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吉安的知县……有些软硬不吃。”户部尚书捋了捋养长的胡子,思量了半晌。
“软硬不吃?笑话,那就让知府去压,不行就让巡抚去压,再不行让总督去压!”洪阁老洪贤端起茶盏仰头一饮,待火气消下去稍许复又问:“吉安的知县是谁?”
“听谢侍郎说起过,和他曾是同窗故友,叫尹肃清,是元久元年的进士。”
“那正好,谢侍郎现在不是兼任职南康巡抚吗?就让他去压。还有江南那几家丝绸大户呢?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二个都躲到哪里去了?”
“你说得到轻松,倒是谁肯放着田地里的秧苗不管,背井离乡地来织布匹?”
“老谢啊老谢,所以让你们户部想办法呐。我们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国库亏空这么大的事儿,兵部若出了岔子,六部里哪一个都跑不了!”洪阁老把眼镜取下搁在厚厚的一叠公文上:“都这种时候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顾虑重重……”他用食指朝着桌面点了两下,伏在谢平格的耳根子旁压低声音说道:“田要是被水淹了,秧苗也就活不成了……”
第二夜(一)
元久五年孟秋时节,响晴的日子向来居多,长在皇城里的橘柚却提早侵染成鸭黄色,梧桐也跟着泛了微黄。
从户部谢侍郎的城中宅院到城西的雀巷,虽然距离不短,但他也不习惯坐什么马车,总是带游带走地绕进清幽的巷子里,迎来一阵阵软风吹上面颊,轻轻的,悄悄的。
不知哪家扫落叶的小童挥着笤帚,看到来者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心中有疑是哪家的阔绰公子愿意屈尊到这偏巷来,遂笑问道:“公子这是寻哪家?”
谢侍郎看小童面生,忖度是哪家新买来的。小童眼见面前的这位公子用扇柄敲打着手心,眼眸里是粼粼的水光,面上是一片俊雅之容:“我要找的巷子,是一条偏巷。”
“暂且不说巷子了,光是里坊,京城内有五十个,不知公子您要找哪个?
“是昭回坊和昭九坊二坊之间的交接巷——雀巷。”说话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扫叶小童一双明亮亮的眼珠一转,忽然顿悟,连声赔不是:“尊驾可贵姓谢?”那人笑而不答,小童会意,敏捷地侧身让路:“尹大人的宅子就在前边不远。”
曲折蜿蜒的幽巷里,一户宅子的小黑门上钉着“尹宅”的门牌。
不止是雀巷,就连昭九坊和昭回坊的人家都知道,朝廷里的户部侍郎谢少牧,对雀巷里的一位年轻官员……情有独钟。
归来时黄昏已悄然来临,初秋的凉风从不远处软绵绵地吹送过来,原本澄明亮堂的市井被艳红的晚霞染赤,白日在黑夜里隐遁,街坊邻里之间的烛灯盏被次第点亮。
“少爷您去尹大人那里又不坐马车,路可远着呢。”阿荣迎着谢少牧进院子,口中把“又”字咬得很重,重到恨不得让谢少牧只听见那个字。
“都能猜到我去哪了,不错。”谢少牧大步流星地边走边说。
“这用得着猜吗?少爷,不就是一个赌么,输了就输了,咱们别认真成吗?”他颤颤巍巍地跟在谢少牧身后。阿荣有些圆胖,腆着个肚子,脸上一个红亮亮的蒜头鼻子总是招人注目。楚幼安曾在玩笑之余拿阿荣的圆肚子开涮,谢少牧说无伤大雅,反倒是件好事,连家里的仆从杂役都是心宽体胖的富贵相,多好。
“那怎么行?”谢少牧倏地转身,白了阿荣一眼:“输了事小,丢面子事大。”
“那您当时在众人面前下赌的时候怎么不考虑面子不面子的?”
“啧,那不是借着酒劲儿,喝多了么。”
“得,少爷,以后这事啊,您就别提了。”
真不知打哪来的这一身俗骨,总是喜欢挖坑让自己往里跳。
谢少牧曾与楚幼安打赌,说他楚幼安为人多情风流,若是有朝一日听闻他浪子回头,愿意娶妻生子并且安家立业,他谢某愿在十里天街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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