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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鲜币)第六十六章 罗朱生病了(四)之二

“臣下恭迎王驾到。”释迦闼修迎上两步,口中唱喏,双膝跪地,向赞布卓顿恭敬行礼叩首。

“抬头回话。”赞布卓顿垂眸凝看匍匐脚边的男人,淡淡道。

“谢王。”释迦闼修又以额触地三次,然後才迅速直起上半身,恭敬而端穆地望向赞布卓顿。

“烈屈尊到獒房是专程来看望这个生病的獒奴?”赞布卓顿说的是疑问句,淡漠的语气却是没有丝毫疑惑的陈述。

“是。这个獒奴的王家奴印是臣下在纳木阿村中亲手烙印的,臣下又曾奉王令照料了重伤的她十几天。谁料後来竟对她生出一分莫名牵绊,所以不太想看到她早亡,今早特意抽空来看看她的病况。”释迦闼修毫无半点遮掩和迟疑,完完全全地实话实说。

“喔?”赞布卓顿脸上的淡漠被轻轻打破,讶异地挑起右侧眉梢,“你说这个獒奴的奴印是你在纳木阿村亲手烙印的?”

“是。恳请王将这个獒奴赏赐给臣下,臣下叩谢王恩。”释迦闼修快速地膝行一步,又伏地拜跪在他面前。

赞布卓顿微愕,继而勾唇清浅笑开:“烈,你难得开口求赏,我本该应诺。可这女奴是银猊选中的奴隶,你若想要该向银猊讨去。”

话音刚落,银猊已是扭转头来,对著释迦闼修发出一声极为不悦的如雷闷嗥,三角吊眼中出狠辣的冷光。

“烈,看来银猊不愿将它的奴隶让给你。”赞布卓顿收起唇角的笑意,为难地摊手,“你也深知它的脾,若是将它不愿奉出的东西夺走,它会想尽一切办法地咬毁那个东西。你既然对这獒奴生出了一分莫名的牵绊,舍得让银猊咬毁她吗?”

“臣下明白。”释迦闼修无所谓地笑了笑,“臣下并不强求。”

赞布卓顿出手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膀,许诺道:“作为补偿,赐你九寸金佛一座,各类名贵兽皮二十张,宝石珠链若干,外加十个漂亮的女奴,怎样?”

“臣下多谢王赏赐。”释迦闼修拱手弯腰,站立著对赞布卓顿施礼。神色间一派淡然,并无半分不悦埋怨,也无半分拘谨畏惧。

从六岁开始,他便一边跟著法王修行,一边随侍在王身边守卫。二十年来,他和法王亦师亦父,和王似君臣似朋友。他的忠诚一剖为二,一半献给法王,一半献给王。无论是谁,他都可以为其变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无论是谁,他都可以为其奉献生命和灵魂。

只是这个叫猪猡的獒奴,让他产生了忠诚之外的另一种奇怪的感情。

一开始,她以她强悍的柔韧意志和一身滑腻的肌肤引起了他的注意,继而她迥异於常人的荒诞来历和言行又引起了他的兴趣。一个月前,他虽然将她送入王後便不曾与她见过面。但在暗处,他总会不经意地留心关於她的传言,视线总会无意识地落在偶尔从眼前飘忽而过的纤细身影上。

(5鲜币)第六十七章 罗朱生病了(五)之一

他冷眼旁观到素来高傲凶残,悍勇无匹的头獒银猊虽然对王献出了所有的忠诚,但在她面前却柔顺得像一头普通的大狗。不,准确的说银猊似乎对她充满了类似父和主子的宠爱,就像他对她充满的兴趣一样,这陌生的感情与忠诚完全不相违悖。所以他有些舍不得掐掉这份初萌芽的不明的奇怪情感。

他相信法王的言示,她最终会成为珍贵的莲女祭品,成为他修行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所以他并不急於从银猊的爪牙下夺走她。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王的态度,那个对万事万物都冰漠冷酷,高高在上的寡情王者不但为这个獒奴通传了大夫,还在今天一早就赶到獒房探视。

虽说这其中有银猊的讨好祈求,但他跟随了王二十年,太了解王的子。若是王真不在意,任何人,哪怕是法王都不能强迫王一丝半毫。若是王真心想赏赐他,即使银猊暴怒,他也能得到这个獒奴。可是王却借银猊拒绝了他的请求,莫非这个獒奴也引起了王的兴趣?心里暗暗忖度,淡然恭敬的神色间却不露分毫思疑。

赞布卓顿几步迈到罗朱跟前,站立著俯视她许久,眸中闪动著复杂难测的深光。唇角往下一撇後又忽而往上略勾,轻声问道:“烈,想必你已经先行查看了,猪猡为什麽喝不进药?”

释迦闼修肃敬的莽声略带了几许嘲讽的无奈笑意:“回王,她可能是嫌弃药太苦了。”

赞布卓顿诧异地扬扬眉,嫌弃药苦到即便昏迷了也在潜意识中拒绝喝药?这到底是哪儿养出的奴隶,那份矜贵任比贵女有过之而无不及,逼得银猊在微亮时分就冲进寝将他吵醒。穿戴梳洗用餐时,还不住地在他身边来回走动,时不时嚎上一声催促。

也亏得银猊尚有极大用处,他对它也确实喜爱,再加上手指间残留了一晚的热烫滑嫩感让他颇为回味,否则像银猊这样的大不敬冒犯早就被下令扒皮抽筋、剔骨割,剁成糜粉了。

略带好奇地蹲下身仔细打量,这个叫猪猡的獒奴如昨天清晨一样双眼闭阖。浓密的长睫卷翘起来,像两片静歇的蝶翅,在眼睑下投下优美的扇形影。昨天他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在她烧得微粉的饱满额头正中浮现了一道一寸来长的绯红竖纹,将一张清秀的小脸衬出了几许妖娆娇媚。红豔的双颊氤氲著一层极淡的迷离瑰丽,花瓣圆唇枯焦出厚厚的血痂硬壳,殷红的血丝在裂口处若隐若现,看著竟有些可怜。

那微蹙的眉尖凝了五分难受、三分娇弱、两分委屈,平日总是低垂的弯眉在这一瞬间变得生动无比。虽然那双眼眸尚未张开,但总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里面晕染的、潜藏的东西必定也如弯眉一般生动。

手指又一次撬开枯焦的圆唇,指腹绕著那小小嫩嫩的舌头上下抚,撩拨转动,沿著软软的腔壁黏膜摩挲,萦绕鼻端的是清甜的茶馨香味儿。那熟悉的滚烫滑嫩又一次侵袭了指腹,那熟悉的拔舌啮咬冲动又一次升起。

(6鲜币)第六十七章 罗朱生病了(五)之二

烈的眼眸中虽然仍旧盛满了对他的忠诚,但也确实如他所说对这个獒奴产生了奇怪的感情。不仅一大早就进入獒房探看,还大刺刺地向自己讨要起来。如果在昨天之前,他开口讨要,即使自己对这个獒奴同样颇感兴趣,念在他二十年如一日的忠诚追随上,将这个獒奴赏赐给他也未偿不可。不过奇怪的是适才听到他的讨要,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拒绝,内心深处甚至还升起微微的不悦。一个比蝼蚁还卑微的奴隶而已,他什麽时候竟像烈一样对她有了不舍的占有意念?!

“把药拿过来。”暂时撇开理不清的思绪,他对身後的侍卫淡淡吩咐道。

“是。”一个侍卫上前两步,将端在手里的银碗恭恭敬敬地呈上。

这个药碗与普通的碗不太一样,边缘一处伸出了类似壶嘴的长长细细的管嘴,其余部分则仍是圆弧状。

接过药碗,在几双惊诧不信的目光中,他用手指将罗朱的嘴掰大,让药碗长细的管嘴伸进她的嘴里,再倾斜药碗,徐徐倒出药。

察觉到罗朱嘴里的小舌又在顽劣地蠕动顶吐时,他分出一指按住舌面,严格控制了小舌的活动。又将尖长的碗嘴往里送得更深些,直接将药灌进她的喉咙。

不消片刻,一碗苦涩难当的药已尽数进了罗朱的肚子。

王竟然会喂药?!高高在上的王、冰漠冷酷的王竟然会给一个低贱卑微的獒奴喂药?!格桑卓玛、两个侍卫,包括自诩最熟悉王的释迦闼修都深深地震惊了。只有银猊在看见药终於流进罗朱肚子里後,眼中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采,高兴地在赞布卓顿身边低呜撒娇,转圈摇尾。

赞布卓顿将碗从罗朱嘴边撤离,递给身边的侍卫。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侍卫反应神经慢了半拍,差点把碗打翻,犯下大错。

屈指弹了弹罗朱不乖的小舌,轻轻合上她的嘴,有趣地看见她眉心间的委屈加深了许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抽出的手指有自我意识似的接住了她溢出嘴角的一滴褐色药,坏心地抹在了她枯槁的唇瓣间,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份委屈又加了一分。

“獒奴,你看清该怎麽喂药了吗?”戏耍够了,他终於收手,抬眸看向壁脚处不知不觉抬起头望过来的格桑卓玛,鹰眸威严锐利,泛著冷厉的幽光。

“看看清了”格桑卓玛凛然一抖,连忙叩首答道。

赞布卓顿站起身,对一旁的释迦闼修道:“烈,你随我前往议事厅,以後有空再来獒房探视。”

“是,王。”释迦闼修恭敬弯腰。

最後瞧了眼昏迷的罗朱,唇角若有似无地微勾了一下,赞布卓顿便毫不眷恋地转身迈步走了。她是穆赤王家的獒奴,可以伺候他人,可以被他人觊觎,却永远是属於他的奴隶。她的肌肤、她的舌头、她的眼眸她的一切都是属於他的。他才是她身体的真正所有者,是主掌她命的王。

释迦闼修也看了看罗朱,眸子深处滑过一道沈暗的亮光。

看来王不仅对这个有趣的獒奴产生了兴趣,还产生了占有欲。不过,只要王想彻底占有这个女奴,就一定会向法王求助的。

(15鲜币)第六十八章 罗朱醒了

罗朱昏迷了整整三天才终於张开眼睛,初醒的视野一片朦朦灰亮,脑子浑浑噩噩,像有许许多多东西在里面混成了一团。

“罗朱阿姐,你醒了!”耳边响起格桑卓玛惊喜激动的喊声,紧接著便是银猊如同闷雷滚动的低嗥,嗥声中也显而易见地充满了欢欣。

一张憔悴而不乏美丽的黑红面庞陡然在逐渐清晰的视野内出现放大,眼尾上挑的明亮长眼中爬满暗红的血丝,乌褐的清澈瞳仁里荡漾著无边的惊喜,闪烁出晶莹的泪光。

“格格桑卓玛”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虚弱微笑,“抱歉,我浑身酸痛无力,没办法立刻起来和你一块儿做事。”

格桑卓玛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开,“罗朱阿姐,你这是被病魔缠身,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她边哭边自责,“都怪我在王的书房中没用地昏了过去!不然你就不会落得一个人睡王的寝,也不会受寒生病了,呜呜,都怪我没用!”她用手背抹去一把眼泪,哽咽道,“神佛保佑,幸好你醒过来了,呜呜,幸好醒过来了。”

原来受寒发高烧了啊?罗朱忆起一度遭受的火炉熏烤,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是无比的庆幸。看来老天还没有残忍地将她遗弃,在四五千米的初冬高原上,她居然能在弭患重感冒高热昏迷三天的情况下,好手好脚地顽强活下来!这对一个长期生活在平原地区的柔弱女人来说,绝对算得上奇迹。

“傻妮子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会生病全怪那个可恶的禽兽王。”她拉著格桑卓玛的手安慰地摇了摇,笑著打趣道,“我还害怕你会找我算账呢?”

“我找你算账?”格桑卓玛止住眼泪,困惑地看向她。

罗朱抬手她的额头,认真解释道:“对啊,我压你磕头时的手劲太大,结果把你给磕砰昏了。卓玛,你不会打我吧?”说完,她配合地露出一副挤眉弄眼的恐惧模样。

“不会,永远不会。”格桑卓玛用力摇头,被她逗得又哭又笑,“要不是罗朱阿姐及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吐出来,说不定我早就被──”

“好了好了,罗朱阿姐躺得骨头都酸了,你能扶我起来坐坐吗?”罗朱笑盈盈地打断她的话。

“嗯,罗朱阿姐等等。”格桑卓玛手忙脚乱地抹去眼泪,赶紧伸臂去扶罗朱的双肩。

被暂时忽略冷落的银猊喉间低哼一声,迅速蹿到罗朱刚抬起的後背处紧贴俯卧,成为一个毛茸茸的厚实温暖的长条大靠枕。

有了银猊的大力协助,格桑卓玛就轻松了许多,很快便将罗朱扶著坐靠在银猊身上。将破旧的毛毡严严实实地搭在她肩上围好,直到确定不会灌进冷气後方才罢手。

罗朱垂落的手肘正巧搁在了银猊硕大的脑袋上,她顺手揉揉银猊的头,趁它转抬起头颅时,点上它湿漉漉的鼻子,对著那双沈静中微露喜悦的蓝色三角吊眼温和笑道:“银猊,害你也担心了。”银猊是翻脸无情的恐怖野兽,但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古格王黑暗诡谲的静谧寝中,正是这头凶残的吃人獒犬给了她温暖和安慰,支撑照顾著她熬过蚀骨的寒冷。

银猊咧咧嘴,伸出糙的红舌,凑上脑袋在她脸上舔了舔。扭头对躺卧在獒房内的七八头獒犬低嗥一声。

一头雪獒立刻从毡垫上跃起,轻巧敏捷地落在罗朱左侧,靠著她的身体躺下,活像是一个巨大的恒温天然暖炉。

“谢谢。”罗朱眉眼弯弯,折转手臂也揉了揉乖顺如同猫儿般的雪獒脑袋。

围搭在肩上的毛毡因她的举动松脱垂落下来,慌得格桑卓玛赶紧又替她密密圈围。

“罗朱阿姐,动作别太大了,小心又受寒发热。”她嗔怨道。

“好,我不动。”罗朱笑嘻嘻地任由格桑卓玛用毛毡将她层层围裹,只觉身体从内而外都暖洋洋的,停驻筋骨肌中的酸疼和无力在这股温暖中似乎消褪了许多。

呃,对了,格桑卓玛把毛毡围在她肩上,那她盖的又是什麽?记得她们统共就只有一条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支援的破旧毛毡。

她著毛毡,猛然想到这个问题。疑惑地低下头,盖在腿上的是一床十分厚实的绒棉麻布被,看著竟然有些眼熟!?她惊疑地抬眼向格桑卓玛问道:“这这绒棉麻布被是烈释迦闼修拿来的?”被子分明就是一个多月前在烈释迦闼修那个凶兽男人手中养伤时盖过的。难不成知道她受寒生病了,那头凶兽就送床棉被给她盖著养病?他会这麽好心?!

格桑卓玛点点头,道:“烈队正大人两天前的晚上拿来的。一共有两床棉被,另一床垫在罗朱阿姐的身下做褥子了。”

“原来那凶兽真真是个有好好心的男人。”罗朱纠结万分地呢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会这样呢?不应该啊”秀气的眉头打结,不自觉地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昔日与烈释迦闼修相处的一幕幕从脑子里一一浮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种浑身上下都弥漫著狰狞杀气与血腥残厉的凶兽男人会是个因为奴隶生病了就送棉被的良善奴隶主。

格桑卓玛听到罗朱的喃语,眉心也是狠狠一跳,万分纠结地皱出几个小结。到底要不要告诉罗朱阿姐,在她昏迷时,那头名唤烈释迦闼修的凶兽曾对她的身体轻薄过,还曾大著胆子向王讨要过她,打算带回家慢慢蹂躏折磨,幸亏被王和银猊拒绝了。

想了又想,她最终选择了隐瞒。罗朱阿姐大病未愈,身体十分虚弱,在男女情事上又生涩羞怯得很,如果被这件事给吓著,养不好病就糟了。

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算算时间,是奴送食送药过来了。她连忙用衣袖将脸上残余的泪水揩拭干净,对兀自出神的罗朱交代道:“罗朱阿姐,你先坐著歇歇,我马上过来。”将罗朱腿边的被脚又掖了掖,这才站起转身往獒门走去。直到她从奴手里接过吃食和药回转後,罗朱仍深陷在纠结失神中。

将药壶里的药倒进尖长嘴的银碗内,她轻抿一点药,试了试药温後,小心翼翼地把药端到罗朱面前,柔声唤道:“罗朱阿姐,别想得太多。来,你该喝药了。”

罗朱转动眼珠,涣散的视线聚焦在正冒著嫋嫋白气的黑褐色体上,僵滞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崩裂:“这是我要喝的药?”她迟疑地问道。

“嗯,罗朱阿姐能退热醒过来,全靠这药呢。”格桑卓玛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对劲,雀跃地大力点头笑道。

“我是靠喝药退热的?”不是靠身体强大的免疫系统自然熬好的吗?罗朱盯著黑褐色的药,崩裂的凝滞表情出现了轻微的扭曲。

“当然啦。”格桑卓玛依旧忽略了罗朱的异样,兴致勃勃地说道,“看病的大夫正巧是以前给罗朱阿姐诊治手伤的大夫,医术可好了。”

“我们是奴隶了吧?”

“啊?是。”格桑卓玛被问得颇为茫然。

“奴隶”罗朱的眉头皱得死紧。恰巧一丝冷风吹来,鼻端嗅到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中药味儿,闻著就很苦。身体微不可察地往後退了退,离药碗远了些,才又继续道,“应该是没资格得到大夫诊治的。”手伤能得到诊治是禽兽王为了银猊而特别赐下的恩典,不可能历史重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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