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要把这事儿教给他?”韩芊凑过来,伸手搭在云硕的肩上,眨着眼睛看他。
云硕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这本来就是地方官的职责。”
“四哥哥。”韩芊笑眯眯的看着云硕,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嗯?”云硕的剑眉轻轻地挑了挑,“什么事?”
“你真是太好看了!英俊潇洒,简直是……芝兰玉树,玉树临风,清风朗月,风流倜傥,简直纨绔的不得了……”韩芊的双手交叠搭在云硕的肩上,下巴则搁在手背上,一说话,脑袋跟磕头虫一样一点一点的。
“……”云硕无奈的抿了抿唇,抬手照着眼前光洁的脑门弹了个爆栗子。
“啊!”韩芊吃痛退开,撅着嘴巴瞪着云硕,“居然这样对待夸你的人?太过分了!”
“你确定你那些都是夸人的话吗?什么叫纨绔的不得了?”云硕伸手捏了捏韩芊的脸蛋儿,“若论起‘纨绔’来,又有谁能比得上你?”
“好吧,吃喝玩乐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我。”韩芊笑道。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云硕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韩芊嫩嫩的脸颊,轻声叹道:“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为哥哥分忧了。不错。”
韩芊挤了挤鼻子,不屑的哼道:“人家好歹也把孝贤皇后的《女子十诫》看过十几遍了好吧?”
“看啦这些书还真是有用。”云硕笑道,“怪不得姑母逼着你读,都不惜把你给逼病了。”
“我早就读过了!里面的意思也都明白!真是背不过原话,也不喜欢写罢了。”韩芊不服的说道,“可是在那些嬷嬷和师傅们的眼里,不能原话背诵,不能认真抄写,就是不懂,就是不会!真是……迂腐!迂腐不堪!”
云硕看着小丫头愤愤然指控的样子,一时心里也有些气愤——女孩子读书又不是为了科考,一些道理明白了也就罢了,何必要那么咬文嚼字,非得原文背诵一字不差的抄写?这不是本末倒置吗?那些教引嬷嬷们为了讨好主母就这样苛刻,简直是罪不容恕。
“陛下!邵小将军回来了。”窗外传来千寻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沉默气氛。
“嗯。”云硕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这不是要吃饭了吗?”韩芊也跟着站起身来,“叫他进来一起吃饭吧,边吃边说,还能省点时间。”
云硕回头看了韩芊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用了,你先吃。我忙完了再来。”
韩芊看着云硕离去的背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从心里骂了一句:小气鬼!
邵俊聪奉云硕的口谕以天子近卫的身份去找赈灾钦差江敬传达旨意,回来自然要向云硕复命。这家客栈已经成了云硕在曹州的行宫,二十两银子一间客房,为了皇上和郡主的安全,千寻狠了狠心把整个客栈给包了。
但天气太热,云硕出了客房后看了看周围,对邵俊聪指了指屋顶,两个人先后跳上去,坐在瓦片上小声交谈。韩芊跟出来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便自己去楼下吃饭去了。
云硕采用韩芊这种极其简单又极其有效的办法,要求所有灾区的地方官如法炮制严格执行,不过十来天的工夫,曹州,莱州,云州等满大街都是流民的县城便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有半数灾民领了粮食踏上了返乡的路。而重灾县的官员们也在江敬的监督下开始疏导洪水,加固堤坝,今年的秋庄稼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若能在天冷之前把麦子种上就谢天谢地了。
在曹州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云硕带着韩芊离开,去了重灾区泽州。
这里的一片汪洋已经退去,但却是满目疮痍。
树木,房屋全都沾满了泥巴,一眼看去全是泥,好像是一个泥雕的世界,风吹过,空气里都是烂泥的味道,叫人一阵阵的恶心。
韩芊忍不住拿了帕子捂住了嘴巴。云硕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叫你不要来,非要来。何苦来受这种罪?”
“我就来看看。”韩芊抬手把帕子的两角系在脑后,这样帕子上熏的香味可以挡住外边空气里的腐臭味,还可以挡住强烈的太阳,不让她的小脸晒伤。
云硕无奈的叹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干嘛非要好看?”韩芊反驳道。
“好吧。”云硕眯了眯眼睛,心想早些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早些回京吧。
一行人站在这到土坡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时,官道的另一头又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匆匆的跑上前来,带头的人头戴斗笠,身穿灰色麻布衣裳,挽着裤腿,鞋子上全是泥巴,腿上也都是泥点子,活脱儿一个扛着铁锹挖泥的河工样子。
“陛下!”带头之人行至近前,普通跪在地上,“臣赈灾钦差江敬不知陛下驾临,衣衫不整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云硕看着遮掩的钦差大臣,忍不住皱眉摇头。韩芊却噗嗤一声笑了:“江大人,您这是忙什么呢?”
皇上来灾区微服私访的事情早在这些大臣们的耳朵里传开了,一个多月不露面,曹州又有个美丽的富家姑娘在帮着国医馆救治灾民,这些枝节末梢的事情连起来稍微一想就知道皇上在干嘛,所以江敬早就知道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也到了泽州。
“老臣参见郡主。”江敬又朝着韩芊磕头,然后恭敬的回道:“回郡主的话,老臣刚刚在带着人一起挖河道,疏通水路。”
“你是赈灾的钦差,又不是河工,怎么亲自跑泥里去了?”韩芊好笑的问。
“这个……”江敬心里骂了一句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怎么这么多话,比皇上还难伺候,但面上还不能带出来,又不能说自己是早听说皇上会来所以故意做个样子来看的,只得装模作样的解释道:“这个,臣这不是为了治水修河嘛!臣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早些把河道疏通好了,泽州的百姓们也该早些耕种……”
“可是,您不是赈灾的钦差吗?又不是挖泥的河工,有必要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吗?”韩芊笑嘻嘻的打断了江敬的话,抬脚走到江敬以及他身后的几个官员跟前转了一圈儿,回来笑着问云硕:“四哥哥,这钦差大臣都去当河工了,谁来统筹全局,安排灾民重建家园的事情呀?难道赈灾治河就只有河工有用吗?”
云硕的脸色阴沉如水,很难看。
韩芊说的不错,江敬身为赈灾的钦差大臣,要对整个灾区的所有事情做统筹谋划,堤坝加固,洪水疏导,灾民安置,赈济银米的发放等等,可以说灾区这几个县的大小事情都得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这位钦差大臣不为这些事情做谋划,反而扛着铁锹跑泥沟里挖泥去了!这种事情是个人都明白其中缘故,若非他脑子里进了洪水,就是故意做给谁看。
“江敬,既然你对挖河沟这么热衷,那就专门去负责这件事情吧。”云硕说着,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邵骏璁,说道:“骏璁,你接下江敬的赈灾钦差的职责。”
邵骏璁跟韩芊同岁,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若是拎兵器上战场,他的确有那股不怕死的拼劲儿,可是赈灾……
江敬在心里把韩家的祖宗八辈儿都招呼了一遍,又回头看身旁的泽县知县沈尚文。
沈尚文也觉得这位小将绝非赈灾的人才,忙膝行两步上前劝道:“陛下,这洪涝灾区一共四个县,邵小将军虽然打仗勇猛无比,可这赈灾的事情……”
“怎么,你觉得朕不会用人?”云硕冷声反问。
沈尚文忙扣头道:“不,臣不敢。臣该死!陛下英明睿智,自然知道该如何用人。臣只是觉得邵小将军阅历有限,怕对赈灾的事情知之甚少,请陛下为这四个县的百姓们着想!”
“沈尚文,朕给你个机会。”云硕看了一眼邵骏璁,又看着沈文,说道:“朕问问你,你可知道这受灾的四个县一共有多少灾民?这些灾民中多少已经返乡,多少还流落在外?多少伤病,多少孤儿?你可知道朝廷这次一共发放多少赈灾粮米,多少银子,多少药材?这些赈灾的物品有多少已经到了灾民的手里,多少还在各县的库房,又有多少进了你们这些官吏的口袋?!”
“呃……这个……”沈尚文只是泽州知县,对于自己县内的事情也并不全知道,更何况四个县。
云硕转身对邵骏璁说道:“骏璁,你告诉他。”
邵骏璁拱手应了一个“是”,然后转身对沈文等跪在地上的官员说道:“金河决堤造成四个重灾县,受灾百姓一共二十七万六千八百五十六人,其中十四万五千六百零七人已经领到了赈灾粮和种子返乡,其他人仍然流落在外。流落在外的这十三万一千多人里,孤寡老人占两成,失去父母的孤儿站两成,还有三成是重伤重病的,尚在国医馆分馆接受治疗。另外,失踪无处可寻的占了三成。如果还找不到这些人,那么,可判定这些人已经死亡……”
邵骏璁冷着脸把皇上刚刚提出的那些问题逐一回答,最后邵小将军冷冷的看着沈文,面无表情的说道:“沈大人,你可以嘲笑我年幼,却不能怀疑陛下识人的眼光。”
“是,是,下官知罪。邵小将军聪慧过人,下官实在是拍马不及。”沈尚文忙道。
“邵某并不聪慧,也没什么过人之处,邵某唯一比你强的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跑遍了受灾的四个县,包括周围各县的国医馆施粥棚,拿到了陛下需要的所有跟赈灾有关的记录数据。”邵骏璁依然面无表情,沉静的眸子里一点波光都没有。
“是。”沈尚文无奈的欠了欠身,“下官对邵小将军心服口服。”
云硕冷声哼道:“你们这些人十几甚至几十年浸淫官场,自以为已经参透了为官之道。殊不知却已经丢掉了良心!你们整天琢磨着如何做表面文章,如何讨朕的欢心,却从没真正的从百姓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臣等知罪。”跪在地上的大小官员十几个人一起扣头不起。
“起来吧,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都该干嘛干嘛去!”云硕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又看着江敬,“江敬,去把你的钦差大印拿来移交给邵俊聪。”
“是。”江敬磕头应道。
韩芊朝着邵骏璁一笑,说道:“邵大人,辛苦你喽!”
邵俊聪轻轻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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