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杭景语气坚定轻柔,道:“我要回北新。”
郭绍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道:“少夫人,现在世道如此之乱,切不可意气用事,总司令吩咐我将你送出国去,我怎么敢抗命,更何况这路上极其凶险,扶桑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林杭景的目光略微无声地一顿,只是那眼底还是一片坚毅的颜色,看看郭绍伦,只静静地说道:“你既说这路上凶险,那如果在路上真遇到什么凶险,你就记得我是你们总司令的人,决不可受半点屈辱,只要一枪毙了我,就算是郭副官成全我了。”
郭绍伦呆呆地看着林杭景,道:“少夫人……”
林杭景微微一笑,乌黑的眼瞳里有着一片清光,透着柔和的坚定,“无论如何,就辛苦郭副官这一次,把我带到他身边去。”
眼见着时间推移,西线战况尤为激烈,眼见扶桑军分三路进攻,连破两道防线,南线又是中央政府接二连三的轰击,如此两面夹击,战局之惨烈令人心悸,颖军奋勇作战,有死无降,扶桑军节节推进,颖军直撤到北新城外的豫家界、苗店、三湾塘一带与扶桑军对峙,扶桑军也是损失惨重,暂无力再战,双方都达成了心照不宣的休养补给,只等最后一战,便是死守北新!
中军行辕内,开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军政会议才刚刚结束,颖军首要都走了出去,只剩下萧北辰一个人还站在桌前看那战略地图,直直地盯着那地图,心知这样两面夹击,力量悬殊,如今战局已定,如此对峙态势不过是拖延时日为北新城内百姓争取逃亡时间,可怜有心杀敌,却终究是无力回天!
唐起安还站在一旁,就见萧北辰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一惊,一眼就看到萧北辰的后背军装上渐渐沁出殷红的血迹,竟是伤口流血,慌地他喊道:“总司令,你的伤口……”
萧北辰在新平岛战役受的伤,子弹从右胸穿了进去,幸而打伤的是肺叶,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却是险之又险,为免扰乱军心,除了萧北辰的几名亲随和特别安排的德国医生,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
萧北辰面色憔悴,呼吸一阵紊乱,还在那里道:“我没事儿,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唐起安却是不得不慌,对外面的卫戍喊道:“快去叫那个德国医生过来。”
萧北辰踉跄着坐到椅子上去,只觉得头痛欲裂,耳周围全都是难以忍耐的嗡嗡之声,如匕首在瓷面上划过般刺耳,满世界都是这样的嗡嗡之音,他突然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是空的,脑子也是空的,根本就感觉不到伤口迸裂的疼痛,眼瞳里是一片窒息的黑。
唐起安守在一旁,看他的样子,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看着外面德国医生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背医药箱的护士,唐起安忙退到一旁,看着德国医生带着护士给萧北辰重新包扎了伤口,缠好了绷带,方用生硬的中文对萧北辰道:“总司令心力交瘁,这样下去不利于伤口愈合,如今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决不可再操劳了。”
萧北辰听着那德国医生的话,也不应声……从窗外吹进的晚风从他的面颊边慢慢地拂过,一旁的唐起安送着德国医生出去,回来看萧北辰还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便走上来道:“总司令,到里院休息休息吧,若有事儿我马上报告。”
萧北辰深吸一口气,半晌从椅子上站起来,因刚才换药的时候把戎装外套脱掉了,这会儿唐起安忙从一旁拿了军氅过来,给萧北辰披上,又叫了几个侍卫官,一路跟随着萧北辰到里院去。
这中军行辕是萧北辰的后方指挥部,前院议事,里院休息,走出前院,穿过一个小小的月亮门,便是一个幽静的小庭院,才刚抽芽的绿树掩映着小小的屋舍,一眼看去,就和普通的民宅没什么两样。
萧北辰带着几个侍卫官走到了里院,就见正在里院当值的侍从官上前来立正道:“报告总司令,郭副官回来了。”萧北辰一抬头,就见郭绍伦站在门房一侧,见到萧北辰,慌地立正敬礼,萧北辰看他一眼,默默道:“他们都上了船了?”郭绍伦面有难色,略有些支吾地点头,幸亏萧北辰也没看他,只朝着前走。
唐起安跟上来,看郭绍伦的样子,道:“郭副官,什么时候到的?”郭绍伦一面拿眼溜着走在前面的萧北辰,一面回唐起安的话,道:“刚到没一会儿,这一路烽火连天,幸好有史密斯荐任官帮着,才能这么顺利地回来。”
始知麟儿,却是生别
转眼间便走到了里院,满墙的爬山虎抽出了嫩绿的小芽,青石路面上是才融化的雪水,院子里种着两株宫粉梅树,正是开花的时节,冰枝嫩绿,花瓣粉红,满院都浮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暗香。
萧北辰走了几步,忽然站住。
游廊檐上春雪消融,化成清凉的水线,顺着廊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便好似是从檐下垂下一道道水晶帘幕,林杭景一袭朱青色衣裙,静静地站在廊下,宁静娴雅的面容丝毫未变,眼瞳温和如最清澈的水,亦仿佛是晕染了那粉梅的清香,而披在肩上的云白花披末端的穗状流苏在微风中晃动着,轻柔无声。
只那么一瞬,一切都已不必再说。
萧北辰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微微一动,忽地转过身去,竟然一把将站在他一旁的唐起安揪着衣领抓过来,唐起安还茫然不知所措,萧北辰的呼吸都紊乱起来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心中一阵阵绞痛,好半天才看清自己抓的是唐起安,又甩开他,才扯住了缩在一旁的郭绍伦,已经是火冒三丈,郭绍伦慌道:“总司令,你听我说……”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怪不得他!”
那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细润如水,熨贴到他的心里去,他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只缓缓地放开郭绍伦,呆站在那里,眼看着前面的粉梅初绽,雪珠消融,那一瞬心跳如擂鼓,却不敢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郭绍伦和唐起安早带着侍卫官退了出去,那寂静的院落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远处的炮声一阵阵地传来,轰轰隆隆,她只是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望着他笔挺的背影,浅浅地一笑,柔声道:“你曾说过要守着我一辈子,可是现在算来,最多不过算半生而已,你这还欠着我的呢。”
他乌黑的眼瞳里便是深邃的痛,道:“你可知道我现在……”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都不怕。”
他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她柔美的面颊,一如百合般纯净无瑕,他的声音便恍惚如梦一样,就连最真切的呼吸都变得那样漫长渺远,“林杭景,你又何必如此?”
她轻声道:“因为你是南归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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