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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看着这把玩具鼓,两边串着穗子,举着鼓柄左右一摇,穗子便在鼓面上敲出悦耳的“咚咚”声。只是那金芒从鼓上闪出来,鼓柄不是木头的,是纯金打造的,鼓边不是木头的,也是纯金的,扣着两排银扣子,鼓面不是牛皮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珍贵的皮,连那穗子都是粒粒鲜红宝石串的。而鼓柄鼓面精巧绝伦的雕刻更是使这普通的玩具成了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平时在大街上三文钱就能买到一把形似的玩具鼓,此刻却彻彻底底成了一种奢侈品。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我呆呆的展开,是清歌道劲潇洒的大字,“凤凰儿,好好保存,这件寿诞礼物不坏吧?”
寿诞?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冬至,我,也就是云绮罗的生日,我从来都决定忽视的生日,清歌,是想让我彻底忘记过去,真正接受现实了吗?
可是,这件礼物,也太怪诞了一点吧?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了?
“小姐,那个澜城的柳什么过来了,你快来看看。”纪情远远的呼声传来。
我叠起纸条,把小鼓藏在怀里,这要是让纪情或者南若风看到了,准要笑个半死,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柳鸿飞倒在椅中,大口大口的喝水,云蓝忧虑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大步跨进客厅。
“小姐,澜城的生意遭到不明人士的围攻……好多江湖人……追杀……”柳鸿飞上气不接下气的,脱去当年那少年气息的成熟脸庞上布满风尘,疲惫,和焦虑。
我连忙安抚他,“别急,有话慢慢说,没什么不能解决的,先喝口水顺顺气。”
“是!”他喘息的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娓娓道出始末。
原来,澜城的生意在上半年还好好的,无论是名声和利润回收都处于最佳状态,到了下半年,从他准备了我和清歌成亲的礼物以后,凰爵的所有生意突然一落千丈,各处陆续出现卖出的琉璃大理石商品出现瑕疵,而其他的生意如酒楼布庄粮店等出现食物吃坏客人肚子,布匹一扯就烂的情况,凰爵在澜城以及附近一带的商号遭受严重打击,损失惨重不说,更丧失了信誉,柳鸿飞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好不容易让情况有些许的稳定,就着手调查事故原因,然后快马加鞭赶来京师向我当面汇报,澜城程望父子三人合力,目前还能支撑住一年半载。
柳鸿飞在调查的时候,动用了自己的江湖朋友,查出凰爵遭受到两方面不明人士的攻击,一方面来自商场,另一方面竟然来自江湖,更可怕的是,这两方面的力量都在柳鸿飞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往下追查的蛛丝马迹,说明这两股势力背后应该是强大和神秘的,饶是柳鸿飞机智多变,也被这种情况弄得措手不及。
在调查的同时,他竟然还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这个消息才是他日夜兼程赶往京师的真正原因——江湖中兴起了一股诡异的势力,这股势力矛头直指凤十三,正不动声色的扩张自己,快速吞并凤十三原本的地下帮会势力。这股势力分出了两股,一股慢慢向南方渗透,柳鸿飞怀疑对方的目标是南方的战场;一股移向北方,目标竟然是京师,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江湖事与我们是无关的,只是柳鸿飞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股突然销声匿迹的江湖力量和这股阴暗的江湖势力发生了牵扯,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两股江湖势力实际上是一家的,但是他越想越怕,所以决定把这种情况当面跟我说清楚,好让我拿个主意。
我默默地听完柳鸿飞的叙述,云蓝当即站了起来,“小姐,要不,我调动京师的力量反扑澜城,只要我们投入足够数量的财力,就能彻底打垮它们,我就不信,以我们凰爵的财势,会怕了它们!”
我缓缓摇头,“人家正等着我们反扑呢,我们这一动,正好钻进了人家以逸待劳的布口袋里,不行,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难道,就任他们欺负?”云蓝急道。
“云蓝,”我冲他展颜一笑,镇定从容,“就算澜城的生意全部垮了也没什么,那些东西不是我所在乎的,我最多觉得对不起辛辛苦苦付出的你们——生意垮了可以重来,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在阴谋面前,我们只要有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我们自己粉身碎骨,永不翻身,青山都被人一股脑铲平了,哪还能再生出柴来烧?”
“您是说?”云蓝迟疑。
“哼,”我冷冷的笑了,“那些人要的,可不是我们的生意,他们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断了我们的后路呢!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反而是程望他们的人身安全!”
“小姐放心,我走的时候,玉太守的女儿,那个玉军尉,带了人日夜守护在凰爵附近,保护程望他们,玉公子脑子很好使,正帮着程望他们出点子应付突发状况呢,实际上这次澜城凰爵的变故,多数都是玉公子力挽狂澜呢!”柳鸿飞神色间稍微放松的道。
“是吗?那倒真要谢谢他们家了!”我微微诧异地道。
那对兄妹在我成亲时也托人带来了礼物,可是那时候并没有听他们说起这些事啊,看来,他们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了。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调查吧,鸿飞,你在京师待一段时间,我这边安排妥当了,就跟你去澜城一趟。”
我低头沉思,一瞬间把什么都想好了,势力向南方渗透?南方现在只有战场最引人注目了,那肯定是针对清歌的,我不可能放任清歌有了危险而不管,何况,我不是正打算去找清歌吗?可是我心里也清楚,皇上是不会让我随便出京的,在皇上眼中,我是人质也好,是其他什么也好,安圣他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让我光明正大的出门,除非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反正,我和皇上当初签的协议还在,我也不认为皇上已经到了会随意反悔的年龄。
“那怎么行?现在天这么冷,小姐的身体根本受不住长途颠簸,况且京师这边也需要小姐你坐镇啊!澜城那边,不能派其他人去吗?”云蓝焦急的道。
旁边始终默不出声的云青终于动了动,低低地冒出一句,“身体要紧!”
我看了他一眼,语带双关,“我打算去澜城也不是单纯为了生意,还有其他的谜团要解开——我不能再在京师待下去,虽说帝师风光,可是,离天子太近了!”
云青皱眉看着我,他听懂了我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好了,今天难得鸿飞会来,真是意外的贵客呢!”我拍拍手,努力赶走他们脸上的阴霾,“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让我们在一起好好的热闹热闹吧!”
柳鸿飞一怔,顿时一阵红潮翻上脸来,“生日?对不起,小姐,我急着赶来京师,竟然忘了小姐的生日,什么都没有带——”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你送来的消息,就是最好的礼物,真的!”
“哈,”云蓝一拍手,俊脸泛起笑容,“看来这里只有我准备了,我早几天就在想着今天该怎么过了,好不容易大家终于聚在一起,,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趁着王爷不在,我们这群属下就好好的为小姐庆一回生吧!”
云青白了他一眼,纪情不服气的反唇相讥,“你倒会卖乖,只可惜我们早就给小姐准备了,哪轮到你来献巧?”
说话间厨房流水届地送上来一碗碗雪白的面条,大家正在说笑,突然传来丫鬟的禀报声,我们都一怔。
门外,热热闹闹的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竟然是朗乾和南若风,只是朗乾莫名其妙的板着一张本来就冷热的俊脸,南若风似笑非笑,那笑中又隐隐透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一长溜的年轻力壮的小太监,各自捧着一堆物件,连我也少见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以及珍贵香料,佳肴美食等等,皇上的随身大太监每念一句,一个小太监就走过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桌子就满满当当,那些寿面,早已被挤在一边冷落成糊状了。
“这是?”我站在桌边,看着一桌物事,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上吩咐了,今日是太子少傅满二十岁的寿诞,皇上特命太子与敏王爷前来为老师庆生,以表其尊师重道之意!”大太监尖着嗓子道。
是这样吗?可是我从朗乾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想为我庆生的喜气,云青云蓝他们静悄悄的,警惕的看着那些太监。我冷漠着脸,围着礼物转了一圈,指着一盒怪异但显然名贵至极的香料,那香味厚重大气,高贵雍容,我不以为是一般臣子能够使用的,“这是什么?臣不以为自己有资格用这等贵重的香料!”
“这是凤涎香,珍贵至极,宫里也就只有皇上能用而已,这可是皇上对殿下的特别赏赐啊!”大太监强调间越发尖细,朗乾的眉头皱的更深。
“臣无功不受禄,还请公公将这些物品带回!”我袍袖一拂,脸已经放了下来。
一瞬间,厅中静悄悄的,所有人,连同朗乾,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第五章 心机
朗乾向前跨了一步,面色复杂的看着我,那神色间的阴沉锐利,不像是一个十五不到的男孩,倒带着看透一切的成熟。
只是,我心中无鬼,就是再阴沉十分又何妨?
南若风拉住了他,嬉皮笑脸首次出现了端肃的神色,眼角向我微瞥,电光石转间,他把一切都用眼睛告诉了我,我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我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响,所有人都惊疑的看着我,闹不清我是不是疯了,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大太监瞪着我,一时竟也不敢端起架子。
“老师?”朗乾沉声唤道,打破沉默。
到底是帝王家的孩子,天生有一种掌控局面的能力。
我侧目看向他,心中微叹,不论我对他多么好,一旦涉及到他父母的利益,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的父母,到底孩子还是自己的好啊!
“没什么,只是笑你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过是对皇上的赏赐诚惶诚恐罢了,有那么严重吗?”我轻描淡写地道。
“好了,鸿飞就在府里歇下,锏影,记得给鸿飞安排好住宿,云蓝这些天要格外留意一下京师动静,我现在跟公公去一趟宫里,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公公为难啊!”
我笑着有条不紊的吩咐,他们知道,我话一出口,那就不容改变,一切都成了定局,没有人再说话,都安静的执行我的命令去了。
“老师?”朗乾又唤一声,声音却软软的,有一种隐隐的歉疚的意思。
“我跟你们一起去谢恩。”我温和的道,可以忽视了他近似讨好的意思,我不是真正的臣子,我更不是这个时代丰皇权至上的人,我是商人本质,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错待。
但愿这对父子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你要是不想去,我替你跟皇上说。”南若风柔声道,澄明的眼中荡漾着一抹亲昵。
“我比你要自由多了,怎么反而让你牺牲那少的可怜的自由为我出头?”我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他抗议似的甩头,却阻止不了我把他整齐的头发揉成鸟窝。
“老是欺负我!”他咕哝。
“走吧!”我带头走了出去。
对凰爵出手的商场人士到底是谁?凰爵风光好几年了,如果有人想搞垮它那早就该趁凰爵羽翼未满时动手,不用等到现在。
我虽然表面上放弃了对凰爵的支配权,但还是时刻关注着商场,天日还没有出现有足够的财力和野心想要撼动凰爵在天日根基的商人,所以我很放心的慢慢撤出自己对凰爵的影响,打算把凰爵分割成几块均衡的力量,相互牵制,降低自身的危险,唯一对凰爵戒心十足的先帝已经去世,走时为了给清歌留下自保的势力,竟然放了我凰爵一马,提都没有再提。
对付凰爵,除了商场的贪心外,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到凰爵对天日经济政治的影响,而现在,还有谁对凰爵放心不下呢?
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外面的天气固然冷,可是却冷不过我此刻冰块般的心。
那么,那股江湖势力呢?为什么急于吞并凤十三的势力,同时又向京师、向南方渗透,难道,他们发现了清歌和凤十三的秘密关联?
到底有哪个环节被我忽视了呢?我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谜面。
“走这边,老师在想什么?”朗乾伸手拉住我恍恍惚惚打算拐向后宫的身体。
“哦?”我回过神来,皱起鼻子,“我在想,朗乾怎么越变越不可爱了,以前是粉嘟嘟的小天使,现在却活像一个小老头!”
“可是老师还跟以前一样长不大!”朗乾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何出此言哪?”我可不服气,长不大?我?前世今生加加减减我都三十多了,在这个时代都足够做他妈了,还长不大?
“你只关注你愿意关注的事情,对其他世故人情视若无睹,活的我行我素,可是却不知道,因为你这份漫不经心,麻烦已经缠身,也让周围人为你担心。”朗乾停下脚步,低声而清晰地道,声音就在我耳边,一字一字,钻进我的脑中。
我心头一震,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明亮的有点异常,光彩流溢中掩过一朵乌云。
“别说了,皇上过来了。”南若风悄声警告,御书房紧闭的门被打开,一片光影s了进来,我闭上眼睛,皇上的背后镶了一道光晕,我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门被小太监从外面带上,光影顿时收敛,皇上慢慢走了过来,锐利的鹰目首先扫到朗乾,在他不豫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再扫向挤出一抹笑容的南若风。
“你们俩下去吧。”皇上道,声音不大,但却透出不容拒绝的威严。
朗乾和南若风不约而同的递过来两束祝我自求多福的眼神,联袂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沉默蔓延,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背上,唉,我的背很窄,我的肩膀也不宽广,我快要被压趴下了。
“怎么,朕的礼物都被退回来了,你不喜欢吗?”皇上拿起桌上的纸镇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响,膝盖霎时麻了,“臣不敢,皇上赏赐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臣功微福浅,若大剌剌安然的跪受皇上的赏赐,只恐会折了单薄的寿数!”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眯眼看着我,慢慢走近我的身边,绕着我转了一圈,突然问道,“你这辈子,跪过几次?”
我心头一跳,“臣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勾起一抹淡到极致的笑,只是他站在我的背后,我没有看到这抹意味深远的笑容,“朕在想,骄傲如你,像今日这样下跪,这辈子有过几次?可能一次也没有吧?听说你在宫中行走总是特意避开那些需要跪拜的场合——今日之前,朕真的很难想象你跪拜的样子。
你一身贵气,衣食及其挑拣,对待下属平易近人,却掩饰不了那份天然的疏离,言谈举止思维敏捷,极善于识人——朕一直在想,一个养在深闺的病弱女子何来这份能耐?一个从不受父兄注意的庶出女儿,如何在一夜之间大放异彩,仿若换了一个人?朕实在好奇,可是云梦海也什么都说不清楚,不能为朕解惑。”
“世族子女,即使万分的不受重视,但贵族的种种还是日常见惯过的,臣虽愚蠢体弱,但也不敢坠了云家的名声。皇上多虑了。”我平静的道。
“朕可能是想多了,古来也并不是没有奇女子,朕不能因为自己孤陋寡闻,就责怪对方不该罕见的出色啊!”皇上笑笑道。
皇上走到我面前,突然蹲了下来,我看到眼前蓦地多了一道阴影,身体本能的猛然往后一仰,那本能的躲避,落在皇上深不可测的眼中,溅出了几点什么,只是稍纵即逝,我没有看清楚。
“你最近很消沉,是因为想念清歌吗?”皇上突然吐出清歌的名字,眼睛牢牢地看定我。
“清歌在南方战场上保家卫国,做的是光荣的事,臣又岂能让自己的儿女情长牵绊了清歌?”我冠冕堂皇地道,努力压制自己心头的翻涌。
突然,突然间觉得自己想吐,胃中翻涌不息,恶心的感觉遂然袭来,我紧紧地咬住嘴唇,压抑那几乎溢出嘴边的干呕声。
皇上瞬也不瞬地看着我,那眼光仿佛要将我刺穿一个d,要看看我的心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要看清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到我咬住嘴唇,他突然站了起来,嘴边吐出一句我绝对忽视不了的低喃,“我到底该怎么办?”
沉默是金,我努力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东西,朕既然赏了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皇上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坚硬铿锵,似乎刚才有些软弱动摇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什么也没有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如果再坚决拒绝,我只是徒然暴露自己的想法,精明如皇上,会看不出来?
“臣谢恩领赏,臣更想向皇上讨一个恩典——皇上赏赐的珍宝,臣不敢擅用,请皇上允许臣将皇上的赏赐供奉起来!”我转而选择了另一条对策。
皇上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动,他站在巨大的书桌前,没有回头,举起右手摇了摇,示意我出去。
于是,我将之理解成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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