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叫了几声“伟妹子”,义伟却躺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显然是睡着了。
龙奎走进厨房,揭开缺了一小块的锅盖往锅里看。因为刚从烈日下进来,眼睛还不适应,费劲地弯腰看了好几次才看清:别说饭,连锅都还没洗。龙奎这人一向没什么脾气的,这时也忍不住心头冒火。你不能像别人的堂客那样下田下地、样样会做也就算了,你做的饭不好吃我也没跟你计较,但连饭都不做就太过分了。
“伟妹子,你给我起来!”龙奎提高了嗓门大吼一声。
义伟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顺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继续睡。
听到吼声,贺十婆子抱着忠义急火火地走过来,人没进门骂先闻:
“她睡了一上半日!真真是比猪还懒!你看看,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扫,饭也没煮吧?”嚷着走进来,直接就上厨房去揭锅盖。
“你看看,是吧,没煮饭吧?男人家在外面这么受累,做堂客的不说体贴,回来连个饭都吃不到!”
龙奎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火上浇了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揪住义伟的手,把她拉着翻转过来,“啪”就给了脸上一巴掌。打完后龙奎感到自己手上滑腻腻的,抬起手来一看,是口水,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义伟惊恐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男人和婆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该打,格样懒,就是该打!”婆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龙章堂客来婆婆家取晒谷用的耙子,那是他们三家共用的东西。当时很多农具,比如打谷机、喷雾器、犁、耙等,都是几家合伙买,农忙季节轮流使用。走过龙奎家门口时,龙章堂客刚好听到了婆婆的话。同样身为媳妇,自然觉得刺耳,就拐进来高声问道:“怎么啦?什么人就是该打呀?”
贺十婆子有点怕这大媳妇,就降低了声音分辩道:“么子事也不做,就晓得睡,睡了一上半日了,饭都不煮。”
龙章堂客走到床边看了看义伟,说:“是不是人不好(方言,身体不好)啊?来好事了吧?”
“没来。”龙奎说。
“没来?那会不会是又有了啊?”
这句话提醒了贺十婆子。她记起义伟这半年多来一直喂奶,没有月信,但上个月却好像晾了一次月经带。莫不是这个月就怀上了?一想到义伟可能是有毛毛了,贺十婆子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
此后义伟一日懒似一日,早上刷牙时经常干呕,她确实是怀孕了。
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夫妻双方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的,达到规定的年限后还可以再生一胎,但第一胎是男孩的,则不允许再生了。龙奎夫妇有了忠义,是个男孩,自然在禁止再生之列。
龙奎没有想过要刻意去超生一个孩子,但现在既然有了,他可不想打掉。首先,他不忍心让人杀死自己的骨肉,他知道孩子在义伟肚子里已经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正在一天天长大;再者,龙奎想到,养猪都是至少养一合(方言,一对),让它们有个伴可以拱拱架,何况是人呢?单独一个细伢子,他以后去找谁耍呀。再说了,等日后长大了,要是没个兄弟姐妹的,家里有个么子事,他跟哪个商量去。
第二十一章,出现问题
忠义已经七个月大了,睡在一个老式摇窝里。摇窝是用竹篾织成的,大小跟当地担谷用的箩筐差不多,不过略微带点椭圆。摇窝里垫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一件大人穿过的旧衣服,婴儿就睡在这旧衣服上面。他并没有平躺下来,而是被斜插在摇窝里,两脚抵住下面的稻草,而两条胳膊则紧紧地帖着身体两侧放好,上面用厚厚的旧衣服或摇窝被摁紧。天气热时,白天贺十老头把孩子抱在手里,手拿一把蒲扇给他扇风。但一到晚上孩子还是*进铺了稻草的摇窝里去,身上还是盖上厚厚的旧衣服,捂出了一身的痱子。那个年代的老人就是这样安放婴儿的。婴儿长期像一株植物那样栽在摇窝里,手脚和身体完全不能活动。因此旧时农村的孩子,在离开摇窝能够走路之前都是不太活跃的。
忠义呆呆地窝在那个摇窝里,日复一日没有什么进步。然而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全家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异常。
贺十老两口直夸这细伢子好带。他几乎不哭,不喂他他似乎也不觉得饿,也不闹腾。而喂的时候,一吃起来就没个饱,不把*拔出来他就会一直吃下去。龙奎也欢喜地说:“看我屋里忠义伢子,好吃得!吃得的人都长得高,我屋里忠义以后一定是高子(方言,高个子)!比爸爸高一脑壳,是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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