政两界,更控制着日本黑道势力,可他们还是受到了这两年世界范围内的经济衰退大潮所影响。十四年前宇文家族和蒋氏家族联姻后,在日本的实力迅速崛起,君冢家族早就有所顾忌,如今宇文夔还摆出一副想在钢铁业分一杯羹的姿态,君冢家族估计不会再坐视不理了。
我放下杯子,说道:“我倒认为,如果我成功获得宇文国际财经顾问的职位,君冢先生和我……”我抬头与他对视,把话说完:“……才有话可说。”
“哦?”他挑了挑眉。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要我亲自把话挑明了而已。
我的眼神波澜不惊,轻声问道:“难道君冢先生不想知道宇文国际收购钢铁企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从来不会有人知道宇文夔在想什么,每次都是到最后结果出来了,人们才会恍然大悟他当初的真正初衷。不过,一个巨大的集团公司,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兼顾的,所以他身边肯定有几个心腹。我只要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就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财经顾问,听起来没什么实权,其实却等于是宇文夔的贴身智囊团,基本上就是他的心腹了。
“哼哼哼……”低笑声从君冢神的唇瓣倾泻而出,一如廊外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下落时的簌簌声,明明那么轻盈,却又带着铺天盖地的张扬。
“medie小姐真是心思过人,怪不得经济论文写得那么出神入化。”他收住了笑声站起身来,说道。
“君冢先生谬赞了。”我也随着他站了起来。
“那就在这里预祝小姐应征成功。”他向我伸出右手。
我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有了君冢家的背后支持和我那篇震惊学术界的毕业论文铺路,我知道,在十年后的今天,这出我导演的戏,真正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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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香港。
两天后就是到宇文国际总公司的面试日期。
一切就绪。我从东京飞回了香港。
从香港机场开车回到我租住的酒店公寓,却发现我公寓楼下的整条大街被汹涌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我的车子根本过不去。几天来的劳累让我只想快点冲到床上补眠,可现在看来是天公不作美。
我拿下墨镜,心情阴郁地下了车。
身旁窜过几个十七、八岁的身影朝希尔顿酒店的方向疯狂跑去,空中留下他们断断续续地尖叫声:
“是千叶影!”
“真的是她!怎么会出现在香港?”
“哇!能见到真人了!千叶影,我的天使!”
我一瞬间了然,原来是日本当红明星千叶影在这里出现了。
关上车门,我随着人潮缓缓靠近“事发现场”。
只见人潮的中心,被两圈警卫团团保护着的娇小女子,清纯动人的面容上泛着粉色的娇红。被这么多人围着,她却没有露出一丝惊慌害怕,反而笑得一脸甜蜜羞赧,像个小女人似地搂着一个男人的手臂。
我有轻微的近视,一般只在上课的时候才戴眼镜,可是离这么远还是看不清那个男人的样貌。
记者闻讯赶到,闪光灯、加长麦克风还有摄像机很快围了上去。
“千叶小姐,请问您怎么突然会出现在香港呢?”记者开始发问。
“请问千叶小姐,您和宇文夔先生是什么关系呢?怎么会双双出现在酒店里?”
宇文夔!
我急忙拨开身前的人群,艰难地靠近人潮的中心。
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
裁功精湛的银色西服穿在他高大颀长的身躯上无端显出一派尊贵冷艳,银黑色的条纹领带上别了一枚黑钻打造的领带夹。深刻的五官,虽然不比君冢神俊美,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剪碎的黑发在发尾处留了几缕垂落在肩上,既随意又张扬。
“我……我来这里是为了……”千叶影的声音娇颤着,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白兔,频频朝宇文夔的怀中挨去,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宇文夔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变化,只是任由她搂着自己,朝停在前方的加长轿车走去。
他这十年来的绯闻不断,无论是明星、模特、豪门大小姐都无一遗漏。而我也利用自己身为js会社理事长女儿的便利,将有关他的所有新闻调查得一清二楚。
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他的绯闻情史,我在心里猜测着他是否也同一般的大富豪一样,得势的时候就挥霍无度酒色缠身。如果他真的是这种俗气卑劣的商人,那要接近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我对自己的外貌有绝对的信心。
正当我冷眼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突然抬起眼。
我们的视线在喧闹的人群上空不期而遇。
那是一双深邃如邈邈子夜、坚冷如浩瀚冰海的眼眸……
近乎透明的黑色眼瞳,是我从未见过的。明明坚硬寒冽如钻石,却又温润透明如琥珀。让人乍看之下似乎看清了,再细看却又发现什么都没看清。
他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与陌生的我对视着。
从高耸的高楼大厦的间隙中透出的阳光倾洒在我们四周,遁去了一切喧嚣。我觉得自己仿佛正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声世界,身子无助地下沉,所有的思绪丝丝抽离,除了他那双黑亮的眸子,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时,周围的人发现千叶影要上车离去,便发了疯似得像他们挤去。无数耸动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和他之间,生生隔断了我们的视线。
我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撇去心头怪异的感觉转身离开。
看来是回不了家了,趁这段空闲时间,到车里拨了个长途电话给师父吧。
回到车上,我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拨通了电话:“师父,我是柔纤啊。”
“哼。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林牧之轻哼一声,略有责备之意。
“当然啊,这几天我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才晚了打电话给您嘛。我今天一早才从东京飞到香港。”我好言解释道。
“你再不打电话给我,这些石油股就白白便宜了别人。”他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孩子气。也只有面对我时,他常年低落的心情才会轻快一点。
“您说的是印度石油公司的股票?”我问。
“我还以为你把我教给你的东西都忘掉了,看来还没忘。”他说道。
我认真地说道:“师父教过我,对市场动态的关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柔纤一直谨记于心。”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以‘美杜莎’的身份把那些散股全部购入了。”我说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着,脸色轻松。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林牧之才说道:“柔纤啊,从十年前我带你进入金融界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一直咬着各种石油股不放。你从其他股票、期货和外汇赚来的钱都用来收购石油股票,无论升跌你都从不抛出,这其中的缘由师父一直没有过问。可是你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师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的问题吗?”我柔声问道。
“恩。”他轻应了一声。
“我说过‘只有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理智的人才不会因为一时的贪念而不懂得及时抽身’,可我做得一切都不是为了名利。没有贪念,又何须留后路?”
就算下一秒穷得叮当响,我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大不了重新来过而已。
林牧之没有继续追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千里迢迢找他拜师,还整整花了十年的时间浸泡在金钱的数字游戏里废寝忘食。他只是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唠叨着自己常年在外奔波的女儿一样。
我心底升起一股柔软的暖意,一波一波地在心湖中心晕了开去。
※※※※※※※※※※※※
香港,郊区。
古川疗养院在五年前就搬来了香港,爸爸竟也把妈妈扔了过来。每年我回日本给蒋子熙过生日时,都会在返回英国的途中在香港逗留两天,陪陪妈妈。
我走在通往疗养院的小石路上,回想起爸爸十年来从没看望过妈妈一次,心中一片寒冷。
原来,当人没了感情以后,就算是住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一个国家,都会觉得对方碍眼。
有时候我会想,就连自己的父亲都让我心寒,我还能指望从其他男人身上感觉到温暖吗?
不可能了吧……
不过我也没真的期待过什么,因为我的计划里本来就不存在这种不现实的东西。
推开有点生锈的铁闸门,我熟路地向二楼尽头的院长室走去。
古川嘉贺子一身水红色长裙,墨色长发有意遮住了左边的脸,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她对我的到访似乎毫不意外。
“你回来了。”她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恩。”我坐到她身旁。“师父他……想见你。”
“我不想见他。”她拒绝得倒干脆。
这是我们之间每逢见面都必须要完成的对话桥段。
我没话说了。
她抬眼瞧了瞧我,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是时候了,你应该去找纸条上的另一个人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银座的浅香熏。可是一个生活在灯红酒绿中的女人能对我有什么帮助?
看出了我的疑惑,古川嘉贺子撩起裙摆,在沙发上挪了一下,带着一股隐动的紫罗兰暗香朝我靠过来。
“丫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身体。”她哼哼地在我耳边低笑了几声。
我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一个躯壳而已,只要心还是属于自己的就好。
“我会去找她。”我点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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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环。
四月初的绵绵阴雨中,昏暗的天色笼罩着林立的参天高楼,隐隐透着一股苍茫冷冽之意。
我对着车窗玻璃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今天的装扮。一件纯白色的衬衫,领口上稍微添了几片欧式通花蕾丝,开口不算太低却刚好能露出精致的锁骨。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暗纹西装裙,上身披了件配套的外套。天生精致的五官在略施脂粉后更显露出东方女子独有的俏丽。
我想这样的打扮应该恰到好处了,就朝停车场的电梯走去。
宇文国际总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里,外面阴沉的日光透过环绕着的落地玻璃柔和地铺满了一室。
黑木雕漆而成的写字枱,没有多余的花纹和雕刻,线条设计简洁稳重,古老的木材独有的天然木质纹路与枱子的形状浑然一体,雅亮的光泽,内敛却不失霸气。
四周的墙壁和地板用天然的白玉石铺砌而成,温润明亮,巧妙地压制住了那黑木的阴暗气息,反而更衬托出了它的尊贵。
办公室的左边一侧被一帘微微拂动着的落地黑色金丝绸缎完全遮挡住,里面可能是宇文夔的私人休息室。
“芮小姐,这位是享誉中外的经济评论师,卫赢枫先生。这位是宇文国际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宇文夔先生。”背后传来的女声带着几分妩媚。
我下意识的转身望去,视线正好对上了一双既陌生又熟悉的透明黑眸。
“宇文先生,卫先生。”我表情自然地从宇文夔的眼睛上移开目光,向他们分别点头示意。
“如果我没记错,芮柔纤小姐的英文名叫medie。”卫赢枫的笑容总是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我读过你的那篇《论2010年世界经济整体走向》的报告,很精彩很有见地。”
“谢谢。”我礼貌性地回答。
宇文夔沉默地走到黑木枱前,坐了下来。那个女人也跟着走到了他身旁。
印象中,我的资料里有这个女人。对了,她叫叶微安,是宇文夔的贴身秘书,而贴身秘书的职责包括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充当床伴。
我不由自主地把她和蒋子熙作比较。同样有着傲人的火辣身材,但这个女人却有着一张美丽的脸,丰润的双唇加上尖俏的下巴,还有那微微上翘的眼尾,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勾人魂魄。
“不知道medie小姐对宇文国际收购钢铁企业有什么看法呢?”卫赢枫的问题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其实今天之前我也有想过宇文国际的收购行为不排除有进军钢铁业的可能,就像卫先生那天在评论节目上所说的那样。不过现在我却几乎可以肯定宇文国际并没有强势入主钢铁业的打算。”
“首先,我分析过宇文国际过去的商业行为模式,发现有两种行业你们是不会碰的。一是近期前景不明朗的行业,二是无法做到基本垄断的行业。现在中国钢铁市场的总格局表现为高产能、低产量、低需求,危机已经隐约可见。而且钢铁属于国家基础工业,受国家管制较严,垄断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实在想不到宇文国际这个时候入侵钢铁业会有什么好处。”
“另外,今天在这里见到卫先生,就更加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哦,为什么?”卫赢枫似乎听出了兴趣。
“既然卫先生是宇文国际的顾问,那么就一定不会将自己公司的真正想法公诸于世了,那天你在电视节目上说话,只是在故意向外界释放障眼的烟雾而已。这就反过来证明了宇文国际根本就没打算进入钢铁业。”我回答。
卫赢枫没再说话,扶了扶眼镜,抿嘴微笑。
“芮小姐是芮泽森理事长的独生女,为什么不留在js会社却想加入宇文国际?”久久不开口的宇文夔毫无表情地问道。
“宇文先生难道不觉得我留在js是大材小用?”我也毫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不是高傲,只是因为本性不爱笑,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要捧着虚伪的笑脸做人吧。
叶微安不悦地瞪着我,好像是在责怪我的无礼。卫赢枫仍是微微地笑着。
宇文夔表情不变,合上手里的文件交给叶微安,才抬眼对我说道:“三个月试用期,赢枫会带着你。”
※※※※※※※※※※※
面试后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古川疗养院里陪在妈妈身边,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去。
开车沿着维多利亚港湾绕圈子,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妈妈空洞的眼神和消瘦的身体。我打开车顶的篷子,任凭柔润的夜风携着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压抑沉重的心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驱车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我慢悠悠地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布置简洁的厅里早已亮了灯。
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在玄关处脱鞋走进客厅,一点都不惊讶他有我公寓的钥匙,只是稍有不悦地说道:“在我还没得到他的信任前,我们不应该见面的。”
君冢神无所谓地勾勾嘴角,翘起长腿靠在沙发上,说道:“不用担心。宇文夔安插在附近的眼线暂时被我的人引开了。”
我眼波一动,宇文夔动作还真快,这么快就在我这个刚入公司的新人身边安插了监视网。
“你确定都干净了?”我走进敞开式厨房里,打开冰箱倒了杯西柚汁,“对方可是宇文夔。”
笑容凝固在君冢神的脸上,然后逐渐退去,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似乎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能力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我不想激怒他,也不打算跟他兜圈子,所以话锋一转,把他想要的消息告诉他:“虽然我还不知道宇文夔收购私有钢铁企业的真正意图,但可以确定他的目标不是钢铁业。”
“嗯。”他的脸色缓和了些,站了起来。
我靠在冰箱门上喝着西柚汁,说道:“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收购回来的钢铁企业经过初步整合后成立了‘宇文重钢’,旗下的工厂很快就恢复生产,宇文夔首先会着手解决原料供给的问题。日本商社一直与澳洲矿业联系密切,我希望你能暗中与供应商交涉,给我一批货。我必须要尽快取得他的肯定。”
君冢神走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因为离得太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在空气中散发出阵阵男性体温。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不着痕迹地从他身边走开,却被他伸手拉住手腕。
“芮柔纤……亚洲最具影响力的娱乐业巨头js会社理事长的独生女儿,仅以一篇毕业论文就震惊世界财经界的高材生,再加上这张令人心动的脸蛋……”他眯着眼低声说道,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这样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回头与他对视,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回答道:“我要宇文夔的心。”
“你爱他?”不知怎地,我似乎听见他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悦。
我轻摇了几下头,说道:“得到他的心,然后毁掉蒋家。得不到他的心,就先毁掉他再毁掉蒋家。”
“你的目标是蒋家?”他很快反应过来。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西柚汁,冰冷的液体从舌尖滑落食管,鼻腔里顿时满是西柚子的甘香,甜中带涩。
身子因感官的满足而打了个激灵,我难得地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否认他的话:“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对君冢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除掉蒋家,等于为君冢家族除掉政治上的对手。失去蒋家的政治支持,无异于消弱了宇文夔的羽翼。若是连带击垮宇文国际,那就更好了。
君冢神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想用那凌厉的目光将我一层一层剖开,连身体里面的血脉纹路都要看清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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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宇文国际总公司。
宇文重钢的开业日期已经拟定。今天世界各国的各大报章就算不是头条,也肯定用了部分篇幅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赞誉的声音不多,负面的评论倒占了多数。很多有名的经济评论家都对宇文夔是否能够及时获得铁矿石的供给而持保留态度,还有一部分人更是在评论中隐晦地冷嘲热讽,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澳洲、巴西和其他铁矿石出口大国的铁矿石在年初就几乎被订光了,要在这个时候从缝隙中接住点残余的货还真不容易。
就在全世界都作壁上观的时候,我却看准了这是我取得宇文夔信任的最佳机会。
夜幕降临,点点灯光浮动在墨色中,像是坠落人间的星辰,而天上那微弱的真正星光只是它们的倒影而已。透明的落地窗外,雨丝贴在玻璃外面逐渐聚集成水珠,无声滑落。
我无心欣赏这美丽眩迷的景色,低头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世界各大矿业公司的报价表。虽然君冢神答应暗中帮忙为我从澳洲谋得一批铁矿石,可是在商场上,朋友不是信任的代名词。更何况我和他还算不上是朋友,顶多只是有共同利益的短期同盟者而已。
中国南方初春的阴冷天气,人坐久了会四肢僵冷,我揉了揉脖子,披上风衣,抱着还没看完的资料走出办公室打算回家。
本应是漆黑一片的楼层,走廊尽头的董事长办公室却亮着光。
这个时候,宇文夔还在?
我放轻了脚步走近。
“夔……今晚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唔……啊……”
女人挑逗的娇语,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半掩的门后轻泻而出。
我放开脚步,高跟鞋的鞋跟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楼层中异常清晰。
那女人的喘息声立刻停止了。
我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宇文夔的声音与平常无异。
我推门而入,把原本打算带回家的一叠文件放在宇文夔的写字台上,说道:“宇文先生,这是我刚整理出来的世界铁矿石供应商的报价资料。”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他神色平静,伸手拿起一份资料随意翻着,并没有多看我一眼,好像刚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完全与这个房间里的人无关。
“只顾着整理文件,忘了时间。”我回答,貌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叶微安此时气息仍有些凌乱,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
只是一瞬间,我就做了个决定——这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自从我进入宇文国际,叶微安总是有意阻止我和他见面。每回交文件的时候,她都以“董事长很忙”的理由截住我,叫我把文件留给她代为转交。
本来在我的计划里,我并不想牵扯到无辜的人,可既然她这般奋不顾身地想当绊脚石,那我一定会成全她,毫不犹豫地将这颗小石头踩碎!
我收起思绪,对宇文夔提议道:“巴西方面的价格虽然略微低一点,可是我派人跟进了一下货品的质量,发现他们今年出产的铁矿石纯度偏低。两相比较之下,澳洲的货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其实真实情况是澳洲的铁矿石质量好,但价格相对较贵,所以和巴西的比起来只是不相上下。但由于君冢神手下的日本商社与澳洲矿业公司的联系更密切,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必须想方设法让宇文夔向澳洲方面购买铁矿石。
“运输方面呢?”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向我。
“下午我跟日本三菱商事株式会社联系过。他们掌握了西澳的物流资源主导权。我承诺会尽早答复他们……”我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打算以退为进:“……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宇文先生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也不迟。”
宇文夔从真皮办公椅上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突然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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