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下,牧奴彷如生了犄角的兽,时时起着寒颤,使人触碰不得。
怔怔地凝视着密河潺潺的河水,手里扯弄细梗的油绿色野草,他一脸紧绷地坐於石砌的玄青色河堤上,套上布靴的双脚悬挂,与壁上的藻苔相互厮磨,如琥珀的双目望着隐隐波纹中的自己。
由卷起的模糊,至清晰的化开。
他不一样了,不再是花谷溪水中的那个牧奴,不再是了。
溪水是一面天生的镜,使人看清自己的面容,可却瞧不清内心那细微的转变。
一张颊心略略凹陷的脸,左眼下有颗肉色的小红痣,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的改变。
花谷的那个牧奴,神情是宁静祥和的,无欲无求,只是淡淡地笑,平静安稳地过着不变的日子,似一层灰,可密河的牧奴不一样,他再也回不去了。
桃花、李花、樱花不再柔情地盛开,不再多情地为他飘落,独剩幽暗沉寂,残留下那一块块的血瘀,烙於那难以喘息的心头。
低哑的喉音吐不出,苦楚缠满了舌尖,亦填满了心。
师婆於他耳边所说的那句话和左手香的淡淡气息,已渐渐地让仇恨给掩埋,是琥珀谷的五十万大军,经多年的腐蚀,早与土壤化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如陈年腐闷的记忆,在遇着新鲜的空气後,毫不留情地瓦解消逝。
如今所面临的仇恨,会将过往一一地覆盖,虽不会永远遗忘,可却会暂时不知去向,有朝一日,许能自心底深处寻回。
拨弄着长草一片片的细叶,他折下了它,心里充满的是让人行以阉刑的弥诺。
牧奴恨自己,恨自己未尽责任,未将弥诺保护周全,让他受了极尽残忍的痛苦与折磨。
世道真如蛛童所说,是豺狼虎豹的世界,他总算是看清、看明白了。
一名奴隶,没有身分,没有地位,连欲见弥诺一面都让衙役赶了出,彷如只丧家之犬,几分狼狈与可耻。
可他,本就是只无家可归的狗,还在乎脸皮子吗?
弥诺在地牢里,捱得住吗?牧奴问自己,问着内心那牵挂极深之人。
泪水不禁地自眼眶滑出,刷过了那张黝黑的面容,将琥珀色的眸子闪得更加澄亮。
一夜苦思冥想,他仍是猜不出弥诺此刻的情况,不知他沉受着多大的苦痛,他倒宁愿相信蛛童是在欺骗他,是在说气话激他,他愿沉浸於那编织出的谎言中。
但,那是已无法改变的事实。
衙役已证明了一切,告诉他,阉人得於蚕室内休养数月。
阉人──在他听到的瞬间,一块块壮实的肌肉都软了,闪着琥珀色光芒的眼珠子黯淡了,可,他又能做什麽呢?
鼻前让一股骚臭的鱼腥沁过,牧奴瞬间将双手紧捏,掌心与手腕的交界处挤出了筋脉的凹凸形状,显得狞厉,生於眉心的那只长长犄角再度浮现,他咬牙,发誓要替弥诺报仇!
他不会再对蛛童客气了,这一切的苦厄都是由他衍生而出,他没有履行对他的诺言,那他亦不需成为他的性奴隶,不需受他操控了。
幌子!一切都是幌子!
他恨!恨!恨自己成了个玩弄男人的男人!恨自己猪狗不如!比畜牲还下贱!肮脏!龌龊!
他欲咆啸,欲朝密河之水咆啸,欲跃下踩碎於河面漂流的水灯!欲咬碎密国的恶人!全都是鬼!密国之人都是鬼!就是因心里盛装着满满的罪恶!才怕让鬼给捉了去!
在他欲跳下河堤的瞬间,有道声响喊住了他。
「牧奴。」是清脆的嗓音,是那娇滴滴的人儿。
牧奴浑身的筋肉一紧,身子一动也不动,他自声响便能听出,来人是符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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