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说:“烟叶多浆汁,开始是r白色,见空气就变为黑色,很黏的。”
那边农户掐了一把烟花,走过来送给coco,coco再也不敢拿,躲到一边。阿弥接过了这束花,像喇叭花一样的骨朵,粉红中透着鲜红,花朵不茂盛,但很是娇艳。人们从不问玫瑰和牡丹孕育了什么,却对她们倍加钟爱。这种花孕育了大部分男人的口中消遣,却几乎没有人见过它的样子!
技术员应姜灿的提议,热情讲解了烟叶的苗期栽培。首先是大棚育苗,烟草幼苗对温度要求高;此外烟叶籽变种很厉害,大棚育苗所用的籽由烟草公司统一提供,不能用自家产的籽。接下来是移栽,移栽环节,对于农户重要的是垄地;这种“垄”能提供一种独特的排水而又保墒的作用,所以大家看到的烟田跟其他作物的田地面貌是不一样的。在烟苗生长的过程中,松土、施肥、浇水样样不能少;长到了一定的高度,还特别需要打顶—将早开的花顶剪掉,农户送给coco的那些花是应该掐掉的。这个时节,烟叶已经可以打叶了,一般底下的一两片叶子去除不要,当第三、四片叶子由青色渐转为略带黄色时要及时打叶,迟了不行、早了也不好!打叶的时间比较长,一株烟上的十几片叶子,中间偏下部的叶子又大又好……
在技术员的介绍中,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农户一家不得不停止手中的活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烟叶丛中干活,光线已经不够,农户边将烟叶装担,边向大家介绍他可以预见的收成。阿弥不记得他收成是多少担,投入的多少钱,但记得他说准备留一些烟叶给自己抽。四川很多地方的农民仍然在抽一种叫做“叶子烟”的土产晒叶,这是一种类似于雪茄的东西。部分人还没有扔掉旱烟袋、水烟袋。这些吸烟方式一方面可以作为贫穷的标记,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是传统烟草文化的保留。那个烟农说:“还是自己种的烟抽起来有劲。”目送烟农一家人向着炊烟远去, 姜灿他们也准备打道回府。烟田里,一列列、一行行的烟株像列队的士兵,骄傲地为他们送行。
在回旅馆的车上,文静说到对烟农一家“夫唱妇随”生活的向往。
coco问:“为什么不叫做‘妇唱夫随’?”
她们并没有由此引发争论,却提出了一个亘古的难题。社会学家曾经发表权威论断说,男女在生活中的不同地位,首先取决于性关系上的主动和被动地位。毫无疑问,男子由于在性生活中占有主动地位,所以将这种主动转化成为日常生活中的支配地位;而女子的被动角色,带来了思想上、行为方式上的被动倾向。人类学家还从男女的身体结构来进一步论证,男人的身体强壮、有爆发力,更适宜从事开拓性的生产活动;而女性的身体更适宜从事要求精细的活动。所以通常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似乎有着自然选择的合理性。但社会发展的方向常常是与传统的合理性背离的。如今主要以脑力劳动为主的时代,女权主义者当然会怀疑,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coco这样的白领丽人,更会联系远古曾有过的母系氏族社会,结合实际,推而广之地设问:“既然男人只是在体力上强于女人,那么男人惟一应该多干的就是体力活!而且,有关性问题上的主被动地位,根本就是旷世奇谈—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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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呼(3)
阿弥讥讽coco道:“你是新潮女性,自我中心的新潮女性;当然可以‘妇唱夫随’的!”
coco来劲道:“新潮女性只是知道跟你们男人争罢了,传统女性只会忍气吞声。刚才那两口子不是平等地下地干活吗?”
这话倒是把大家问住了。姜灿打圆场说:“阿弥呀,到了这里,你是说不过她们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地方是女人的势力范围。这里有一个叫‘泸沽湖’的地方,是个代表,那里就是母系氏族社会,男人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当爸爸的权利都没有!女人随时可以把男人炒掉!”语惊四座,甚至连发动机的转动也几乎停止,周围安静得不行。
文静见大家没反应过来,补充说:“就是的,泸沽湖是个漂亮的地方,我听说好久了。那里没有通常讲的婚姻,情人之间来往很自由、松散,形成了一种叫做走婚制的婚姻形式。好像很不可思议哦!”
姜灿进一步说:“在那里,情人之间互称‘阿夏’。这种统称能够回避一个问题,就是男女间的交往是完全保密的,朋友、家人是不知道对方的,有的甚至连本人都不知道对方!”
阿弥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瞎扯吧,骗谁呢?那样的话,肯定乱套了。要是两个男人同时到一个女人那里,或者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一定少不了打架斗殴的事情。”
姜灿继续神秘兮兮地说:“没有,不会出问题。通常的约会是这样进行的:男女在路上、田地间、集市上相遇,互有好感了,可能会有一个山上对歌、树下交谈、互赠信物的过程,事情就算定了下来;也可能完全没有过程,只是相互间的眼神就约定的事。找到对象后,对男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定要搞清楚女方的住处。天黑时分,男方举着火把开始行动—走婚的规则是男方走到女方家哈—这跟通常说女人‘嫁’给男人不一样。男人进了‘阿夏’的房子后,会将自己的鞋子挂在门楹上,这是一种占领的警示。人们尊重这种走婚制度,所以不会出现乱子的。”
coco已经被神秘的故事吸引,放弃了女权主义言论,追问道:“他们不追求惟一吗?水中的鸳鸯也有很大的选择权利,它们都要追求惟一的!”
阿弥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幼稚,真正的惟一只能是一种追求,可能有的人只当作一种向往。”
文静说:“好像‘阿夏’之间的关系都是蛮固定的,他们也要养小孩的。”
姜灿说:“对的。他们也要养很多小孩,不过是在娘家养;舅舅成了履行父亲职责的人。当然,长期的社会适应,让每一个男人都可能是舅舅,而且做好了当舅舅的准备。”
coco说:“这样很好,夫妻间就会少一些柴米油盐的枯燥争吵!只享受爱情。”
姜灿说:“不过苦了舅舅了。”
阿弥叫嚣道:“对,还是男人扛大梁!”
coco被转移的注意力又回来了:“要注意哦,这里扛大梁的男人不是男女关系中的男人,而是女人的亲人—应该属于女人的资源吧!”
文静俏皮地对coco说:“这里的方式值得推广,哈!”
两个女人结成了战时同盟;所幸的是车转眼就到了旅馆,论战无终而止。
晚饭也被简单地对付了。姜灿吩咐说明天的任务是早起,到山上去看烤烟的环节。大家赶着回房间“洗洗睡了”。
阿弥由于睡觉择床的关系翻来覆去睡不着,那边姜灿早已响起了鼾声。好不容易,阿弥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却掉入无尽的梦乡……
文静在一间洁白的小木屋中编织花篮,屋外是遍地鲜花;阿弥试探着走进屋里,文静迎面一个浅浅的笑。阿弥发现后面有人尾随进来,而且文静并不是冲自己微笑,因为她起身迎向后面的那个人,正是姜灿。阿弥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回头朝着另一间木头原色的木屋走去,coco正在屋内跳舞,有很多人在为她的舞蹈打着节拍。阿弥的到来,让coco无比兴奋,舞步也显得轻快起来。但coco倒向了另一个人的怀中,阿弥看清了那个人就是姜灿。阿弥开始愤怒地与姜灿理论:为什么我来“走婚”,你却要跟我抢?你不是说“走婚”不会出现这种撞车的情况吗?姜灿笑而不答,只是摇着一个奇怪的铃铛,吵得阿弥逃出木屋,阳光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阿弥从梦中惊醒,听到“铃铃铃”的电话铃声,天已经微亮。拿起电话,那头是coco睡眼惺忪的声音:“姜灿,你过来嘛!”
阿弥一惊,没有了一丝睡意。看看那边,姜灿的床上空空如也!难道……这个说话的女人肯定是coco,她叫姜灿过去,说明文静一定不在,而姜灿也不在床上!coco敢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断定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了,她怎么觉得应该是姜灿在?他不会把名字喊错吧?—那是决不会的。阿弥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偷,误接了人家的电话,却又不能出声暴露自己。一时语塞,呼吸急促了起来。
第五章 呼(4)
那边coco见没有回音,干脆说:“怎么,阿弥那小子回来了?不方便说话?可是文静没有回来呀,天都快亮了,她也不害羞!我们昨晚讨论男女问题时,她告诉我你追她,但她跟阿弥好过,她说阿弥就像那种走婚的人!我就鼓动她去找阿弥,她就去了。我告诉她,我会喊你过来,她也不是很吃惊……”
阿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再也听不下去,赶忙挂了电话。之后,电话铃又响了一次,楼道内有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弥假装睡去,电话也不再响了。另一边姜灿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天就在这样的尴尬中逐渐亮了起来。
阿弥脑袋一片空白,既不能如愿地睡去,也想不起任何的头绪。
明天的一切,都显得沉闷。姜灿和文静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显然是昨晚露水打湿的;阿弥无法带动活泼的气氛,只是任由思想飘忽;只有coco显得轻松,仿佛她知道所有的秘密,而又与所有的秘密无关。场面就像泰国人所谓的“降头士”下了“降头”一样,姜灿、文静、阿弥无一例外地中了降头,只有 coco幸免于难。实际上如果真有“降头士”发功,人们一定会看到另一番景象:一切都因coco而起,她试图通过“走婚”的故事背景,把旧情人阿弥推给文静;目的是能把新情人姜灿揽入怀中。而文静从她的言语中知道了她与阿弥之间的关系,也明白了阿弥终归是如“阿夏”一样的情人,在走到他们房间门口的一刹那,决定了对姜灿的选择。苦的是阿弥错接了电话,无意间窃听到了无法承受的秘密。coco此时也许是最不清楚真相的一个,所以她可以继续着自己勾画的快乐,她甚至能体会到一丝成功的喜悦。
汽车从古城楼的门d里出城,阿弥领略到了彝族的气质和精神。原来有一个乐队叫“山鹰组合”,歌唱了高亢的大凉山风情;历史上的“彝海结盟”也表现了这个大山民族的魂魄!阿弥早就学会了一套转移自己情绪的方法,如果“小我”的情绪道不清说不明,就将自己置身于“大我”的境地,心情会豁然开朗。街上披着大斗篷的彝胞无意间给人一种超现实的、或者是域外的风情画,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走动,身上是一样的线条俊朗的斗篷,让阿弥突兀地感到人原本就是单个、独立的人。阿弥的苦衷是,感情的东西能够把人联系起来,但并不能将人从各自的思想“斗篷”中拖出来!
姜灿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专心开着车。当车子开始沿盘山公路艰难前进时,他介绍说:“彝族分几个支系,在坝子、平原的,在山半腰的和在山顶的。我们今天要去的是在山半腰的彝家村寨,那里比平原上的彝家更具有民族风情一些。当然,沟通上可能有一些问题,那里比较封闭,大家少开玩笑,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证明姜灿的顾虑是多余的,少数民族有着天生的歌舞爱好和好客传统,生活在半山腰的彝胞也不例外。听说从省城里来了客人,村子里早就安排了热情的歌舞表演,算是迎客的仪式。他们四个人各有心事,反倒表现得拘谨。姜灿对村干部表达了礼节性的感谢,coco带头加入到了跳舞的人群。在欢迎场地的背后,就是一座座冒着白烟的烤炉。村子在烤炉的上风处,红红的辣椒和金黄的玉米点缀着山民人家的幸福安宁。姜灿对受到的欢迎颇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并没有带来礼物,也不具有行政领导慰问群众的关怀效果,却受到群众的如此款待。这些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啊,对山外的世界总带有过分的崇拜和敬畏。
“烤炉”其实并不是“炉”,而是一座碉堡一样的土房,带有大大的烟囱,这种土制烤烟炉有的地方也叫“炕楼”。烤炉旁有些忙碌的人群,正赶着编串昨天收获的烟叶;另一些人在阳光下拆解刚出炉的烤烟。阿弥一向很欣赏手工艺所富含的人文意义,他曾经参观过苏州的缫丝作坊、绍兴的珍珠养殖场,人们在手工艺劳作中所表现的创造力和专注心常常令他折服。他想到了古巴雪茄至今保留的手工卷制工艺,享用者品尝的是手工艺人的心智、而不仅仅是机器的效率!这里的人们仍使用一种传统的方式烤烟。第一步,是那边的编织程序,将叶片在j部用细线固定在一根竹竿上;人们的具体c作显得流畅无比,线的一端绑在竹竿上,烟叶两三片为一把,在线上拗一圈,就卡在了竹竿的一边;下一把烟叶用同样的方法卡在另一边,如此下来,很快地,他们叫做“一竿”的备烤烟叶就“编织”完毕。这与他们串辣椒和玉米的方式不大相同。竹竿是早就处理好的一样的规制,细心的阿弥看到每一根竹竿总有一头用颜色做着记号,每一家的记号各不相同!也许大家一起使用一个烤炉,为了区别起见才采用识记,后来他看到地上啄食的j群也做了记号。
第五章 呼(5)
阿弥向姜灿请教编好烟叶后的第二步工序,姜灿跟村长联系了一间正准备上烟的烤炉,文静、coco也被这个奇怪的建筑吸引了过来。烤炉的地面盘旋着炉膛、管道,功能是使炉膛的热量充分作用出来,像北方的大炕一样。管道上面的空间是规则排列的梁柱,村长讲,那里将会搁满编上烟叶的烟竿。烤炉内浓烈的烟味,有些呛鼻,就像白酒作坊中的酒气可以醉人一样,这种烟味,让姜灿们有些醉的感觉。阿弥不经意间有所发现:“你们看,这是什么?”女孩们掩饰不住的惊奇,凑过去看个明白—那是炉内惟一有科技含量的温度计。村长介绍说,烤烟过程中,看温度常常是考验小伙子体能的一件大事;那么高的温度,人要走到里面,热气让人睁不开眼、呼吸也困难……女孩们被村长的讲述所吸引,听得津津有味。姜灿跟阿弥受不了呛味,先出来了。阿弥顺手把门带上,隔断了光线,只听见里面一声惊叫,女孩们很快跳出来。村长笑呵呵地走出来,说:“不怕、不怕,烤炉是吉祥的地方,不用怕。”
coco生气地说:“想把我们关起来烤干啊?”
姜灿说:“啊!烤干了当画挂嘛!”
文静和阿弥同时说道:“画皮—”
四个人之间的y霾就此消散。
村长将四个人带到正在拆卸烟叶的人群中间,那些已经烤好的烟叶黄灿灿的,怪不得曾经有一种名烟叶被冠以“大金元”的名号。人们将烤好的烟叶稍稍粘些地气,让它皮实一点,就把它一片片展开在膝头,抹伸展,像叠钞票一样叠成一扎,在柄上捆起来。
根据烤烟的成色,烟草公司在收购时会把烤烟分成黄一、黄二、黄三、黄四,以及青一、青二几个等级,价钱是不一样的。
“成品烟的烟丝怎么看不出这种区别?”阿弥问姜灿。
“这些烟收上去之后还要进行复烤的,颜色会加重,还有一个自然醇化的过程;而且在叶组配方环节,产自不同地区的烟叶会交叉调配一下,才能得到特定的稳定吸味;所以成品烟丝的颜色跟这里的会不一样。”姜灿进一步说:“接下来的流程,我就比较清楚了。”
村长在家里准备了丰盛的野味,作为款待姜灿他们的午餐。
乡野的饭菜别有风味,姜灿边吃着一只野兔腿边对文静轻声说:“我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们的?”
这句话让阿弥听见了,正挑动了他的歉疚感。一群人无端受到山民热情的礼遇,总归在心理上过意不去。对于阿弥来说,蕨菜、青蛙皮这样的野菜比鲍鱼来得更加珍贵!
在与村长告别的时候,阿弥将包内的四百元钱拿了出来,生推死拽地塞在村长的手中。那边姜灿和文静也从车上取来笔、本,以及路上没有吃完的水果和面包送给了村长的儿子。满怀感激的村长又赶忙拿些竹笋一类的山货送到车上。coco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动了施善的念头,匆忙中将自己的一支口红送给了村长的女儿—女人送礼,有时候既欠缺考虑,也不管别人是否需要!
结束了在深山里的“考察”,四个人美美地上路,向成都赶回去。他们这一代人,或多或少,在可以计算的祖上或者可以联络的亲戚中,总还有农民的影子;因而对于农民,对于乡村,总还有些乡情的眷念。姜灿尤其觉得如此,每次的下乡考察都会有着一种灵魂上的洗礼。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烟农,把收获的期冀送到了工业的流水线上;而处在买方定价、靠天吃饭的生产关系最末端,烟农的期望常常被流水线所忽视!烟草这个行业如此,其他行业又何尝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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