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知道,狂欢后的喜悦总有种醉醺醺的酣畅,一群尽情宣泄出才华与激情后的男孩和女孩们,每张红润润的脸庞上都印刻着同一种符号,————这种符号,叫“青春”。
它被人欣羡着,它被我们正张扬着!
当我们一个接一个手环腰摆成一排,全体无比优雅郑重向观众们屈膝并鞠躬致谢时,吉庆街那爆发出的如雷掌声以及喝彩的口哨声,————也许,将后来,我们中有许多人他们会无数次站在舞台上,无数次的谢幕,无数次的接受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但这一次!对,就这一刻!一定会永远印记在他们的记忆里,因为,这就是青春,最激扬最无束的青春!
是的,青春写在我们脸上,也同样写在他们脸上,
对面的男孩儿们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服与隐隐的欣赏,这多矛盾啊,可这矛盾不正是这些骄傲的男孩们最贴切的诠释吗?他们肯定不服,我们毕竟人多力量大;他们也一定会欣赏,只要是学艺术的孩子都会为这激情所感动。
两边的孩子都没做声,只是,全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角落里站着的姚夜,
男孩儿站在角落里,
灯光与喧嚣混合的夜色打在他的身上,流泻出静谧与一丝迷人的妩媚,
他笑了笑,很干脆,头朝我们这边扬了扬,只简单三个字,“很彩。”
我明显感觉旁边毛毛象泄了口气,“算他识相,”
对面的庞轲可没好脸色了,
夜色同样在他周身打着转儿,却一点点,一点点,从发稍、眼角、唇边,————变冷,变冷,惟独那眼中,却象钢淬了火,炙烈而———愤怒!非常莫名其妙的,他盯着我,好象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其实很想笑,可是又怕这样未免还会让他误会成“嚣张”,所以,是极力忍着转过头就不回视他,心里是只摇头:这孩子,也太较真儿了吧,
后来有时候,我常想,要是当时我知道,我知道“较真儿”的下一步就叫做“记仇”,我———我当时该看着他,让他看见我眼底的真实与坦荡,那里面没有不屑,没有骄傲,没有任何他“认为”的“会伤害到他”的情绪————可,世上没有后悔药。那一刻,就是我没有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一粒叫“恨”的种子就埋下了。
是啊,有时候,“恨”就那样一瞬便萌发。无奈而残酷的事实。
“生活啊,就象这巧克力,虽然颜色并不美丽,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如果你放一块在嘴里,让它慢慢融化,你就会尝到巧克力那独特的味道,是那么的浓,那么的香醇,那么的甜蜜,那么的温馨——让人回味无穷。”
毛毛说过许多经典的话,可每次吃巧克力她甜孜孜地吮吸着手指意韵优雅地说的这番话,总会格外让我受用,因为———是那样富有生机,甜蜜,而让人向往。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如愿“杀”到疗养院那片芦苇滩旁开始抓紧时间拍海报照,一切都那么顺利,天公作美,场地程序顺畅,工作人员配合,所以,毛毛领导能安然吃着巧克力晒着大好的太阳再次无忧无虑的抒情。
“和三,和三呀,你让我咋说————你这小妖咋就长这漂亮?————”小桃撑着下巴围着我只打转儿,
“和三的眼睛最漂亮,有时候真象那小狐狸,贼迷幻摄人的,勾死人,”耗子捏着我的下巴咬牙切齿,我还装委屈地只瞅着她,其实,人可想笑翻天:切,什么迷幻摄人,我那是眼神不好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好不好,
“和三下巴好看,尖尖的,真真那可怜劲儿,这就现出了她那双眼睛特别妖气,妖气!”墨娅也过来狠狠点了下我的额头,我只是配合着傻笑,
“呵呵,这孩子是长的好,适合吃这碗饭,主要是这张脸既复古又糅合了时尚的致,可塑强,——-”耗子特意找来的化妆师王阿姨也在一旁说。她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同志们鬼打鬼闹没什么,厚着脸皮听着就是了,可人家这长辈一说,————我是真不好意思了!
不过,确实,今天王阿姨给我定的妆很不错,自然细致,人看起来水灵儿透了,又有些怀旧的氛围,很适合这一汪水,一丛苇,
真正拍摄的时候,她们都站地很远,摄像师跟我说只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沿着河边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甚至,想跑就跑,想坐着就坐着,他就跟在我身后,
其实,这样也好,这次,他们只要我的背影或者偶尔一个侧脸,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太会面对镜头,他这个提议让我放松不少,
头顶是明媚的骄阳,身侧是清凌凌的河水,微风拂过,河面上流光溢彩,柔韧的芦苇,苇尖上洁白而轻灵的芦花,————以一株苇的姿势站在河边,倾听小河流水的淙淙声,芦苇在摇曳中的疏落声,以及偶尔夹杂的各种水鸟的呢喃和几声蛙声————时而又会跑动起来,沐浴在这阳光的柔情里,这千回百转的潺潺流水中全是诗意,这迎风而舞的身姿和茸茸飘飞的芦花中尽是沉醉与感动————
我确实是个感生物,临水照影,容易生出几份缠绵与激情,自然融入其中,人,也会自得其乐,
突然,————
“和三!!!”
身后是他们疯狂的大喊,我猛然回头!
照相机快门就记录下回头的这一瞬,也就是后来海报上那一瞬,
雪白的背,优美的锁骨,纷飞的乱发间,女孩一张令人难忘的脸,几分惊惶,几分迷茫,几分灵,几分诗意,几分俏皮,————他们说,象迷路的夜妖。
说有人找我时,我刚卸完妆正在帮毛毛他们收拾东西,我们刚才还帮着摄像师端反光板拍了几张纯风景照,毛毛点子就是多,她说可以印在票据的反面和海报组成一个系列。
我看向来找我的这个人,一身英挺的军装,我并不认识,不过他身边陪着的是一直负责配合我们拍摄的疗养院外联处的王主任。我自己也挺奇怪。
“是和三同学吧,”
我点点头,
“你好,是这样的,你现在方便吗,首长想见见你,”来人很温和地和我点点头,
首长?
我更糊了,只有不明所以地去看王主任,
王主任似乎对身边这人特别客气,他竟然也问我,“现在方便吗,首长在二号楼,”显然,他也不想多说,
我只有点点头,人家客气地过来请,于礼貌该回应,只是,我是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首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想见我?
一头雾水的跟着那军装上了辆军用吉普,其实也没坐一会儿就下来了,绿荫葱葱间一幢二层小楼,很普通,就是四面墙上全是爬山虎,走进去,陈设也很简朴,不过柔软的地毯看得出档次。一楼的警卫员看见那人打了个招呼,“吴主任,”那人点点头,“首长保健做完了?”
“做完了,”警卫员回答,那人又点点头,朝我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前面带着我上了楼。
二楼一上去是个开阔的客厅,白色的皮沙发,玻璃茶几,巨大的盆景。外面还有个很宽阔的阳台,边缘种着盆盆花草,原来这幢小楼就在我们刚才拍摄的芦苇滩旁,这里甚至还能看见下面毛毛他们的身影,
“首长,她来了,”
看来首长坐在阳台上,那位吴主任走过去轻声说了句,没听见里面回应,不过,这时从旁边走出一个身影,
“是和小姐吧,过来这边坐,”
那样高贵的笑容,却,疏离。减元的母亲。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我走过去,阳台的竹靠椅上确实还坐着位老人,军装的裤子,上面不新的毛衣外穿着件灰毛背心,两鬓斑白,眼神温和地看着我。
“你好,我们见过一面,我是减元的母亲,这是减元的外公,我们刚才正好看见你在下面拍照片儿,就找你上来坐坐,没耽误你吧,”他妈妈说话很客气,我礼貌地微笑着轻摇摇头,不卑不亢问了声好,“爷爷好,阿姨好,”
“你好,坐吧,”老人温和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话,眼神一直很温和,不过可能因为是一直看着我吧,所以总感觉里面透着股深究,
“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吧,听说你们在下面拍音乐会的海报是吗,”
“是的。音乐会是为我们学校对口的希望小学筹款,这里风景很好,很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
“恩,这是好事儿啊,现在的孩子学有所长,又能将自己的所长回报社会,非常不错,你专业是小提琴吧,上次在我们家你演奏的也非常出色,”
“我的专业是小提琴,谢谢您的夸奖,”
一直都是他妈妈在问,我也没表现地多拘束,礼貌作答就是了,只是再亲切的话听了也生硬,其实,我也不是傻子,看到减元的妈妈,我已经知道这会是怎么回事了,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啊————
“你和减元是好朋友吧,呵呵,大三了,都挺忙的,减元上个星期去了意大利,估计要在那边继续完成研究生课程,你和米旆也认识吗,上次碰见他妈妈说他上个月就去了加拿大,——————你们年轻,现在要抓紧时间学习,————听说你们也有出国留学的机会——-”
还用的着人家继续说下去吗?我还想听下去吗?
米旆,
米旆,
米旆,————
难怪这么长时间我拨过去的电话都是关机,我知道他去了加拿大,却不知道他会去这么久,这么久,久到————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减元上个星期去了意大利,估计要在那边继续完成研究生课程,————”
“你和米旆也认识吗,上次碰见他妈妈说他上个月就去了加拿大——————”
很苦涩,
真的,很苦涩,
我还能微笑着,竟然,我还能微笑着听着他妈妈的话点着头,礼貌地回应着,甚至,礼貌地和他们道别,离开,我还能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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