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若有深意的眸光在元乐水的身上走了一圈,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那样笑着闭起一只眼睛回答:“白雪公主snow。”
“小秋是……白雪公主?”
元乐水愣住两秒,接着用力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大笑出声。
“小秋那家伙被迫戴了这——么长的假发。”
陆光在自己腰部的位置比划着,又夸张地撅了撅嘴:“脸像墙一样白,还被涂了超厚的口红。听说正式演出的时候他还要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等着别的男生来‘吻醒’他。”
陆光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太过丰富,以至于元乐水憋笑憋得都流出了眼泪。她几乎想要用力猛拍桌面爆笑出声,却还是忍得肚皮酸痛。
“光、光的班级、没、没有吗……?才艺展示……”
好半天,笑到不行的元乐水才又挤出这么一句。
“我们六年级没有。毕竟还有半年就是小升初的考试了。就算学校愿意浪费时间在德操教育上,大部分的父母也只会关心小升初的成绩吧。”
理性而冷静的就事论事,陆光依旧是笑着的,只不过看起来再也没有了那份符合他年纪的稚气。
“而且我们家……不,没什么。”
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不是陆光的风格。他也诧异于自己居然在元乐水的面前暴露出几分真心。
元乐水却是看得明明白白——陆光在说到“我们家”几个字的时候笑容里多了一分落寞,两分苦涩。
元乐水是有不太机敏的地方,可这不代表她感觉不到他人的心绪变化。
“光——”
笔直地望着陆光的双眼,只是单纯地很在意是什么让陆光的笑容染上落寞与苦涩的元乐水呆头鹅一般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没什么吧?你们家怎么了?”
“……”
陆光从来没有见过元乐水这样不懂得察言观色见好就收的人。陆光也从来没有见过元乐水这样说话做事不是用衡量得失的理性来思考,而是用感情和所谓的“心”来感觉的人。
对这样的人撒谎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即使想要敷衍过去她也会刨根究底的样子……陆光这么想着,说了实话:“我们家的长辈只有天哥一个人。天哥自己有课业要忙,还要拼命赚钱养活我们,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参加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小秋他……他要看着大家都在父亲母亲期待期盼的眼神里完成表演,只有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上舞台——”
陆光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可元乐水本就不是那种会看他人表面文章的人。她一瞬间就理解了陆光的心情——陆秋要经历的事情陆光已经经历过了。真正看着大家都在父亲母亲期待期盼的眼神里完成表演,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上舞台的人其实是过去的陆光。所以陆光才能站在陆秋的位置上考虑问题,想到陆秋一个人站上舞台时的感受。
元乐水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尔后才轻声道:“……下周,光、下周我能去看小秋演的《白雪公主》吗?”
元乐水没有说“我代替你们的天哥去看小秋的才艺展示”,也没有问“你们的父母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来看一看你们?”、“你和其他的兄弟怎么了?你们不打算去看小秋的才艺展示吗?”。
她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这个和陆家兄弟不算熟的邻居能够代替陆家兄弟心中陆天的位置。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有人能作为陆秋的家长出席陆秋班级的才艺展示,陆秋就会举双手欢迎这个人。
陆光的经历元乐水何尝没有经历过?重男轻女的乐水爸爸从不曾参与女儿学校的活动,乐水妈妈把同街坊邻居打麻将闲唠嗑的事看得比参与女儿的成长更重要。小的时候元乐水总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她确实羡慕过那些左手牵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的同学,也曾在高烧到差点被班主任打120急救电话送医院的时候期望过爸爸妈妈能像天使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元乐水所希望的奇迹从未发生。
所以,元乐水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同样的东西。
有的人没法得到最喜欢的连环画,有的人没法得到最爱的机器人玩具,有的人没法拿到梦寐以求的成绩。而自己,是不会拥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双亲的。
元乐水并不难过。因为接受了事实不再抱有希望之后,父母偶尔的温情反倒成了一种意外之喜。她就像是拾荒者为了难得捡到的珍宝一样有了目标与动力。不再哀愁忧伤。
陆家兄弟是怎么想的元乐水不敢妄加定论。但是她想任何还有一丁点儿自尊心的人都不会想要多余的同情和廉价的关心。
想要代替别人心中重要的人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托大也要看当事人愿不愿意。更何况,最重要的时间,最重要的场合,谁都希望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个最重要的人。特别对于小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永远不是“有谁能陪在自己的身边”,而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我想去看看小秋穿女装的样子。”
不是为了陆秋,不是出于亲切,也不是口头上的礼貌。
只是为了自己。
陆光隔着透入窗户,氤氲在空气里如同薄纱一般的阳光看着元乐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猫儿眼中有一丝淡淡的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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