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俊脸惨白,深深倒映着狼狈至极的我的眸依旧清沉如水,光芒却逐渐地涣散,他颤颤地向我满面的泪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去那不能停息的泪珠,“别,别哭……”
“……你怎么这么傻?”哭到声嘶力竭不能再哭,我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的职责……我甘愿如此,为了小姐……”他断断续续地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蚩昊没有拔去匕首,只是沉着脸迅速在匕首的四周撒上药粉,云青冒个不停的血奇迹般地慢慢止住,我也抹干了眼泪,如果不打发掉眼前的人,云青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去给外公治疗!
“我不走,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嘶哑着声音道。
“……不要,我已经不行了,”云青轻声道,干裂的唇瓣间慢慢涌出鲜血,“只要小姐无事就好……”
“不行,我答应过纪情,要把你完完整整地还给他,你这样,我无法跟她交代……”
我咬牙道,泪水盈眶,双手不停地发抖,云青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不要,千万不要有事!
“麻烦……小姐告诉纪情,……云青……这辈子注定……要欠她,如果有来生……云青,再……报答……”
“什么来生,”我哭着大吼,“纪情要的是你活生生的这辈子,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句承诺!你这个混蛋!”
周围,从各个阴影处冒出来三三两两的黑衣死士,蒙面巾后的沉寂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们。
形势比人强,我不能再沉湎于悲痛中——我抹抹眼泪站起来,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蚩昊,你尽最大的能力,保住云青……我来打发他们!”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我不想让我身边的亲人们死,我一定要保护他们,所以,我只能拼命杀尽伤害他们的人!
月如钩,冷寒彻骨!
刀如雪,冰霜无情!
鲜血如花,美人如刹,风动的火焰吞舔着人间的至极残忍,嘎嘎得意地狂笑!
战场,我害怕浴血战场,但人生又何处无战场?
浓烟翻腾不休,火热的鲜血激起了我骨子里的残佞,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劈向对方的要害,绝不留情,一刀一刀血溅长夜,人命在命运齿轮的磨合中飞逝如烟,直到一个温暖强壮的身影,紧紧地抱住我,锁住我,止住我的颠狂失控!
“凤凰儿,凤凰儿……”
谁,谁在焦急地叫我?谁在用这么温柔怜惜的语调呼唤着我陷入魔障的灵魂?
凤凰儿,火中飞舞傲视苍生的凤凰?
只有他,才会这么叫我……
眼前升腾疯狂的红雾渐渐消退,黑衣死士早已纷乱倒地,眼前浓烟中现出几条模糊而担忧的熟悉身影。
我虚脱地软下身子,偎依着背后永恒的热源。
“外公在给云青检查,蚩昊和外公都说,云青的伤按说会当场死去,但是他没有,这是个奇迹,云青不会有事了!”清歌低声在我耳边喃喃地道,不停地安抚着挣脱一切束缚的我。
锏影兄弟迅速抬起云青往后园而去,外公和蚩昊紧随其后,纪情悲痛无言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追上云青。
那一眼并非责怪,却已是心中的一个深深的结。
“煞影,你看着嫂子,送她去密道,我来挡住这些死士!”清歌将我轻轻往旁边的人身边送去,我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袖。
这时,我茫然的眼神才渐渐聚焦,他一身白袍已经染上朵朵血花,诡艳而凌厉,他清雅如风的面孔满带着肃杀的神情!
那决绝不能回头的带着沧桑的庄严,让我的心头一阵恍惚。
“这不是我的血,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你随煞影下去好不好?”清歌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柔声安慰道。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的泪水在不停地流,但我仍然热烈而坚毅地摇头,我们应该并肩作战才对。
“下面也要人主持,外公老了,又要看护云青,你必须下去指挥他们的行动,明白吗?这是你和我的责任!”清歌难得强硬地道。
火在我们身后熊熊地燃烧着,那些不知疲倦和害怕的死士又渐渐地围了上来,我满眼泪水地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把我搂进怀里!
“你给起个名宇吧!”我悄声道。
“什么?”他一呆。
我摸了摸小腹,和着笑容和眼泪看着他。
他霎时抿住唇,眼中微动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半晌才哑声道,“好,好,女孩,仍然叫如凰,凤如凰;男孩,就叫夜澜,我们是在澜城真正相识的——凤夜澜。”
“好,”我含泪点头,“我会和两个孩子一起,等着你回来!”
我还不知道忆爵已经出事了,清歌面部微微一动,似在隐忍着什么,他一把把我拉到怀里狠狠地深吻,辗转吮吸,是那么的深,深得绝望而无悔,深入到彼此的灵魂,我几乎尝到了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血腥的气味……
绝望,承诺,爱恋,永远……
这样的我们,即使上天入地,又如何能够分离?
他轻轻推开我,深深地看着我,“等我!”
我无言地看着他,任凭煞影将我快速地拉向后园,急于阻击我们的黑衣死士都被清歌轻而易举地挡住,他衣襟飞扬的模样被我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他随着动作荡起的发丝,他雪银长刀出手时刹那绷紧的面庞——慢慢地,清歌和死士都远离了我的视线,眼前一阵模糊,晃动,接着,我掉进了密道。
煞影放下我,转身就往外冲去!
“煞影——”我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
昏然中,我依然能够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清歌现在仅剩的兄弟,我有责任不让他乱来。
这就是清歌要我放弃和他并肩的原因,这么多人的未来,就在我们夫妻的手上,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他们于不顾,我绝对做不到,清歌了解我,我也了解自己,所以我必须要下来。
煞影狭长的眸严肃地看着我,面具早已经不知所踪,俊美的脸放出异样端肃的光芒,“放心,我不是去乱来,不要担心,你等着,我会把他们带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蚩昊轻道。
煞影什么都没说,蚩昊跟了上去,而我不明白,等着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大家好像都知道,原来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退入了密道,正在给鸿飞包扎伤口,然后清歌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查看,他们忍不住也不愿待在密道里独享安全,跟着闯了出去……
我此刻已经顾不到太多,目前,处理他们的伤口最重要,鸿飞已经没有大碍,我看向我以为会不治的云青,外公已经给他服下了治疗内伤的药,可是还是忧心地看着云青,没有动手拔去那把匕首。
“他……”我慢慢挪过去,嗓子又哑又痛,心头如同被挖空一般,可是再怎么痛,也绝对比不上躺在那里的云青!
“你听着,你若是不好起来,我就和你一起下黄泉,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下黄泉!”纪情漠然着雪白的俏脸,看着云青轻声地道。
她平静至极的话,震惊也震痛了我们!
一家三口?
云青是,有了孩子了?
我慢慢走过去,搂住纪情紧绷的肩头,“想哭你就哭吧,云青一定会没事的!”
“除非他醒来,否则我绝对不哭。”纪情冷静地道。
她的表情坚毅而孤注一掷,我不由得看向脸色惨白的云青,老天,请给一个奇迹,请给一个奇迹……
皇宫内,煞影和蚩昊的面色冷峻而严酷,在悄悄搜索了几个宫殿未果后,他们停下了脚步思索。
除非,是在那里,可是那里的戒备,也最森严。
寝殿中,皇上漠然着脸让人将剑影抬出去,然后屏退了所有人,坐在柔软没过脚面的毯子上,把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放在对面。
小家伙似乎在等着他开口一般,与她极其肖似的凤眼晶亮地看着他,那种眼光光——
“你才两岁,就算聪颖非凡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慢慢忘记。”
他终于忍不住,看着忆爵轻声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淡化了那场面的血腥残酷,只可惜,忆爵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孩子。
“伯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忆爵嫩嫩地问道。
那分明才两岁的纯净眸中,却闪烁着两百岁的智慧。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而忆爵问的问题更是让他一愣,“你知道伯父做了什么?”
“……毁灭自己!”忆爵瞅着他,沉沉地道,那口气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
他一震,挑眉看着忆爵,毁灭自己?他这么做,真的是一种毁灭自己的行为吗?
他以为,这是止痛的唯一的方法。
“忆爵生来就有很多年的智慧——娘说是智商,伯父,忆爵一直很爱你,”忆爵瞅着他,很真实纯净的眸光,“忆爵分得清对我好的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伯父身边?”他轻声道,忍不住爱怜地摸摸忆爵粉嫩的腮。
忆爵眨巴着眼睛,“我希望能常常到伯父这里做客,物以稀为贵,这样伯父才会对忆爵更好!”
“你在拐着弯求伯父放了你?”他失笑,好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要是能当自己的儿子,甚至治理天日,一定像他的父母那样出色吧?“如果你待在这里,伯父可以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你!”
“放?”忆爵甜甜地一笑,“伯父错了,皇宫很小,忆爵可以来去自如!忆爵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最好的,忆爵已经有了。”
他猛然挺背坐直,不再以面对孩子的心态面对忆爵,忆爵小小的面庞上,是绝对认真、绝对狡黠的表情。
一个生来便会说话的绝顶聪明的孩子,难道是……
“我不是妖怪,是神仙!”忆爵噘起嘴,“你们可以帮我证明!”
他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寝殿已经错错落落地站了十来个极其俊美年轻的男女,无声无息地,他们的肩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鸟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的侍卫只在一丈开外的殿门外,难道没有人察觉有人闯进?他刷地拔出配剑,忆爵却拍了拍手,小脸兴奋。
“伯父不怕,他们是吗吗在天上的百鸟军团,吗吗现在给我负责了!”
“你——”他拼命摇摇头,荒谬,眼前像唱戏一般荒谬。
“伯父不信!”忆爵无辜地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斯文俊男,“你要不要变一下?”
“去——”斯文俊男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
“沾惹上天宫就不好玩了,”忆爵扁嘴接受了他的白眼,“吗吗和吧吧还在流血,我想他们!”
“哇哇哇……”
说哭就哭,小嘴一张,就是吵死人的哭声惊天动地地响起,典型的孩子作风,不止皇上为之一怔,连那些无声无息的高手都纷纷横眉竖眼地捂住耳朵。
“该死,他还是孩子嘛,怎么用念力把我们招来了?”
“我们带他走吧——得了,马上就有别人代劳,我们不必c手。”
“是啊,让那些老头知道又有得烦了……”
“主子好歹选对了路,我们也放心了……”
“我们还是去星君那里帮忙吧?……”
……
……
寝殿的窗口悄声翻进来两条身影,在他们闪进来之前,那些所谓百鸟军团的人在弹指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忆爵趴在地毯上,短短胖胖的柔软身体还没有大人的胳膊长,他忧伤地叹了口气,剩下就没他的事了。
萤昊手一扬,本欲站起来的皇上顿时重新坐了下去,双腿没有了一丝支撑的力气,眼前微微晕眩一下。
他阴佞的眸子缓缓扫向他们,虽然受制于人,却威势不减,“朕以为只有雷泽一个人来,没想到,你,堂堂西域大将军蚩昊,也不惜丢下军队千里迢迢赶来!”
沉默了良久,蚩昊拉掉自己的蒙面黑巾,在煞影诧异的眼光中,缓缓下跪,“臣,参见皇上!”
“你疯了——”煞影怒喝。
“蚩叔叔没疯,是叔叔疯了——”忆爵悄悄咕哝了一声。
煞影不再理会蚩昊,走过去伸手轻柔地抱起忆爵,皇上断喝一声,“放下他!”
“不可能!”煞影傲然道,“你想要儿子,不会自己去生一个!”
“……”
皇上看向蚩昊,傲然道,“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朕还会放过你和你的蚩族?剑影也是你下的药吧,是你救走了绮罗?”
“那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煞影闻言大怒,收缩极深的狭长双眸霎时浮上一层残酷暴敛之色。
“不要!”
大叫出声的不是别人,是乖乖待在煞影怀里的忆爵。
皇上闭上眼睛,缓缓地吐纳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片苍凉。
“伯父救过忆爵——”忆爵可怜兮兮地看着煞影,“忆爵喜欢伯……父。伯父和叔叔是兄弟,兄弟要相亲相爱,吧吧说的。”
没有人能对着忆爵这样一张无辜漂亮的小脸蛋发火,就算是满腔怒气、脾气乖佞的煞影也一样。
他最后冷漠地看了皇上一眼,“我,只有一个兄弟,我们走!”
“我,还有兄弟吗?”皇上喃喃地,锐眸完全失去了光彩,看着夜幕中离去的人影,那小小的手伸过煞影的肩膀,向他招了招。
他翻身蜷倒在地,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心脏在绞扭,疼痛,撕裂,爆开——失去了,就这么永远地失去了。
痛到极处,为什么没有麻木?
煞影默默地把忆爵一把扔到我的怀里,又转身飞一般刮了出去,然后一直便没有回来。
我震惊地抱着忆爵,又哭又笑,几乎昏厥过去,最后是忆爵先受不了了,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我。
蚩昊默默地待在一边,考虑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回到皇上身边,我们都大吃一惊,但是蚩昊只是淡淡地道,他不想连累蚩族。
我的心猛一收缩,其实根本不是他连累了蚩族,是我,连累了蚩族。
蚩昊笨拙地安慰我,皇上根本就不会杀他,西域需要他,他对天日的忠心也从未变过。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马车上奔驰在郊外的小道上——皇上受制于蚩昊的毒,来不及下令(我心底却隐隐察觉——并非是来不及下令,而是,也许,另有原因吧),被软禁的安圣冲破了皇上的牵制,带着梦海在密道里找到我们,我抱着忆爵怎么也不肯走,我要等清歌,我说过要等清歌,我要他们带着云青先走,可是外公伸指点了我的昏睡x,忧伤地告诉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你和两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两万大军早已封锁了一切出口,但安圣和梦海仗着兵部的令牌,在皇上的命令还没有下达的时候,迫士兵放行(竟然没有受到阻拦),连夜将我们送出了城,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我们一行伤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闯过这最后的一关了。
比原先部署的出城方案快捷简单,但是,我把还要在京师永远地生活下去的安圣和云家拖下了水。
如果我和清歌还有未来,还有机会,那么,我们一定要在暗中保护着他们!
南方果然是四季如春,满谷不知名的野花盛开在我们脚边,芬芳馥郁,摇曳的高大的树遮去了直s的阳光,真的很温暖,很适合体质偏寒的我。
每日,每日,我站在面向北方的谷口,遥遥地看着,等待着。
我很平静,每日吃的很好,睡的时间也很长,我的肚子已经像吹开的气球迅速地鼓了起来,偶尔,还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伸展四肢,他(她)很安静,每次动弹的时间都仿佛制定了计划一般规律,几乎十分固定,我想这也许是一个女孩,好乖巧的感觉!
忆爵像我,所以我特别希望这个孩子像清歌,那种翩翩绝世的容貌风采,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大一定会倾国倾城。
此时此刻的心,宁静如水。
“小姐——”一身素白的纪情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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