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绅看伊勒德的侧面,微微眯眼:这个鞑靼军官,是故意漏出来的?他为什么认定自己是蒋干,他……看出来了?谢绅瞬间手足冰凉,如果这个鞑靼军官看出来了,那么是不是女真人高层都知道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还具有准确性么?
伊勒德翻个身,背对谢绅,睁开眼睛,眼神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他一早就知道京城里肯定有内应,他想办法从鞑靼进入建州,就是想找出这个内应到底是谁。他觉得不可能是邬双樨,邬双樨太年轻。也许,是不止邬双樨?只要有个谁,在建州攻城的时候一开大门,一切就都结束了。
顺着邬双樨往上摸,能摸到谁呢?
谢绅也翻个身,背对伊勒德,看着小馒头。小馒头睡得吹泡泡,可爱的小脸天真纯净,只是……太瘦了。两腮嘬下去。辽东的日子每天都是战天斗地,为了生存却要豁出一切。谢绅想让孩子们吃顿肉,可是无能为力。谢绅叹口气,他想起来捉到旱獭那天,他实在是高兴坏了,一脸倦容的伊勒德惊慌失措继而愤怒地让自己发誓永远不碰旱獭。起码在那一会儿,伊勒德是真情流露,他们是患难过的。虽然现在这一刻,又成了互相利用。谢绅坦然了,如果说伊勒德发现自己有意利用自己传递假信息,那也得报回北京,让北京斟酌建州是为什么盯上邬双樨的。如果伊勒德幸而没有发现自己,真的是邬双樨有问题,那更好。除了这二则,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再说下场不过一死。谢绅离京时对着北京城磕头,就已经下了决心,心中持节,该死就死。
伊勒德睡在最边上,一翻身脸对着炕边的墙壁,扑面冷冷的泥土气息。这墙还是他亲手砌的,通常烧两天火就能去了味儿,谢绅这个抠的舍不得烧炕,整得睡了这么长时间还一股土味。他看着谢绅亲切,从那天在小学堂里,谢绅可能永远不信。他用手指转帽子,心里真的开心。谢绅这二百五还去抓旱獭。那天伊勒德走了很久的山路去淘换粮食,在集市上看到了纸钱。蒙古人不烧这个,女真人其实也不烧,只是有些富贵人家被汉人影响,买得起纸钱的就烧一烧,万一有用呢。伊勒德一看就笑了,街上的人不明白一个蒙古人为什么要对着纸钱笑。
那天是先帝的忌日。
谢绅这二百五都忘了。
伊勒德买了点纸钱,揣在怀里,朝着北京方向烧了。
世上没伊勒德这个人,伊特格勒又死了快二十年了。
那就……顺便也给自己烧烧?
他一回小学堂,就看见谢绅从房后头拖一只大胖旱獭出来。伊勒德全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真怕谢绅吃过这个东西,吃了这玩意儿没有好下场,万一谢绅死了……
伊勒德真的不知道再怎么送消息出沈阳。
这个倔强的有几分侠气的书生,是他这么多年盼来的,唯一的希望。
伊勒德疲惫地闭上眼睛。
今年司礼监传皇族暖耳新衣九九消寒图,居然传到了的李在德家。宫内的仪仗李在德家的小胡同塞不下,老王爷和李在德出门在街上谢恩。连名字都没有的皇族,居然就有了司礼监传的冬至礼。司礼监来人笑道:“殿下嘱咐,进入冬月,天眷别忘了早上要喝辣汤吃炒肉佐浑酒,才能体热不染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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