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时常对他描述山下如何,心心念念有一日要与段辰一起下山,行走江湖。可段辰听了那些话,只觉得恐惧。
他不知自己父母是谁,自有记忆起便一直小心看人眼色生活。师父看似亲切,实则喜怒无常。喜时无有不可,怒时雷霆万钧。段辰从小到大,不知挨过多少刑罚。但她每次体罚段辰,皆是出师有名,逼得人不得不对她心服口服。段辰对她既敬且怕,丝毫不敢生出违拗之心。
他在山上已然活得这样如履薄冰,若是下了山,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连师父的心思都捉摸不透,人心魑魅鬼蜮,外人的心思更加无法可想。宁舒经脉有异,功夫再练,也难以跻身高手之列;他自己虽然天赋不错,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连师父都胜不过,若对上旁人,更加胜负难料。
山中再是规矩大,终究同门可以彼此庇护。可如果他与宁舒两个人下山去,就等同于依仗全无。二人无所依凭,又要如何生活。
想到这些,再看看宁舒无忧无虑的模样,一时间倦意浓重,竟然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若他能当断则断,若宁舒能知难而退……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许是心中烦忧难解,许是那一日阴差阳错……总而言之,待段辰回过神来时,宁舒的内息已走了岔路。原本太玄真经修习时就有诸多艰难,所以才要两人彼此看护。如若按照往常,段辰本该以自己的内息压制宁舒内力。但那一次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段辰只觉自己的内力自与宁舒交握的双手飞速流失,而一股尖锐阴寒的内息反向流入了自己的经脉中。
宁舒双目紧闭,显然正在咬牙压制。段辰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抽回了手。
两人甫一分离,宁舒面色便是一空。下一刻,一口鲜血涌出,直直喷在了段辰身上。
段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师弟,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
太玄真经修行法门,若内息走岔,待脉象稍缓时,可另有人从旁助力,以内力压制。但此法一行,段辰苦练多年的内力将不复留存,且若他内力不足,便是依法行之,也救不得宁舒。于是当机立断,飞快起身去寻长辈。
就在他走到洞边时,听见宁舒极微弱地喊了一声:师兄。
段辰心急如焚,只说了一声我去寻人,便走了。
余光里,宁舒眼中猛然涌出的绝望,他也没来得及仔细思量。
门中长辈救护之时,宁舒几次危重。段辰望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只觉心中绞痛难抑。倘若他为宁舒护功时再小心些,倘若他内功再好些,倘若他当时冷静些坚持没有抽手……但是没有那么多倘若。
宁舒在慧安堂中躺了三日,段辰便整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不曾合眼。最后见宁舒睁开眼睛,他终于忍耐不住,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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