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案前,案上摆了一个砚台,岳知否在砚中照见了自己的模样----她的长发盘成了髻,过了一个冬天,她的脸比之前胖了,这么一看,整个人看起来就比之前温和多了。
她又看白玄。白玄比以前瘦了,作为一国之相的威严也不复存在,他看起来就像个慈祥的老学究。她又看他案上的书。从前白玄也常常这样坐在书房的案前,只不过,以前他看的是公文,如今他看的是些诗词文集,无关紧要的闲书。
这一切都很熟悉,但也很陌生。
过去的一年里,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当天夜里,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白玄留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人在家里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两人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时候他们听得门外有拐杖声,白维扬打开门,便看着白玄撑着拐杖,蹒跚着走到他们门前。
两人把他迎进屋里,白玄站在桌旁,却不坐下,他道:“老四啊。”
白维扬:“是。”
白玄没说话。两父子虽然多年没见,但他们心里其实暗中形成了一种默契。白玄一沉默,白维扬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哪件事情。于是白维扬也沉默。
白玄:“回去之前,去看看你娘吧。”
当年柳夫人辞世之后,并没有葬在京畿。那是因为张夫人说柳夫人出身低贱,葬在祖坟,愧对祖先,执意要把她葬在别处。话她是这么说的,但她的用意其实跟祖先没什么关系。她只是自己心虚,不想让柳夫人离自己太近而已。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
但当时白玄听到她的话,便照做了。柳夫人最后葬在何处,甚至没人知道,白维扬离开京畿之后,也再没人想知道。
白维扬听到白玄这么说,不觉皱起了眉头。白玄好像没看见,他继续说:“那时候说要迁走,我其实很高兴。毕竟她向来不喜欢京畿,以前在京畿受了太多苦,离开这个伤心地,也是好事。你说对吧?”
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白维扬。
所有人都以为白玄当时是因为忌惮张夫人,才对她言听计从,听她的话把柳夫人葬在别处。原来……他只是顺水推舟?
白维扬没说话,神情有些凝重。
白玄又道:“从那边港口出去,过了河就看到了。我在那里种了些琼花,很好认的。我到了这时候腿脚就疼,等天气好些再上山算了。”他看向桌子上方的虚空,思绪似乎也随着目光,遁入虚无之中。他慢慢地笑起来,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悲伤,这件事于他,已经淡成了一个泡影,和从前的辉煌及落魄一样,都已经成了久远的回忆。他说:“天下那么多花,她偏偏喜欢琼花。琼花在京畿是不长的,我在她院里种了一株,怎么都不开花,也不结果,后来她常常愁眉苦脸的,兴许也要怪这株不争气的花。她总觉得自己就和这琼花一样,京畿不是她应该居留的地方,她和这花,都受不住京畿的风雨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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