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条命不要了。到了这里倒舒服,又没有那个福气。”黛玉道:“这点大的孩子,穿了一品服色,你瞧着还不乐么?”宝钗道:“那也是一时的虚荣,当得什么?”
正说着话,麝月、金钏儿、芳官、藕官、四儿都来给宝钗请安,一个个花枝招展,围成个肉屏风似的。宝钗看着她们笑道:“若是那五个也来了,这屋里还站不下呢。”麝月道:“那天晚上秋纹到了湘馆,我没空和她说话,她别又背地里骂我罢?”宝钗道:“她倒没骂你,只纳闷,分明瞧见你们,怎么一进屋子便都不见了。”芳官道:“我听说春燕、五儿都拨到怡红院,她们几时才能来?我怪想她们的。”宝钗道:“你要想她们,回了二爷,把她们接来就得了,那有什么难处。”
麝月等退下,宝玉向黛玉道:“妹妹填什么谱儿?”黛玉道:“我想另谱个猗兰操还没有填完,改天再给你看。你们近来有什么好玩的?”宝钗道:“上月三妹妹回来,玩了两天,还在凸碧山庄登高联句,也没有什么好句子。”宝玉便要那诗看,宝钗道:“原稿在云儿那里呢,一首长古风,谁能记得,只记了几句,什么‘遥无一雁澹无影,近水万芦寒有声’。还有‘园林如梦洒人在,天地一笑斜阳明’。这几句还算好的。”黛玉道:“这句天地一笑斜阳明,倒觉得新奇可喜,只怕又是蘅芜君的。”
宝钗笑道:“你猜错了!是琴妹妹做的。”黛玉道:“不是大薛,也是小薛,你们都在得意的时候,怎么有这种伤感?”宝钗道:“咱们从前起社做诗,多么热闹,如今只剩那几个人,又轻易不到一块儿,怎能没有伤感呢?”又谈了一会儿,宝钗便要回去。宝玉道:“人家出这么大力,你一拿到手就要赶回去,也不怕人寒心。”宝钗道:“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么?你做老子的还不该出点力?”黛玉道:“姐姐还没见老太太呢,怎好就回去。”宝钗道:“只顾说话,倒忘了给老太太请安,咱们就上去罢。”黛玉道:“咱们说了这半天的话,老太太早已歇着了,还等着你么?”
宝钗没法,只得住下。次日起来梳洗完了,同宝、黛上去见贾母。贾母问些家事,闻知贾蕙奉使册封,尚不甚在意,倒是听说蕙哥媳妇有了身子,不觉笑逐颜开。道:“你也要做奶奶了,我的元孙都还没见着,那兰哥儿的小子如今有多大了?又添了没有?”宝钗道:“大的今年十五岁,也定了亲,在学里学着做文章呢。大前年又添了一个小子,算是四岁了。”贾母道:“定的是那一家?”宝钗道:“就是杨学士的姑娘,因为和兰儿同年,又是至好,当面说定的。”贾母笑道:“我说你和珠儿媳妇都是有造化的,到底不错。”宝钗道:“这都是靠着老太太的福庇,谁有老太太福气大呢!”
一时凤姐从廊外进来,一见宝钗,笑道:“昨儿晚上,紫鹃那丫头鬼鬼祟祟地,把宝兄弟捉了回去,就猜定是你来了,这卦又叫我算着了。”宝钗道:“夜里就要上来的,打听老太太歇着,没敢惊动。要知道凤姐姐还没睡,我就闹你去了。”凤姐道:“那可担不起,你就去了,我也把你关在门外头,省得人家怨我。”说着又瞅宝玉道:“你说对不对?”黛玉因宝钗再三关切,向贾母说早些放她回去。便说道:“宝姐姐因为蕙哥儿这两天动身,她就要家去呢。”贾母道:“刚来了怎么就走?陪我玩一天,晚上再回去吧。”宝钗只得答应,贾母高兴,叫凤姐吩咐大厨房预备些吃食,又把迎春、香菱、尤氏姐妹都请来,在园中延青阁聚了一天。
那里眼界最宽,连园子外的山色溪光都看到了。宝钗初次到此,和香菱靠着一字短墙,看看远景,笑道:“这是天然的一幅仙山楼阁,我若在这里住长了,搬到这阁里来住比蘅香院强多了。”香菱道:“姑娘若来。我就搬来陪你。”凤姐道:“人家有人陪,要你硬贴上算那棵葱呢?”黛玉道:“姐姐若住在这里,一天上下几次,就够你累的了。”鸳鸯道:“饭摆齐了,老太太等着呢。”这才一同入席,贾母也喜欢那里豁亮。
吃了饭,即在阁内歇了一觉,又看了一回纸牌。说道:“这里看牌真好,没那些树枝儿晃眼。”凤姐笑道:“老太太喜欢这里,我陪你老人家搬来住,他们都是白说说。”贾母笑道:“搬到这里来我倒愿意,只是累她们娇滴滴的身子一天跑几趟山路,现带上你这猴儿,北风一起来,把猴毛都吹掉了呢。”说得众人都笑了。晚上大家陪贾母回至上房,又闲谈了一会,宝钗便向贾母告辞。黛玉打发麝月送她回去,宝钗道:“我走熟了的,还用送么?”宝玉道:“她要去看秋纹、碧痕,说说她们的体已话,让她走一趟吧。”
次日,宝钗在怡红院醒来,摸着怀里果有一个锦匣,将那定风珠取出,与莺儿同看,迎着日光,更显得宝光璀灿。等一会儿,至王夫人处请安,趁便将此事回明,并将那珠子也给王夫人看了,王夫人不由得念了一声佛道:“我这颗心悬了好些日子,此刻才落在腔子里了。”李纨也在王夫人处,说道:“这么大的珠子,我还没有见过呢?若在世上,真是无价之宝。”又道:“前几天兰儿说起,乌斯藏番僧进贡的有一种右旅白螺,专能镇压风浪,他正托人去寻问,如果尚在内府,可以奏请给天使带去。如今有了这珠子,比那白螺又强了。”等贾蕙请训下来,宝钗便将此珠交给他,并说明来历。切嘱其紧紧随身,不可失落。
贾蕙想起父亲如此爱护,却不曾一日尽孝,不禁泪流满面。第二天便是启行吉期,贾蕙拜别宗祠,并家中尊长,王夫人、宝钗看他远涉重洋,自是难分难舍,含泪叮嘱了好些话。贾政只勉励他努力报国,勿以家事为念。贾蓉、贾蓝诸人都送至皇华驿,看着贾蕙和江副使带同文武随员等由此登程,水陆长行而去。那随带武共中另有两个人,一个是焦大的次子焦义,在贾珍标下,也保了守备,宝钗因他忠勇可靠,特命贾蕙带在身边,以防不虞,那一个更是想不到的,便是那醉金刚倪二,此时也得了五品军功,他自己求长兴向探春回道:“沐恩一向没得报效贾府,万分抱疚,如今听说贾状元要出远差,情愿保他前去,尽力报效,好将功折罪。”探春见他出于至诚,便向宝钗说了,也将倪二带去。这本来都是闲文,却不料贾蕙此行倒真个得到他们之力,后文再表。
却说贾蕙起身之后,宝钗不免时常悬念,又因兰香初次怀妊,也要留心调护。那天往新房去看兰香儿,见她胎气充足,身子平安,当此新婚远别,尚无世俗儿女之态,心中暗自欣慰。回至园中,见天上阴云密布,渐有雪花飘舞,霎时间怡红院山上石上已落了一层浅白。拥炉独坐,意绪无聊,便打发婆子们分头去请李纨、湘云,来此做暖寒之饮。一面叫五儿传话给柳嫂子,预备十二个碟子,一个火锅,另开一坛竹叶青陈酒。又看着碧痕、春燕将那两盆砂梅,一盆大腊梅,都浇了水,挪在向阳之处。此时深冬天气,日短夜长,将近上灯,李纨、湘云先后来了。
李纨披的是玫瑰紫哆呢斗篷,湘云穿的是墨金海虎绒氅衣,都戴着观音兜。宝钗迎出去,和她们在抱厦上看了一回雪景,那雪片堆在海棠树上,正似朵朵瑶花。回廊边两棵老芭蕉尚有两三叶残绿,也一半被雪掩了。湘云看着那芭蕉,说道:“人家说雪里芭蕉是不会有的,这不是真正雪蕉么?咱们北方的芭蕉尚且惧冬,在南方更不稀罕了。”李纨道:“我前两年在九江,衙门里就有好些老芭蕉,冬天还是碧绿的,只可惜南方不大见雪。”宝钗道:“古人的话不尽可信,即如蒲柳早衰,是寻常成语。可是杨柳的叶子倒落得最后,你看西边那棵柳树,这时候还带着绿叶呢!”
湘云道:“这园子得了雪,显着幽静得多,若在那小琼华涵万阁上凭栏赏雪,那才真是琼楼玉宇哪。”宝钗道:“我前几天为蕙儿的事,别提有多么心烦了,到那里见着颦儿,正在一勾一抹地填琴谱呢,心里想彼此一样的人,只为世上的事拨不开,就有许多烦恼,倒是他们一脚走开的舒服了。”李纨道:“在世上就没个清静,越是得意越多烦恼。那几年遇着下雪,大家起社做诗,多么有趣。如今看着小子们功名成了,在别人总估量着咱们怎么乐呢,哪知道咱们的苦处。要想寻头几年那点乐趣,也没有了。”湘云道:“我每次到了太虚幻境就不想回来,偏又把他寻着了。若赖在那里,未免惹人讪笑。又想人生在世该吃多少粥饭都有定数的,索性吃完了再走。我若真不回来,你们更要冷清了。”
一时秋纹回道:“酒菜摆齐。”宝钗便让李纨、湘云进屋,随意就坐。虽没有几个人在席上,把盏谈笑,也觉一室春融。湘云想起探春来,笑道:“三丫头常说要大家聚聚,这一向又没空回来。我就不信,她在家里看家抱孩子,难道会比这里舒服么?”宝钗道:“她也有她的苦处,我比方她就像一个外衙门的老夫子,件件事都得拿主意,又没个帮忙代管的,怎么走得开呢?”李纨道:“你们也别笑她,近来京城里盗风除净,差不多夜不闭户,不是她哪办得到。”
宝钗道:“大家有空多聚聚,没空少聚聚,这也没什么关系,倒是明年三月里,太太的七旬整寿,总要想法子热闹热闹。依老爷的意思,一点也不要举动。太违俗了,人家也要议论呢。”湘云道:“前年你老爷七旬大庆,也不设席,也不收礼,外头议论不说是谦德,例说是矫情。人生七十古来稀,怎么不该举动?不是我批评你们老爷,也太迂执了。”李纨道:“蕙哥儿那时候赶得回来吗?”宝钗道:“只怕赶不及,这里去还有一半旱路,至快来回也得半年,能够赶上四月里散馆考差就算顺当的了。”
那晚上三个人谈谈说说,饮至二鼓方罢。李纨冒雪回去,湘云便在宝钗处住下,直谈了一夜。次日起来,雪已晴了,房瓦树梢积白未化,映着朝阳,分外晶洁。湘云道:“咱们收拾完了,往凸碧山庄去看看雪吧,那里不但看全园的景,远看还望见西山,到下午只怕就化尽了。”宝钗道:“那里又高又敞,看是得看,只是太冷。”湘云道:“多穿点怕什么呢?”少时妆罢添衣,便带了莺儿、翠缕走过沁芳阁,取路向土山上去。那路旁墁的石子全被积雪遮了,只剩中间方砖窄路,却还好走。
正走着,翠缕见山石窟窿里拖出一根红绳,指给莺儿看道:“莺儿姐姐你瞧那是什么?”莺儿上前捡起,原来是用红子线打的锁链,挂着一块美玉,宛然就和宝玉落草时带来的一块,分毫无异。不禁嗳哟一声道:“这不是二爷那块玉么?怎么会丢在这里?”
湘云接过一看,不但形式大小相同,那上头镌的八个字也是一样的。笑向宝钗道:“那年先丢了玉,二哥哥随后就走了,如今找着玉,他还要回来呢!”宝钗道:“哪有这种事,我在太虚幻境亲眼见他还好好带着,如何会丢在家里?”说着忙从湘云手中取过,乍一看果然就是那块,不觉呆了。又反复细看了一番,才看出是假的。笑道:“别的都对,就是宝光没有那么透明,颜色也比那个浅,是谁仿造的呢?”莺儿道:“那回老太太出赏格找玉,有个人造假的来骗钱,还是二爷自己看出来的,许就是那块假玉罢。”宝钗道:“那块玉当时就还给他,并没留下,谁把它又送进来呢?”
湘云记起北静王曾经仿造一块,给宝玉带回来玩的。便告与宝钗,宝钗道:“这倒像的,就看这玉质和刻工,平常人家也做不出来,多半是北静王府才肯这么细做。”湘云道:“就算是那块,怎么隔这些年忽然出现。那回重修这园子各处都翻腾过,何以留至如今?这里头也有可疑。”宝钗道:“管他那些呢,咱们带回去,做个玩意也好。”湘云笑道:“你眼看就要抱孙,留着给小哥儿带吧,也算是祖传之宝。”莺儿笑道:“姑娘见过真的,拿那个仔细比较,自然分出真假。如今真的不在世上,就这个假的传了下去,传得久了,假的也当成真的了。”翠缕道:“我们姑娘说的,是个东西都有阴阳。阴阳就是公母,那一块算公的,这一块算母的吧。”说得众人都笑了。
宝钗见那玉上沾了许多泥垢,叫莺儿用绸手绢蘸着雪水都擦干净了,然后自己揣在身上,又吩咐莺儿、翠缕,不要张扬出去,省得外人误会,又生出种种谣言。究竟这块玉是从那里来的?宝钗也断不透。说起来却有一段故事在园内。
原来那年宝玉从北静王府领宴回来,将北静王仿造的玉呈贾母看过。因贾母说道:“别把真的混了。”带回园中,便交袭人提另收起。宝玉向来疏阔,无论什么贵重东西都不在心上。只凭袭人放在闲箱子里,也从未查问。直至袭人遣嫁,此玉也随她出去。到了蒋玉函家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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