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戛然收止,眼前的幻象尽皆消失。
南鹰只觉脸上湿湿的,竟然不觉中满是泪水。
他伸手拭去泪水,向着惊讶的马伦歉然道:“打断了夫人的佳音,真是罪过!看来我确非知音之人!”
马伦呆呆的瞧向南鹰,半晌才叹息道:“少君太谦了!几十年来,你尚是首位沉醉于我琴音而不能自拔的人!”
她突然幽幽道:“少君!你要参加朝庭剿灭太平道的战争了吗?”
南鹰象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向后退了几步,才低呼道:“夫人怎么知道?”
马伦缓缓道:“老身仍然老眼不花,连张机都对你俯首贴耳,今ri送你来府的竟然还是皇家卫士,所以,你是天子的人吧?”
“近一阵子,洛阳风雨飘扬,虽然消息均被严密封锁,但老身仍可感受到那股肃杀之意,天子已经下达诏令,要彻底铲除太平道,你只怕也不会置身事外的吧?”
南鹰不能置信的呆望着马伦,从心底涌出一股寒意:“夫人,既然你都能猜测出来,那么………”
马伦突然展颜一笑:“你错了!应该说,除了我之外,没有知道你的秘密!张机是张伯祖的高徒,可笑他竟然不知道我与他师傅是知交好友,而张伯祖从来都没有你这么一号徒弟!所以,你显然是在掩盖身份!”
“数月之前,震动天下的瘟疫在宜阳被张机和另一位不知名的神医联手破解,跟着不久,我便从隐秘的途径听说,天子微服出访时竟然也在宜阳遇刺!前几ri看到你训斥张机的情景,我难道便不会浮想联翩吗?”
南鹰松了一口气,仍然不死心道:“可是夫人,你怎么会知道护送我的人是天子卫士呢?”
马伦掩口失笑道:“瞧瞧!吓着了吧?其实这个答案加不值一提!因为,在门口迎你入府的婢女,便是何真的亲戚!”
南鹰傻瓜般道:“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马伦仍然在笑,“可叹少君处处谨慎,却绝对想不到,竟会在这方面露出了马脚!”
南鹰怔了半晌,也不由放声大笑。其实,他的背上尽是汗水,这个马伦实在太厉害了!
马伦微笑道:“少君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那么可以说于老身知道吗?究竟是什么事,令少君这样心志坚定的人都有些六神主呢?”
她凝视着南鹰道:“有一点少君可以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你我的对话!”
南鹰坐了回去,苦恼道:“我选择了一条路,又或者说我不得不走这条路,因为这关系着很多人的生死和荣辱,但是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却注定会伤害很多人!唉,是否我有些颠三倒四,辞不达意呢?”
马伦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刚刚老身在奏之时,定是引动了少君的心魔,令你看到了一些最可怕的场面。这恰恰便是你最担心发生的事情,对吗?”
南鹰不能相信道:“夫人竟真的能看破人的内心?”
马伦抿嘴一笑:“那倒不是!只是人老了,看的多,懂的当然也多!世间的事情,大多不都是如此吗?”
她轻轻将一只青瓷茶碗放在南鹰面前,道:“少君请看,这是何物?”
南鹰不明所已道:“是一个空碗?”
马伦摇头道:“不对,这便是你的内心!”
南鹰脱口道:“什么?这是我的心?”
马伦不答,将茶水轻轻注入茶碗后,又道:“少君你再看,这又是什么?”
南鹰有些明白了,这位旷世才女必是以类似禅机的方式,向自己表达她的意图。
他恭敬道:“请夫人教诲!”
马伦将目光望向远处天地交汇之处,悠然道:“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心!而心内空虚才能装物!正如这茶碗,只有空了之后才能注水,才会充实。但如果碗中水,是为空虚!但心内物,却不代表人已经死了!对吗?”
南鹰听得满头雾水,只得点头。
马伦深沉的眼光望向南鹰:“一切都是从到有,万事万物也皆起于虚。如果少君的心中装下的不仅是水,连虚都能盛下,你的心便可容下天地万物!这样,你自然可以看到一切的源和起因,当然也就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就再不会说出,不得不选择这条路的话来!”
“虚吗?”南鹰呆呆道,“可是怎么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想要装下虚,便要做到内心的宁静!”
“什么是宁静呢?”
“少君可曾听过一句话?非惔漠以明德,非宁静以致远!”
“不曾听过,不过,夫人的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您是让我放下一切繁杂之念,坦然面对未来吗?”
“不错!人生来就曲折不平,时常有困难和坎坷。若广阔襟和坚定意志,如何能够做到胜不骄、败不馁?宠辱不惊,贫富不移,顺境不显,困境不沮,险境不俱,逆境不挫,这便是宁静!”
“我,我还以为宁静便是与世争!”
“少君你错了!什么是争?人活着,活得久,便是在与天相争。在凡俗人世,又有哪一件事不是在争呢?”
马伦随手出几个章符,笑道:“你瞧!我用的是一般的指力,但琴弦之音却各有高低,连它们都是在争呢!”
南鹰千头万绪一齐拥上心头,他低低道:“我明白了!人论想要做什么,只要本着宁静之心,那么他选择的道路便一定是对的!”
马伦欣然抚掌道:“少君果然不凡!论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今后走得多远,甚至双手沾满了鲜血。但只要始终追求着心底那份宁静,便再不会有困惑和内疚!只因为,你一定是对的!这也正是‘非惔漠以明德,非宁静以致远’的真谛!”
南鹰的眼神亮了起来:“敢问夫人,此话乃何人所说?”
马伦淡淡道:“这可是一位皇家之人呢!他便是少君前面提到过的高祖之孙,淮南王刘安!”
南鹰浑身剧震:“什么?刘安?”
马伦奇道:“怎么了?难道少君与这位淮南王有什么关连吗?”
南鹰呆了半晌,突然起身长长一揖:“多谢夫人的教诲!小子只是医得夫人身体,可是夫人之言却医好了我的心!今ri之情,小子将永志不忘!”
说完,洒然转身而去。
马伦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唇边浮现出一丝动人的笑意:“真是一个好孩子!”
她却不会知道,此刻南鹰心中正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刘安,刘安!老爹啊老爹!这个世界真是处处充满了神奇和迷惑呢!这是否是您在天有灵,以这样离奇的方式继续指引我这个迷失在异时空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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