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细雨纷飞,两名武士执刀相对。
雨滴打在雪亮的刀刃上,流泻出极细极细、断断续续的音,绵绵地牵引着,如在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两道寒光急速旋转,越转越高,刀影直冲九霄,饱满欲裂的金属撞击声、雨幕被刀劈开的细密联珠声,汹涌而出,风起云涌,满天弥漫着悲壮的气息……
音阶渐渐游走,次第地丰满着。仿佛雨歇云驻,天空晴朗,樱花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一层叠着一层。远处,沾着花瓣的战刀反<img src=”” />着明丽的阳光,不死不休的搏杀已成为过去,湿漉漉的春天被奇妙的和声音符推起一派平静祥和。
樱花落了,明年还会绽放,大地重新泛起喜悦之音。
少女立在纷繁的花雨中,拈着花枝,痴痴地看着樱花,似在对它诉说着缠绵的情意,又似在倾听一个不老的神话。他在哪里?他会回来吗?如果他已是去年凋零的那一朵,她宁愿自己是一粒尘埃,追随他到海角天涯……
蓦然回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正站在草地的尽头,微微看着她笑……
优美流畅的轮指,音符仿佛樱花,在琴弦上一朵接一朵地开着,她与他两两相对,深情凝视的眸子里,曲子留下一个清艳无瑕的完美结局。
一曲毕,满堂鸦雀无声。
人们似乎仍然没有从梦中走出来,耳边萦绕着那凄美典丽的音乐,满脑全是那由樱花般清丽的音符构成的画面……
那个少女在台上站了一会儿,见大家没有反应,立刻有些慌神,眼睛里泪光一闪,她匆匆地低下头,把琴装进盒子,抱着吉他就想溜。
“多啦b梦”最先反应过来,嗖地跳上台去,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大声说:“静大师,你不能走!”
“放……放开我……”
“静大师”一边挣扎,一边偷瞄台下的红衣女孩,不走难道等人家来砸自己的琴吗?这小子绝对跟她有仇!
台上一闹,台下的人也反应过来了,发现那个紫发的漂亮小子正在对樱花少女拉拉扯扯,有一人顺手抄起桌上的矿泉水就砸上来:“放开这个女孩子!”
他这一带头,底下爱起哄的人立刻把桌上的杂七杂八全扔上来了。橡胶骰盅、塑料小手、荧光<img src=”” />、苹果、香蕉、猕猴桃、话梅、腰果、牛<img src=”” />干……
“多啦b梦”被砸得抱头鼠窜,那个少女也受到连累,脑袋上挨了两个桔子,立时哭了——这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羞辱,生平第一次在台上弹吉他,却被大家用桔子爆头。呜呜呜,原来自己弹得这样烂,干脆,她也别等人家来摔她的吉他,自己摔了得了!
又听下面有人喊:“靠!你瞄准再砸好不!把人家女孩子都打哭了!”
另一人说:“别哭别哭,我不是打你,我是打那浑蛋小子!”
“多啦b梦”逃命之余,不忘回嘴:“你们打我干吗?我是一番好意!”
“打的就是你这对女孩动手动脚的色狼!”
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过去,有人还趁他逃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掐一把踩一脚的。“多啦b梦”疼得哇哇大叫,众人哄堂大笑,场面那叫一个乱!
经理在吧台后面伸着脖子看,乐得跟什么似的,哈哈,这帮小孩儿,太好玩了!
忽然又有人喊:“咦,那女孩子哪里去了?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帮暴徒,把她吓走了!”
经理往台上看去,一个琴箱斜斜地立在台下的<img src=”” />影里,弹吉他的少女却不见了。叫北冥也的男生,正在弯腰拾琴,风衣的下摆垂着。
而那个叫简约的,站在不远处,凝视着北冥也的方向,满脸怔然。
经理愕然摇头,这感觉……怪怪的……
北冥也弯下身去拾吉他,感觉到有一个小东西拉着他的裤脚,他垂头看到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不禁舒了一口气。他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同时故意令风衣低垂,尽量遮掩更大的面积,用手握住那小人儿纤细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将她送进风衣的内袋,然后提着吉他盒子慢慢地直起腰来——
好险哪!
自己进店之后,选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灯光也照不到,经过苦苦等待,静纸音终于变身长大,虽然很冒险,可是凭着前面厚重的实木桌椅和<img src=”” />大柱子的掩护,没有被人发现。她为了有效利用时间,便立刻抱着琴盒上台了。
可是这个倒霉丫头真是霉到家了,弹完曲子,刚跨下舞台的边缘,就突然变回去了,差点被沉重的琴盒拍在下面。幸亏舞台上没开追光灯,只打着星空投影效果,光线幽暗缭乱,扰人视线,当时台下又一片混乱,再加上他和她平时训练有素,不然非被外人看到不可——可是,现在就没有人看到么?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不经意对上简约的一双眼睛。
简约的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傲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然而北冥也的心却微微沉了一下,这个室内,最关注静纸音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位简约。他这样的平静,代表什么?看到,还是没看到?
两个少年遥遥相对,谁也没有先说话,神色一个比一个淡定。
当事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场上的人闹了一会儿,也渐渐消停了。刚才那少女上台,一句话都没说,于是大家纷纷打听她是谁。
远远的,一<img src=”” />柱子后面,“多啦b梦”探出头来,一头漂亮的紫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上面还挂着半片香蕉皮,他怯怯地说:“她是静大师,名字叫静纸音。”
她果然就是那个静纸音!
大家立刻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集体转头看向雷蕾。
雷蕾咬着嘴唇,坐在座位上,一直动都没动。
一个熟悉的朋友好心地提醒:“雷蕾,是不是该你了?”
雷蕾抱着吉他站了起来,向着北冥也走过去,背已不似往日那样挺拔。
“静纸音呢?”她问北冥也。
“她——有事先走了。”北冥也静静地回答,轻轻地在琴盒上拍了拍,“但是你尽可以放心,她的琴在这里,如果输了,我会替她遵守赌约的。”
“我……”雷蕾似乎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我想说,我和静纸音的比赛,能不能稍后进行?”她已不如之前那样目空一切,底气明显不足。
她居然能说出这么丢脸没信誉的话,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临战退缩?忒没脸了吧……”
“先前欺负人家小姑娘,现在又想当缩头乌<img src=”” />,人品真差……”
“视线乐队有这么一位,可真丢人!你看你看,他们队长简约的脸都蓝了……”
“是啊是啊!以后天使镇的流行音乐界,算是没有浴火凤凰这一号人了……”
雷蕾为人高傲,在业界人缘并不好,再说这事办得确实不咋地,在场的人乐得落井下石,说什么的都有。
雷蕾被大家损得脸白得跟纸似的,她咬着牙说:“我不是不敢比……”
北冥也扬扬眉,表示询问。
“我……我要先和火焰乐队的怒焰比一场,然后……再和静纸音……”
雷蕾的声音充满决绝,前者只论输赢,后者决定生死——如果她先输给静纸音,就要遵守诺言,从此不再弹吉他,所以,就算死,也要在死之前,把恩怨清理干净,不能留有遗憾……
所有的人,都从她的话里听出示弱的味道——看来那个樱花少女带给她的压力非常大啊!简约面色沉重:“雷蕾!”
不待北冥也回答,人群里走出一个男生,一头爆炸红发,像火焰冲天。他满脸轻蔑:“你,已经不配跟我比了!”
雷蕾愤怒地问:“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
“我说,你、已、经、不、配、跟、我、比、了!”怒焰一字一字地说,“听了刚才那个女孩的吉他,你的心已经怯了,不用比,你就已经输了!”
他看看脸气得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白的雷蕾,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要是刚才那个女孩,还可以和我比一比,你——比她差远了!”
雷蕾气得直哆嗦,偏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在场的人,都对音乐有一定的造诣,她自己也是,静纸音刚才那一曲《樱花变奏曲》弹得如何,她和大家一样的清楚。
李剑冲上来维护雷蕾:“怒焰,你别太过分了!”
怒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乐队轮到你当队长了?难道你们真的快解散了!”
李剑怒极,一拳挥过去,然而手臂在半空便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他顺着那只手望去,是简约。
简约没有看他,眼睛望着怒焰,冷冷地问:“我,配不配和你比?”
还没等怒焰回答,旁边又挤上来了一个梳马尾辫的男生,笑着说:“简约,还是让我来接你吧!”
简约瞳孔收缩:“冰焰!”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会出来的。
“还有我们。”烈焰、魔焰和蓝焰三人勾肩搭背地站了出来,表情流里流气的。
“喂,你们往后排,别都跟我抢生意!”怒焰大笑着说,看着简约的眼神充满挑衅。
简约以一对五,在他们嚣张的包围下,虽仍傲气凛然,却如寂寞高手,显得分外孤独。
想想视线乐队昔日的风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袭来,令在场的人倍感沧桑:雷蕾已经被打击得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李剑成不了大气候,这火焰明摆着是欺负视线乐队没人了!
北冥也突然走上前来,站在简约身边,平静地说:“算我一个!”
简约一怔,望着他,激动的神色一闪即逝。
“你?”怒焰上下打量着北冥也,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嘴角挂着几分不屑,“你算哪棵葱?”
“我不是葱。”北冥也淡淡地说,“你弹吉他?那么,我也弹吉他好了。”
“你也弹吉他?”怒焰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来来,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弹吉他!”他走到台上,拿起一角的电吉他,接上音箱、效果器,校弦之后,拇、食二指轻捏着pick,开始拨动琴弦。
怒焰,号称天使闪电手,以弹吉他的速度快而闻名。他右手飞快地拨动,起初,尚能听出一个一个的音符,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音符竟绵密如雨,雨声连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单音……
很好!速度至少达到每分钟280拍。怒焰满意地放下吉他,挑衅地看看北冥也。
北冥也只是笑了笑,打开手中的琴箱,把里面那把古典吉他拿了出来,挎在自己的肩上,优雅地往舞台上一站,气度从容悠闲。
他先校弦,然后指尖随意地划过琴弦,即兴指弹了一段solo。
那游走于琴弦间的十指,如行云流水,伴着指节与琴箱的撞击产生奇妙的节奏,手指翻飞,推、拍、击、勾、挑、拨、扫、点……各种纷繁复杂的华丽技巧在他指下信手拈来,没有丝毫刻意的炫耀和做作,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随意。
他的手法极绚丽,却没有浪费任何多余的动作。速弹的时候,左手动作非常小,如不注意,甚至看不到手指的移动,右手却高速移动,快到极处,手指竟然在琴弦上幻出虚影,谁也看不清他如何运指,耳中只听到似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偏偏每个音符又都那样清晰,那样细到极致,仿佛群蜂振翼,听者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音符跳动,疯狂地追赶着他的速度,却无论怎么拼命都跟不上,人们觉得心跳过速几乎要蹦出<img src=”” />腔的时候,这一轮快音正好结束,大家都有松了口气的晕眩感。
音乐一层一层递进,他慢条斯理地拉满每一个拍子,节奏稳定,音节饱满圆润,并以独特的技巧拍击琴箱,打出如鼓般的节奏。尤其令人惊叹的是,他怀中明明是一把古典吉他,他竟然用上了点弦技巧。漂亮的双手点弦,那有爆发力的手指,捶击着琴弦打在指板上,力度控制均匀,没有拨弦动作,所有的音都是点出来的,完全是靠轻敲指板控制强弱音。
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一把普通的吉他的舞台,却仿佛有四五个吉他手在同时演奏,音乐如管弦乐一样的复杂,音色变化多姿,演绎出浑然天成的恢宏气势。从起音到结束,每个音符和技巧都完全融合在一起。音乐充满着生命感,音符在指间跳动,琴弦上仿佛有无数优美的画面冉冉升起,琴音清澈如梦,仿如时空的轮回,听者仿若在音乐的幻境中穿行着,心中充满了惊奇、新鲜、迷惑、刺激、绮丽……
一曲弹毕,余音袅袅,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每个人心里都浮上三个字——
妖怪啊~~~
看上去优雅淡然的人,却以这样嚣张的手法,弹出这样霸气十足的吉他!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夫,绝非是仅靠刻苦便可以练出来的,也许只能说,它源自于一种可怕的、与生俱来的乐感。
什么是人琴合一?什么是无招胜有招?这种境界,真的能由凡人的十<img src=”” />手指弹出来吗?这简直……简直太欺负人了……
放下琴的北冥也,依然是那个从容而微带淡漠的男生。
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家用激烈的掌声对这个吉他男孩儿送上他们的敬意和佩服。
北冥也风度翩翩地鞠躬对众人示谢,然后走下了舞台。
简约紧紧盯着他,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伸手出去。北冥也微笑着与他击了一下掌,掌心的温度,令两个少年突然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仿佛彼此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
北冥也转过头,安静地问怒焰:“这个,够么?”
怒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同样是玩吉他的,他,服了!
火焰乐队的魔焰却在一边摇摇头:“你的吉他确实不错,但,这是火焰和视线的赛场,你和简约两个人,只怕还不足与火焰乐队抗衡吧?”
“那么,再加上我呢?”
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人,深紫色的头发,漂亮的脸孔,穿着一条满是口袋的裤子——正是“多啦b梦”。
魔焰一皱眉:“你又是谁?”刚才这小子对那个樱花少女毛手毛脚,自己还趁机砸了他两只火龙果,没想到这会儿他居然还敢上来掺和。
“我就是传说中的绝世鼓神,姓紫名炎!”
“没听说过!”魔焰不屑地说。这年头,是个人就敢吹牛,居然敢自称鼓神?
紫炎没有被打击到,潇洒地甩甩头发,“嗖”地从后腰拽出一对鼓槌,跳上舞台。
虽然乐者一般都喜欢用自己的乐器,但暗殿演艺酒吧仍然准备着全套的乐队设备,平时就摆在舞台靠后的位置,以供客人们兴起可以随时上去尽情演奏。
他不客气地坐在了爵士鼓的后面。
静默中,突然爆发出一串鼓音。紫炎用鼓槌击打着鼓面,开始了一段爵士鼓solo。
他击鼓的动作奔放而有表现力,神气地槌击鼓心、鼓边、鼓沿,用响击、闷击、重击、轻击控制着节奏变化,不停地加花,抑扬顿挫的立体鼓点,铿锵激荡的强劲节奏,充满着动感力、爆发力的鼓音惊涛骇浪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如海浪拍击海岸,由远而近;如雷声滚过天际,由大到小……
听了这组痛快淋漓的鼓声,人们不由被这狂野的鼓声震撼,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浑身每个细胞都随鼓槌的猛烈撞击而兴奋,甚至疯狂。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仿佛被幽禁许久的人们终于夺门而出,把所有束缚撕掉……
毫无疑问,紫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鼓手!他对音色和力度的控制能力毋庸置疑,灵活的双手以炫目的速度槌击出错综复杂的拍子,节奏<img src=”” />准,脚下动作复杂多变,但不论怎么样的渲染和变化,从头至尾,节拍丝毫不乱。
在场的其他乐手心里不由都浮起一个念头,如果能与这样的鼓手配合,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鼓手相当于乐队的节拍器,一个好的鼓手,不是会多少技巧,不是速度有多快,而是让乐队成员感觉到配合得舒服和稳定,如果特立独行,高兴就快不高兴就慢,想怎样就怎样,会把乐队同伴玩死的……
紫炎从舞台上跳下来,把鼓槌重新塞回后腰,来到简约和北冥也身边,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够不够当你们的同伴?”
北冥也和简约同时拍着他的肩,以示称赞。没想到,这惟恐天下不乱的小鬼居然还有这一手绝技。
紫炎受到表扬,大喜:“呵呵,这样,我可以去你家看手办了吧?”
“……”
北冥也闭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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