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生忍着泪蜷在冰碴泥泞里,颤着手将自己外袍撕破。他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颤巍巍从沟底爬上大路,却不忘扶正摔歪的步摇冠,将落在肩头的碎发尽数掖进发冠中,这才弓着腰跌跌撞撞摸黑回府。
回辽东郡王府的路经过独孤将军府,当暗夜里红生拐过一条巷口时,却见眼前乍然一明,一列下聘礼队竟公然违背宵禁,风雪中挑着明晃晃的灯笼往独孤家送彩礼。红生彻底蒙住——独孤家只得独孤如兰一个女儿,而且早在五年前就由父王做主,许给他了。
然而护送彩礼的将官他认得,正是慕容儁麾下!
何时发生这样的事?!这几日与如兰书信往来,未见只字异样,难道她也被瞒了,却在此刻被自己撞破?
红生气得浑身哆嗦——如今新王即位,玄菟辽东二王势力土崩瓦解,这帮猢狲,散得未免太快,太快!
他想到如兰,正是又急又气,却听独孤府内一声清喝,惊得红生脑中乱如水沸。
“快拿回去!谁叫你们送这些!”
这声音正是独孤如兰。
接话的是独孤将军,声音沙哑慌乱:“快进去,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你女儿我值多少钱呀,”独孤如兰冷笑,声音怒中含悲,语带哽咽,“如兰本已有夫,而今另配他人,足见我寡廉鲜耻,此身残花败柳而已——不能闻见于亲朋,是非聘;夜半纳彩,是非礼,送这些,真辱没了明媒正娶四字。要我说,悄没声将我送进宫去就完了,还是父亲你贪图,定要拿女儿换几张貂皮?女儿答应进宫,是拿一己贱命换阖府苟安,还算舍义取孝;倘若收下这些东西,便是无耻,父亲这才叫断女儿活路!”
“你……你……女儿家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快回去!”
红生缩在墙根的积雪堆里,只听得心中冰凉——她已经答应了,她已经答应了……
“是不该抛头露面,我已是见不得人的,该懂得藏污纳垢……你以为他这般偷偷摸摸,是为了掩人耳目么?不过是,不过是为了将来戏弄七郎罢了……我都知道……”独孤如兰悲从中来,声音越发忿怒,“你们全给我回去,叫他尽快来接我进宫!我已等不得了,再晚一步,我都要羞死了!”
“唉……你们回去吧,回去吧……”独孤将军语中尽是无奈,只得逐客。
送彩礼的队伍只好打道回府,好一阵人喧马嘶后,独孤府闭门灭烛,悄无声息。
泪水在冬夜酷寒中结成薄冰,红生直坐到雪花满头,这才慢慢扶着墙站起,一步一拐走到独孤府前。他盯着独孤府朱门看了半天,弯腰从雪地里抠起一块黄土,轻轻在黄铜门钉间写下两行字:
我在十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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