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是每天下午,只有一次。所以这些人吃不饱,依然还要出来乞讨。”千寻解释道。
“为什么?难道粮食不够?”韩芊纳闷的问。
千寻耐心的解释道:“不是。对待流民就是这样,如果一日三餐管饱,这些人就不会回去了。曹县有自己的百姓要养,根本承受不起两县的百姓都在这里安家落户。那样的话,等大水退了,泽县也就没人了,成了绝户县。这是不对的。”
韩芊了然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是啊。”千寻一抬手里的佩剑,把一个想要上前拉车韩芊的脏兮兮的女人隔开。
“唉,别伤她。”韩芊忙拉了一把千寻,皱眉看着那个衣衫褴褛背着孩子的女人。
这女人也是个有眼色的,她见韩芊这样一个粉团玉琢般的小姑娘看她,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贵人!帮帮奴家吧!奴家的孩子病了两天了!求求您救她一命吧!”
“她病了?”韩芊看着着女人背上的睡着了的孩子,皱眉问。
“是啊,已经高热两天了!求求小贵人救救我女儿!她才五岁……呜呜……”女人跪在地上对着韩芊一边磕头一边哭。
千寻生怕这女人一时性急伤了韩芊,或者把病气过给韩芊,那么他就真的罪不容恕了,于是上前把韩芊挡在身后,皱眉喝道:“官府有赈灾的药材,你带着孩子去那边等。我们家小主子也不是医者,没办法救你的孩子!”
“去那边等,我女儿就真的没命了!这位爷,奴家求求你了!只要您能救我女儿,这孩子我白送给您!你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你别看她小,她已经认得二百多个字了!还会算术。我们家老爷是一方乡绅,生平救人无数啊!这若不是我们母女跟家人被大水冲散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啊!贵人,求你了!”女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声泪俱下。
韩芊早就受不了了,忙伸手拉开千寻,上前说道:“你起来,带着你的女儿给我走吧。”
“谢谢,谢谢!谢贵人!谢谢您!”女子有给韩芊磕头,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追着韩芊的脚步跑去。
她闹了这一出,引得街上那些牵着孩子抱着孩子背着孩子的人们纷纷追了上来,大家争先恐后的朝着韩芊喊。
“贵人,手下我的儿子吧!他什么都能干!”
“贵人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吃的很少的,会洗衣服,会倒马桶……”
“贵人,您手下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
“贵人,求您手下我们娘俩……”
当那些人把韩芊团团围住的时候,千寻忍无可忍,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放出你们敢他娘的再叫一声老子立刻送你们去见阎王的气势来把那些灾民都震住。
韩芊看着那些吓傻了,一步步后退的人们,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官府有赈灾的施粥棚,还有国医馆的医疗队,而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请你们理智一些,不要这样。好吗?”
那些人先是被千寻吓到,然后又见这位一身绸衫粉团玉琢的小姑娘言辞恳切,全然不以势力压人的样子,都纷纷信服,一个个点着头,看着韩芊带着她的冷面护卫和那个背着孩子的女人离去。
那女人的孩子的病其实并不是太严重,最主要的是饿,累,害怕,同时经历风吹雨淋,寒气,恐惧,邪气一并集聚在体内,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不病才怪呢。
韩芊跟着宁侯夫人的时候不短,她在学习膳食调理的时候也学会了辨别各类药材,熟知它们的药性药理,所以只要她愿意,一点点救人性命的医术还是有的。
这小姑娘被她带回来先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又灌下去一碗姜汤,让这小丫头出了一身透汗,高热便退了下去。
那妇人再次给韩芊跪拜磕头。
韩芊这才问她:“你姓什么?是泽县来的灾民吗?”
“奴家夫家姓何,所以老家的人都叫我何娘子。奴家的丈夫是个读书人,已经中了秀才,但因为考场连续失利,所以淡了功名心,在家里搬了个私塾,奴家的女儿小名儿叫真真,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奴家的丈夫在私塾里长大,认识不少字,很乖巧懂事,今日小贵人救她一命,她这辈子就是小贵人的奴才。”
“我姓韩,你可以叫我韩姑娘。”韩芊先介绍了自己,又看了一眼谁在自己床上的何真真,又问:“你家是泽县的吗?你还有什么家人?”
“回韩姑娘,奴家是泽县铜山镇的。我们家里原本有祖上留下来的几十亩良田和一片山林,奴家也有一些微薄的嫁妆,我们家里还有两个长工,两个仆妇,我女儿还有个陪伴的小丫鬟……我们虽然说不上大户,但至少算是小康之家。谁料到金河决堤,把我们整个镇都淹了!当时是半夜,奴家只顾得抱着女儿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奴家的丈夫现在是死是活……后来,奴家走投无路,只跟着逃难的人一起奔走,然后就来了这里,遇到了贵人,真是天不绝我们母女……谢谢小贵人!”
这是韩芊第一次听见关于洪灾的最真实的复述,听完后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也没多少吃的喝的,但至少能养活你们母女。刚好我这次出来的着急,也没带个人在身边。你们两个既然无处可去,就跟着我吧。等回头你找到你的丈夫,一家人团聚了,尽管回你的家乡去,我不会强留你。”
“谢贵人收留!奴家母女这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就算是找到丈夫家人也绝不会食言,我们的女儿,从现在起就是您的奴婢了。”
韩芊轻笑摇头:“其实我不缺人服侍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能趁人之危。”
何氏还想说什么,便听见外边有个低沉的声音:“怎么还跑街上去了?”
韩芊轻笑着朝韩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扯了扯裙子站了起来。何氏忙起身站在旁边,垂手侍立不敢多说。
云硕进门便看见韩芊身后的妇人,目光再一扫,又看见床上窝着的那个小女孩,眉头不由得紧皱。
“怎么回事儿?”云硕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何氏不是无知的农妇,她娘家也算是读书人,是个有几分见识的夫人,她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这个衣着平常神情冷漠却依然遮不住一身贵气的男子绝非寻常之辈。他凤仪天成绝非商人所有,这种气势只有累世贵族经过上百年的沉淀才能有。
断定这一点,她在庆幸之余,又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条线,一个点,干脆从这位爷的眼前消失。
“能怎么回事儿?刚上街,遇见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就带回来了。”韩芊完全不把云硕阴沉的脸色当回事儿,救人嘛,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要什么人都往回带。”云硕再次冷眼扫了何氏一眼。
何氏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呀!你干嘛呀?”韩芊推了推云硕,转身对何氏说道:“你起来吧,没事的。他就是这么个脸色,常了就习惯了。”
何氏忙磕了个头,低声应道:“是。”
“常了?”云硕皱眉看韩芊,心想你这还把人留在身边了?
“苹果儿她们没跟来,我可不想每次都让你帮我梳头。”韩芊抬手拉了拉脑后的已经乱糟糟的辫子,朝着云硕做了个鬼脸。
云硕又看了看跪在脚边一身布衫的何氏,虽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但至少这个妇人看上去手脚还算利索,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昨晚的那种场景再来一次,他估计要失血而亡了。
“好吧。不过我这里的规矩可多,你要少说话多做事,不该问的不许多问一句,否则……”云硕的声音如冷箭一般,虽然没说完,也足以震慑住何氏这样的小妇人。
“是是,爷您请放心,奴家绝不多问,绝不多说。奴家只身一人带着女儿流落到这里,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知道。奴家只想活命……”
“闭嘴,出去吧。”云硕懒得听这些废话,干脆挥手赶人出去。
“是。”何氏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赶紧的磕了个头退了出去,甚至忘了女儿还昏睡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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