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嘶力竭的语气听在杨木心里一阵叹息,‘子衿,你终于是属于我的。’
有没有说程子衿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她也终于甘愿躲在杨木的庇护下不去思考未来,任他牵着她往左往右。
可是,当噩耗来的时候,他们强自支撑的感情变得那么可笑和脆弱。或许不是感情本身不够坚韧,而是因为有些意外,是任何人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伤。
京都六月初的天气渐渐热起来,昨日夜里经过一场大战。没有成败,只有互相退步的两个人。
杨木没有再要求程子衿打电话亲口对青城说,程子衿也不提任何离去的话。学校里请的一个月假期还没到,她悠悠然像个家庭主妇,早上起来给杨木做早餐,他出去上班的时候,她去逛超市买食物鲜花。
很多时候,人一旦放下某种执念,去到另一个环境里,就会轻易变成另外一个安于繁世的人。
噩耗传来的时候,程子衿正洗手做菜,听着电话那头的消息惊得她手机不自觉滑落掉进水槽里。她一双手湿漉漉的拎起来,喂喂喊了两声,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她三哥程子昂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了凛冽,“小七,爷爷出车祸了,你快来军区总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又是怎么打的一辆车去到医院的。所有的一切变成电影里匆忙的快镜头,车外快速倒退的高楼和行人,她挺直的背坐在的士后位上慌乱的脸。
这一切凝聚在杨木跪在医院手术室门外孤独肃萧的背影里。
程子衿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程子期扬起的手,“小九,你做什么?”她厉声喝阻,疾奔上前,不顾家里哥哥和长辈,环抱过杨木死拉着他起身。
“木木,你起来……”
杨木抬首轻拍一下她的手,面上的表情是绝望是恐惧,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灭下去,终于沉寂为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海。
杨木从来不知,医院的地板可以这么坚硬冰冷,正如他此刻沉入冰河的心一样。脑子里混乱一团,一个声音在说,‘不会了,此生,他与程子衿再无丝毫可能。’
程子衿使劲拉他两下,杨木摇头兀自放下握住程子衿的手。嘴上动了一下,要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程子衿目光看一圈,程家在京的人都来了。程子航目光如炬,看一眼程子衿又收回去,只是那抿紧的唇似一把锋利的刀。
老保姆薇姨也在,见着子矜来,红着眼叫她,“小姐……将军是要去见木少爷。”
老三程子昂一身黑色正统西装,常年混迹外交部的人擅长把握时事。几步走到程子衿面前,沉声唤她,“小七,过来。”说完,他便向前远远走开。
医院的长廊哪里都一样,子衿往前走的步伐慢下几拍,转头再看眼杨木孤身跪地的落寞身影,她全身冰冷一片,脑子里却如这光洁的墙面一样空白。
“小七,你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怕是过不去了。”
平日里温和的老三这时候神色惊乱,他们不知道,他第一个赶到现场。车子被货车撞出防护栏,司机当场死亡,程老爷子坐在后座,绑了安全带,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车子震动和挤压到鼻子口腔都往外冒血。
程子矜头脑空白,嗡嗡地声音似蚊虫在耳边飞震。她抿嘴沉默着,妍丽的脸庞惨无人色。
回忆似花叶碎片纷踏而至,她六岁随母亲各地游历,记忆中的爷爷是模糊和蔼的。直到十岁被接回,程老爷子从母亲手里牵过她的小手,他说,“小七,爷爷带你回家。”
于是家的概念在她十岁之后被建立成形,没有父母,却有一个和善的老人。后来木木住进来,常年累月的生活让他同时也变成她的亲人。
她跟在老三后面,一一叫过家里长辈,齐妈妈这次也变得沉默,轻点头应她一声就无话。
时间仿佛又回到顾青城手术时候的难熬,医院空气大概都相同,压抑沉闷着。众多医护开门出来之后,大家围拢过去,只见领头的一个老医生垂目摇头,让开过道来给程家人进去。
程子矜是最后进去的人,程老爷子身上盖着棉被,脸上血污被清理过。程子矜就站在人后,隔着重重人影看不清具体模样。
杨木起身靠在门外,一步也踏不出,直到程小八子墨来叫杨木说爷爷有话跟他说,他才红着眼快步进去。
人群里有嘤嘤啜泣的声音,大约是哪个伯母或者小九小八。程子衿却是没有哭,这个时候,她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程老爷子正对着他大儿子交代着些什么,声音细微到要他俯身侧耳才能听到。程老爷子眼珠一转,看到子衿和杨木立在床边,手上艰难的抬起来示意杨木握住。
“木头小子,记住爷爷的话……强极则辱。”
杨木强忍的悲伤在这一刻决堤,这个照顾他爱护他的老人,虽然不跟他有正当的血缘关系,但却亲比杨家任何一个人。
“爷爷……年纪大了,逝去理所应当……小木头,不要活在愧疚中。”就连最后关头这位老人都嘱咐好了程家人不得难为杨木。“替我好好照顾小七,爷爷……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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