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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们没爬山,也不去公园,而是去逛街,突然很想看看家乡过年的气氛,我们就一条街一条街随便乱逛,看看那些人都是怎么过年的,结果感到很厌倦,那些男孩女孩男人女人,全是追求浮华表面无聊趣味之人,于是我们到江边散步。江水很浅,不少地方沙地都露出来了,小船只好泊在江边,那一道道水流和一道道沙地,形成了很美的图案,有水的地方则像一只只柔情的眼。江边的紫荆树全开花了,满树艳红,一地芳菲,走在树下很浪漫,踏着落花却很残忍。后我们也不散步了,就站在桥上看风景。回家的时候给俊俊买了一个风车,给妈妈买了她最爱吃的话梅。

晚上,爸爸回来了,一家人又到楼顶放烟花,今晚妈妈也放了,还看着烟花高兴地又叫又跳的,真是个傻妈妈。

如果跟韩襄一起过年,会怎样呢?我突然想,可马上便伤感起来了,那些烟花,那些声响也变得凄然了,才明白,为什么每年听到爆竹声会悲喜交集了,那种美,是永远不能和我爱的人共享的美。

一直在等她的回信,很彷徨。

1月25日星期一

这两天很多人来拜年,从早到晚,没停过,爸爸的同事、朋友、部下,城里的、镇上的、乡下的,来了一批又一批,而爸爸又老让我给他们斟茶倒水,我看着他们的面孔又熟悉又陌生,忘了该叫什么了,老出洋相,爸爸一边教育责备我,一边又将他们的来历说一番,可是,就算他再说十次,我也很难记住。他们呢,也只会跟你客套几句,也并不想把什么放在心上,爸爸总郑重其事地说起我和弟弟,好像以为人家会像他一样重视他的两个宝贝孩子似的,不知道人家心里正漫游到哪里呢,尽管他们满脸笑容,满嘴关切,但我知道他们的心不在这里,他们的眼神多空茫多漫不经心多会闪烁呀。他们夸我聪明、漂亮,夸弟弟高大、英俊,夸妈妈年轻、贤惠,只是为了爸爸的面子、讨好爸爸罢了,而爸爸却全把它当真了,高兴得不得了,好像这个面子有多重要似的,要是我们哪个地方表现得不如他意,他就要责备、发火,因为我们伤了他的面子了。

晚上头很痛,真希望自己生病了,明天来客人就不用去应酬了,应酬是最令我厌恶的事,又是爸爸觉得最重要的事,我的理想总是跟他的相反,我要怎样生活才不会伤他的心,又不让自己难过呢?这样一想,又想起了很多东西,弄得心情非常糟糕。书看不进去了,就到楼顶发呆。每次都这样,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就躲到自然里,渴求它能给我宁静,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宁静,我的心还是没有着落的,但这样总比翻江倒海地痛苦好。天上没有云,也没有星星,可能是不停发到夜空的烟火把星光遮没了,天光不黑,仿佛笼上了一层灰霾,那是烟雾造成的,我喜欢硝烟的味道,喜欢看林立的高楼矮楼,喜欢看万家灯火,但总觉自己是局外人,是所有那些温暖的家的一个看客,这种感觉陪伴我许多年了,它让我悲伤又沉静,让我茫然又默然接受我的宿命。

1月26日星期二

上午还是来了很多客人,不过这次来的是妈妈乡下的朋友,不需要什么应酬,就随便聊天,我更喜欢这样的拜年。

下午约青霞到发廊去洗头。因“人日”前是不许女孩子在家洗头的,说会败家里一年的好事。

晚上看完了《黄玫瑰》,看《牧羊神》。《牧羊神》中的《维多利亚》早看过了,还看了几遍,我就因这个故事才把整套书买下来的,总觉得约翰尼斯很像我,每次读到他的那些傻乎乎的举动和心理,就忍不住发笑,好像在看着我自己。

1月28日星期四

晚上高中同学聚会,还是在江边的唐风宾馆。去年在那里见到非常漂亮的白荆花,跟紫荆花混长成一片小树林,美得像一个世外桃源,我在那里流连了一个下午呢,第二天还约上青霞去照相,那些落花实在太美了啊,又美又令人心痛,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照下来了,就可以常常看看,常常缅怀了,青霞笑我是花痴,随她笑好了,反正我就是这么神经病。不知今年是否也开得一样盛,落得一样悲壮呢?我是天黑才到的,因一个亲戚来了,要一起在家吃饭,所以没能见到,不见也好,免得我又感慨良多。

聚会共到了二十几个同学,班主任也来了。我们包了一个大房,可以喝茶、吃点心、聊天、唱卡拉ok。跟班主任聊天的时候,有个男生正在唱《同桌的你》,于是讲起各个同桌的趣事,我的同桌是三年都没变过的,形象呢,完全就是“同桌的你”那样的女孩,跟我同坐在第一排,我问班主任:“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三年都让我坐第一排呢?在我们班女生里,我算高的,至少也要坐倒数第二排呀。”班主任笑着说:“你认为呢?”“是为了照顾我近视,还是担心我不专心听课?”“因为你乖呀。”我惊讶了,乖的不是更要坐在后面吗?一般是调皮捣蛋的才坐第一排的。青霞说:“老师知道你只是表面乖,心里非常坏,所以让你坐第一排!”“真的?”“你别听青霞乱说,你哪里坏,你都算坏这个世界还有好学生啊!”班主任赶忙说。“含晖,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男生背地里给你取的外号呀?”班长说。“什么外号?”我倒很想知道呢。“‘江妹’,意思是江姐的妹妹,‘刘含晖君’,就是刘和珍君的战友,‘陶小菊’,是陶渊明诗中的野菊,还有一个很诗意的,叫‘含晖月色’。”“这个又是何意?”“男同学都觉得你神秘莫测,不可捉摸,可望不可即,像‘笼着轻纱的梦’,又像‘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时他们背《荷塘月色》背得真辛苦呀。“你呢,含晖,在我们男同学眼中,就是个革命者,隐士和高人,跟坏完全沾不上边。”班长说得很认真。“那肯定啦,含晖怎么可能坏!你们毕业后我教了两届学生,哪一年不是拿含晖作榜样的!”班主任说,我望着他,奇怪他怎么说得出这等大话,见我不信,他又扬着脸大声说:“你不信可以去问他们呀,难道我会骗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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