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勤加餐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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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了曲弦,李淙出了里屋准备熬药。家里唯一一个炉子拿去里屋给曲弦取暖了,药只能搁在灶台上煎。李淙把抓来的药拆开分好,按分量放进药罐里,倒入四碗水浸至药面之上约莫两节指节的位置,记得儒秋说草叶类的药材一定要浸足半个时辰才能发挥出最好的药效,于是李淙摇了摇药罐让水充分混匀,就把药放在一边转而准备中午的吃食。

李淙从小身体就好,一年到头几乎不生什么病,六年前来了清流县,穷得身无长物,还因奴籍和面上的黥型受尽了县里人的冷嘲热讽,还好山樵村的老村长收留了他,给了他口饭吃,之后又帮他找了几份长工来做,这许多年倒也这么过来了。去年朝廷均田,重新分地,奴籍本是分不到田地的,村里人心地善良,见他日子清苦便私底下划了半亩地给他,种些米麦作物补贴点口粮。不过仍旧是穷,顿顿餐饭均来之不易,哪还有钱看病,小病小痛的忍忍便过去了,也用不着煎药什么的,这次曲弦的事倒是让他犯了难,手上这个搪瓷药罐还是问钱叔家借的,药方也是来回看了几遍才敢动手,生怕出了差错误了曲弦的病。

泡药材的当口,李淙看了看篮子里之前去抓药时从别家换回来的食物:王家二哥刚从江里钓上来的一尾鲜鱼被他花了半个月的月钱买了回来,还活蹦乱跳着;海碗碗底那么一丁点的白虾是他纠缠了许久人家才肯卖给他;村长家的小孙子早上吵着要去打猎,他爹拗不过他便带他去山脚下兜了一圈,兔子没逮着半只倒是顺手摘了些鲜嫩的香菇和木耳回来,也被他买下了小半篮。

这下算来,早上刚领的月钱快见底了,不过李淙心里明白这点东西已算得上便宜,拿县上去卖价钱恐怕还要高些,好在之前想着要给曲弦赎身,零零碎碎攒了十两不到,还能撑个十天半月,主要是曲弦的身子还病着不能怠慢,往长里去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过现下开了春,过了这阵倒春寒,东樵山上能猎的动物也该多起来了,到时候再去打点野兔野鸽,就该够了。

染病的人当然是喝粥最好,有鱼有米,熬上一锅香滑鲜嫩的香菇鱼片粥,那可是县上最贵的天香楼里才吃得上的玩意儿,没人能抗拒得了清流江江鱼的美味,再把那几只虾剥了壳丢进去,锦上添花。

李淙这么打算着,掀开米缸盖子,家里的米剩得不多,但熬一锅粥绰绰有余,不过都是陈米了,也不打紧,虽说没新米那么香一样是吃。前些天攒下没吃的四个**蛋加上今早下的两个,一共六个,取两个打进粥里做蛋花甚好,又转身去后院把笼子里养了好些时日的老母**捉了进来,等一会儿熬上粥就杀了炖汤。

要用的东西都搁灶上备好了,又怕曲弦饿得慌,想起家中除了咸菜,什么吃食都没有,只有半张他自个儿打算留着中午吃的饼子,又硬又,曲弦那孩子怕是都入不了口吧。于是赶紧生了火,蹲下去拽了搁碗柜底下的一小袋米粉出来,倒出大半到案上,舀了些早上烧的现下已经温了的水混着和了,揉成小孩儿手臂那么的长条,摘团下来搓圆压扁,那点米粉刚好做了五个扁团子,挖些猪油搁锅里热一小会儿,把白白嫩嫩的米粉团放进去两面煎一煎,直至表面开始微微泛起黄后,融了糖水往上一喷,再翻那么几下便能出锅。村里人管这叫米粉糖团,虽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制作也简单陋得很,但吃起来糯糯甜甜的,想着曲弦小孩心许是爱吃的,先垫垫肚子等粥好了再喝粥。

李淙取了双干净筷子,端着热腾腾刚出锅的米粉团子进了里屋。他掀开帘子,见萧弦没睡,愣愣地看着屋顶在发呆,听见他进来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殊不知一举一动全都落进了他眼里。李淙看着萧弦竭力装作已经睡着可眉头却紧张地皱起的样子有些乐,也没拆穿他,走过去拍了拍萧弦的肩让他披着棉袄起来,而后把裹着布的碗递到萧弦手里,送上筷子,让他小心烫着,见萧弦握着筷子夹了糖团凑到唇边咬下一口,尝了尝,又咬了一口,之后便大口大嚼起来,似乎挺喜欢吃的,便放下了心,又嘱咐萧弦这是垫肚子的小食不用吃太饱,吃完睡会儿,碗搁地上就成,他一会儿来收拾。

萧弦望着李淙默默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瓷海碗有些破旧,还缺口了,却细心地裹了厚布不让他烫着。嘴里的米粉团子软软滑滑甚是可口,覆在上面被煎成褐红色的糖汁稠而不腻,咬下一口滑进喉咙,一直暖到了心里。可虽说东西合他胃口,却也不敢多吃,萧弦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很虚弱,胃里也空着,之前还没怎么注意,一闻到食物的香气才觉得饿了,只怕一下子吃太多会把胃给吃出病来,所以四个糖团下肚便搁了筷子,身子没力气也懒得起来,就听李淙的话弯下身去把碗放到了地上。

萧弦脱下李淙的旧棉袄盖到脚边,躺下去睡好。他歪过脑袋望着地上的碗,突然发起愣来。胃里暖洋洋的,吃进去的食物驱走了一些寒气,肚子里也有了底,好像带得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样,不再飘着了,也让他觉得来到这儿之后发生的一切愈发的真实起来。若说来这里之前的生活其实是一场梦,他不信,梦是不会这么详细鲜明的。他记得自己从前很讨厌自己那张女气的脸,所以被人说过一次娘娘腔之后便拼了命的锻炼身体,总算长得比哥哥还高了,也再没人说他是女孩子,可喜欢吃甜食这么娘的习惯却一直都改不过来。按他过去的个当然不会让这项爱好有公之于众的机会,所以除了他哥哥,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甜食。

不过或许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也是他的“大哥”。萧弦迷迷糊糊地想着,翻了个身,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淙给萧弦送了吃食后重新回到灶台前,拿起搁一边的药罐晃了晃,看药材浸泡得差不多了,便添了柴火端着药罐上灶,用猛火煎那么一小会儿,直至汤水沸腾,然后收至小火,盖上盖子慢慢煎,转身熬粥。

李淙握着木瓢舀了米出来淘干净,用水泡一小会儿,然后上灶炖上。又捉了鱼开膛破肚刮鳞去鳃,剁头去尾留着熬汤,肚皮上的连着皮片成薄片,撒盐和胡椒腌上,白虾斩头去壳,香菇去蒂切片,木耳洗净,分作煮粥和熬汤的两份,一会儿等白粥熬得差不多了,通通搁进去便成。煮粥的食材准备停当,李淙抹了把额头的汗,转身去料理母**。老母**简单,杀好洗净整只放锅里和着木耳和香菇一起炖上,今儿的吃食便算弄完了。

搪瓷罐中的药材用微火熬着,渐渐渗出了药香,锅里的粥被煮得粘稠,也泛起了丝丝米香。李淙坐在灶台旁的凳子上杀**,身上热了起来,汗一滴一滴顺着鬓角滑落,淌到了面颊上,让人觉得有些难受,不过想起下午还要去县里探探红杏楼的消息,便忍着没去擦。

李淙每次去县里总是要用灶灰把脸抹脏才出门,倒不是觉着脸上那字难堪所以要故意抹了。当年受刑的时候还不满十八,被打得奄奄一息,拖去菜市当众刺了字又抛进牢里等流放,那样都没皱一下眉,现下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只是县上的人不像村里人这么善,见到他面上的字就知了他是奴籍,总是要来奚落一番。若只嘴上逞逞威风倒罢,最糟的是被人围住了打。奴籍只比畜生高一等,不会有人上前阻止,不一脚已是厚道。自从村长给李淙找了县里的工来做,他怕上工误事,才渐渐养成了这习惯。

关于李淙的奴籍和脸上刺字的事儿曲弦也是知道的。李淙那会儿在红杏楼做工,见曲弦被醉酒的恩客拖到无人的角落欲行不轨便好心救了他一回,自此两人就算认得了,曲弦知道了他奴籍的事之后,非但不厌恶,反倒总是帮着他。后来听曲弦说老鸨把他的头夜和梳弄的半月都卖给了县太爷,县太爷那糟老头的荒唐事举县皆知,半身都已入了黄土还色心不死,李淙心道若是这孩子要让自己救他走他还真拒绝不了,反正自己身无牵挂没啥大不了的,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提了那么个奇怪的要求出来,说什么许是破了身便不用遭那罪了,结果老鸨大怒,逼他接客,搞得现在病成这样,若以后惹得红杏楼过来纠缠不休,再出个三长两短什么的,真不知自己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李淙记起之前萧弦抬手过来探他的脸,怕是连他本来的样子都忘光了,想到萧弦难为情起来就泛红的耳,又觉好笑。那孩子总是这么傻乎乎的,也不知他在红杏楼的那些年苦日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是怎么过来的。竟在那般龌龊脏污的地方待了十七年,想必自己问,他也是不愿多说的吧。这下正好,就当是个契机,清流江里滚了一遭,前尘尽忘,好好开始新日子,而自己,本是万念俱灰浑浑度日,现下似乎又有了个牵挂,实在不忍再留那孩子一个人辛苦过活,便这样以哥哥的身份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直至他不需要的时候吧。

药熬好之后,李淙将粥的配料扔进锅里继续炖,拿纱布滤了药渣盛进碗里,想起前几日去村长家搬菜,村长送了他一些自家做的芝麻糖,于是去取来放一边,而后捧着药碗握着勺子边搅边吹,试了试直至不烫嘴了才端着送去给萧弦喝。萧弦睡得很沉,李淙拍了他好几下也没把人喊醒,只迷迷糊糊嘀咕了几句,翻个身又不理人了,于是李淙只得托着萧弦的脑袋把汤药一勺一勺喂进去,喂了好一会儿萧弦才把一碗药都喝下去,苦得睡梦里也直皱紧了眉。李淙拈了一颗芝麻糖塞进萧弦嘴里,萧弦吧嗒了两下嘴巴,哼哼了两声,眉头展开了,那模样看得李淙直想笑。

李淙给萧弦喂完药,就着点**汤吃光了饼子,然后把粥和**汤都温在锅里,收拾了一下屋子,又轻手轻脚去到里屋开了柜子把衣物被褥翻了一遍,想着曲弦自此便住下了,该添的要添,捣弄停当后,已经快到申时,便锁上门戴上斗笠去了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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