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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自身条件好或者家庭宽裕一点的人家,早早的就会有媒人三天两头地拜访,而条件差些的人家自然少有媒人光顾。龙奎知道自己不是专业媒人的对手,就专挑了难娶难嫁的人家去说媒。他口齿不伶俐,脑子也不太活路,拖腔拉调并不讨人喜欢。但他的主顾都是些婚姻困难户,盼星星盼月亮地一直等着媒人来。要知道,家里养着长大成人的崽女却没有媒人登门,这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不是说明你家太穷就说明你崽女相当的不上档次。因此,这好不容易上门的媒人就成了这些家庭的大救星大恩人,满心的感激不尽,也就顾不上不喜欢龙奎这个人了。况且,从古至今,专干做媒这一行当的嘴脸就没有几副讨人喜欢的,比较而言龙奎还不算那么可厌。

龙奎在附近乡里晃悠了几个月,喝下不少谷酒米酒红薯酒,卷着舌头讲了不少废话,竟也说成了几对。

义伟这形象显然不适合作为媒婆出席婚礼。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监督她洗脸梳头和换洗衣服被褥。当初相亲时龙奎在心底信誓旦旦要好好调教这个傻堂客的计划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抛诸脑后了。现在的义伟,别说早已忘记了母亲教她的织毛线、缝补丁的手艺,现在基本上是连脸也不洗头也不梳了,身上常年里长外短乱七八糟地穿着外地捐来的救灾旧衣服。除了小红小兵姐弟俩,已经再没有第三个人是真心不嫌恶又蠢又脏的伟妹子了。

堂客不能作为媒婆出席喜宴,龙奎就让他母亲抱了忠义跟他一起去。媒婆竟然是媒公的老母亲,这事很快在附近乡里传为笑谈。但龙奎顾不得这些了,他可不愿意媒婆的那份大鱼大肉白白浪费掉。再说,如果母亲不去,婚礼上都要闹媒人,谁来给他带孩子。他做媒不就是为了忠义能吃点好的吗?如果忠义不能跟着去吃点东西,这媒他还做它干什么。

这天,贺十婆子给忠义换上一套干净衣服,自己也用茶枯(茶籽榨油后的枯饼,当地人用来洗头、熏茶,冬天还可以像木炭一样烧来烤火)洗了头,疏理得整整齐齐,跟着龙奎去参加一个老后生的婚礼。

原来今天娶媳妇的这家是荷花男人的舅舅家,这一点龙奎完全不知道,要是知道,可能他也不会揽这桩事。

虽然荷花嫁在龙奎同一个村里,但同村不同组,也就是说并不在一个队上,平时倒也没有什么机会碰到。有时龙奎上街经过荷花家对面的荷堤,本来会迎面碰上的,但荷花一见到龙奎来,她早早地就拐弯抄小路走了。所以这么些年来两人竟再也没有对上过话,就连荷花男人也与龙奎从来没有正面碰上过。

荷花家住在村头,离马路只有两百米的样子。年初她家在马路边转租了一个小商店,这时人们还习惯称为经销店。当时供销社还在运营,并垄断着一些物资比如农药、化肥、布匹等的供应,因此村民们买货多半还是要经过荷花店门前再走两里多路去供销社。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消耗品,肥皂、牙膏、散酒之类的会在小经销店买。因此经销店的生意很一般。不过相比种田还是不错的,总算可以看到几个现钱。

店里离不开人,所以今天舅舅家行喜事荷花并没有来,是她男人来的。

龙奎让母亲带着忠义在主人家堂屋里的一条春凳上坐了,自己随新郎和押轿娘去接新娘及上亲。接新娘媒人是一定要去的。因为有时候新娘父母会因为新郎家礼节不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赌气不发亲,也就是不让新娘出门,这时媒人就得从中调停。

忠义到了别人家里,看到进进出出都是些没见过的陌生人,他感到好奇,一边“锅锅、锅锅”地叫着,一边就挣脱了阿婆的手要下到地上去玩。贺十婆子拗不过他,只得放了他下去。忠义开始还横着走了几步,后来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偏着脑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嘴里还是“锅锅、锅锅”说个不停。宾客们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像街上看耍猴似的。

坐了一会儿,忠义看到有人丢了烟蒂在地上,就爬过去捡了往嘴里放。贺十婆子赶紧走过去抢了,把他拉回身边来,他就尖着嗓子“啊——,啊——”哭不像哭、叫不像叫地嚷起来。还没嚷完,他又扯住了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的喇叭裤腿。那女人低头看了忠义一眼,毫不掩饰她厌恶的神情,提脚就要走开,忠义却扯着她的裤子不放。女人弯腰想把揪着她裤子的手掰开,但她的手在就要碰到忠义的手时停住了,同时她还吓了一跳:那只小手跟死人的手一样白,像在水里泡了十天半个月刚拿出来似的,而且手指头特别尖,就像用刀子仔仔细细削出来的。其实这都是因为他常年把右手手指放在嘴里吸,吸出了这么一排惨白尖细的指头。

女人放弃了用手掰开那只手的念头,只得用力拽自己的裤子,但忠义就是不松手。

第三十五章,冤家路窄(2)

这时荷花男人从外面进来。他刚跟一个哥们喝了酒,两个眼圈红得上了彩似的。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紧揪着一个女人裤腿不放的忠义。不用介绍他也知道这是贺龙奎的儿子,因为这附近村子里只有贺龙奎有这么个儿子,而且他刚刚还听说了,这桩婚事正是贺龙奎做的媒。一看到这小东西,荷花男人就想到了龙奎,想到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荷花的男人,曾经也像他一样肆无忌惮地趴在荷花那白嫩柔软的身子上为所欲为。一想到这一点,荷花男人就感到胸口堵得厉害,难受得像吞了一大碗苍蝇。此时看着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小东西在地上爬着,一种嫌恶之感从他心底升起来。

他在离贺十婆子六七尺远的一条春凳上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喜糖,剥开,放在自己脚边的泥土地板上。此时忠义已经松开了那女人的裤腿,正在无所事事地茫然四顾。他的脸一朝向这边,荷花男人赶紧用指尖夹着那张展开的彩色糖纸对他晃了晃,忠义注意到了。荷花男人把糖纸收起来,又伸出一只脚,用脚尖在地上的水果糖旁边轻轻地点了几下——这是当地唤狗过来吃东西的标准动作——然后对着忠义招手轻声叫道:“过来,过来!”

贺十婆子正在跟邻坐一个老婆子说话。那老婆子耳聋,贺十婆子不厌其烦地对着她的耳朵喊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在恶作剧的荷花男人。四岁多的忠义已经开始听得懂简单的“来”、“去”、“吃”之类的词。看到有人叫他“来”,又看到那只大脚在动,就毫不犹豫地爬了过去。爬过去以后就看到了那颗剥开的水果糖,他捡起来就送到嘴巴里去了。

平时在家里贺十婆子已经习惯了忠义整天在地上爬着捡这个捡那个,也就没有特别留心他的举动,况且此时她跟那耳聋的老婆子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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