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为你死的女鬼和为了女鬼死去的人。你以为你在地府见到了她,你就能心安?”
江湖闻言,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山下的凄凉景象浮现在眼前。天下还有很多比他更悲惨的人在痛苦挣扎着,他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去吗?
老人靠近了他两步,“还有女鬼的命运,她可是两族人的希望,上次炎族那两个人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炎姬死了,她的儿子被苗人的蛊压住了能力变成了普通人。现在能代表两族的只有女鬼,可是她死了,身为她的丈夫,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必须代替她延续我们两族的血脉。”
江湖转身看着他摇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我和月色并没有成亲。”
“是吗?那为什么我驱使的蝎子不敢靠近你?她给你喝过她的血吧,她早就承认你是他的丈夫了。”老人指着那些黑压压在远处观望的蝎子问他。
江湖茫然了,他不记得自己喝过月色的血,但是他什么时候注意过月色在做什么?只怕她给他吃了她的肉他也不会晓得。
“你不能死,你要代替我们在外面好好的活着,完成我们的梦想,延续我们生存的渴望。”老人伸手划破自己的指尖,一把捏过江湖的脸,强行把血滴入他的口中。
“现在我以长老之命接受你加入妖巫族,从此你就是妖巫族第二十一代族长。”
江湖没有反抗的任腥臭的血弥漫在口中,并且逐渐顺着咽喉下滑。这是他能为月色做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事了。
老人松开他,退后了几步,奇瘦的身体彷佛因为这几滴血踉跄了一下。他抓起地上一只蝎子吃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回山洞,蝎子群也如潮水般跟着他涌动着。
“你下山吧,去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江湖呆站良久,直到周围恢复寂静。现在他的耳力清晰得能听到周围每一处声音,但他还是听不到老人的脚步声,就像他靠得再近也听不到月色的呼吸一样。
妖巫族的人,真的是人类吗?他打量四周,这样的环境他们居然生存了二十代,都是吃这些蝎子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转变成恶鬼的理由,那么自己现在背负的命运,究竟算是沉沦还是超脱呢?
他摸索着顺着原路下山,现在他明白了那乱石是地牛翻身的杰作,这般景象就如同是朝廷之于山下黎民一般,给这山上艰难活着的生命雪上加霜。意外的,那些饥饿的蝎子在夜里也不敢攻击他,长老的那滴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当他再穿过村庄的时候,村子已经没有一点声息了。他点了把火,火葬了这些将遭受日晒雨淋的尸体。在蒙蒙的烟中,受苦的灵魂终于可以自由的飞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走出村子很远后,村子里橘红的火光还在跳动着,像是灵巫山下开放的一朵鲜花。
他如同那花中飘出的暗香般,悠然地去寻找自己的命运。
他在作梦,他知道自己在作梦。梦中的月色冷冷的在月光里看着他。然后就像许多次在梦里一样,伸出手放在他的喉结上,锋利的指尖几欲夺去他的命。
可是江湖不想醒来,他痴痴的看着梦里的月色,害怕醒来就看不到她了。自从离开灵巫山后,他就一直作着关于她的梦,无论是在客栈还是在荒野。每次在梦里,她都犹豫着要不要杀他,但是他却很开心。他终于梦到月色了,在江湖客栈的那些日子,一次都没梦到过她,彷佛她从此离开他的生命一样,现在能梦到她就是好事。
只是每日醒来却像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都会痛苦许久得清醒不过来。过去三年的感情,在梦里被月色的影像翻搅得心潮起伏。为什么他总是要欠着别人?要在错过后才领悟?一如愧对保护他的那些江湖义士,一如愧对江米和江诗一家,现在的他,只能再次沉溺在对月色更深的愧疚中。
去了好几个香火胜地卜卦,可笑他也开始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只是每次都没有求到任何结果,他只能当作是月色死得有怨气,死得不快乐。所以他努力做着善事,希望能为她积德,让她在地下安稳些。
他去了很多地方,想象月色和江诗看了这些景色会有多么惊奇。他也帮很多穷苦的人和官府周旋,毕竟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可是这些都不能让他好过些,他依旧还是从灵巫山飘下的幽灵,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方向,也没有回客栈的勇气。因为那里代表着他几乎错得一塌糊涂的过去。
京城的富贵酒楼外。
“小哥,麻烦你把马牵过来。”一个灰色长衫的客人,招呼满身补丁的小二。
“好的,客官您稍等。”
勤快的伙计跑向后院准备去牵马,却又忽然站定了,回头看过来,那微笑的年轻男子不正是风三?
自从当年风三把他从灵巫山送回客栈,他们有快三年没见了吧!
风三抖了抖袖子,笑着问:“小哥,我来这里想找人借些银两养家,不知小哥能否帮助人生路疏的我。”
原来那小二竟是江湖,他也带笑回道:“原来小三也变成穷人了,但不知道你要借多少,也许我可以给你周转些。”
愕然一阵后,风三爽朗的大笑出来,“我要借五十万两,只怕你这个标准的穷酸连五两都没得借我。”
“那倒是,”江湖点头,“要是我身上有五个大钱,我也不会落得像那个白痴一样四处给人家当店小二了。”
风三敛起笑认真的问道:“走出客栈过得好吗?”
江湖淡淡的回答,“没什么好不好的,还活着不是吗?”
“三年没见,你就这么一句还活着?”
“什么三年没见,那两年你天天派人到客栈骚扰我,是怕我自杀吗……”
一边随意的聊着,两人渐渐走远。
三年不见的故人,总该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所以风三带着江湖来到他落脚的小园,住所不但看起来很雅致,而且占地不小。
“我以为反叛军很穷的。”江湖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看着灿烂开放的鲜花悠然地喝着好茶。“这样的好茶我好些年没喝了。”风三带领着以武林人士和穷苦百姓组成的反叛军,正声势浩大的向腐败的朝廷宣战,怪的是他怎么会有雅致来这个地方住这么个园子?
风三靠着栏杆坐下,斜眼瞪他,“少讽刺我,我是来借钱买军粮的,要是穿你这样的衣服住个茅草屋子找人借一百万两银子,人家不立刻把我当疯子丢出去才怪。”
“那你借到了吗?”刚才好像有人还喊着什么五十万两来着。
风三叹气,“你就是这点不可爱,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对我装傻?”明明知道还问。
江湖笑了笑,要说装傻谁能比得过风三呢?
“你别跟我说当年你跑到灵巫山是去看热闹的。”明明已经跑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山上,还给了他一记手刀,一路把他像猪公一样绑着,用马车拖回客栈。
风三沉默不语,他挥挥袖子赶走几只找死的蜜蜂,忽然对一朵牡丹专注了起来。江湖也不追问,他闷头喝着一两一壶的茶,然后突然飞身出去,再坐回来的时候,那朵牡丹已经在他的手里,一片因攀折力道纷飞而起的花瓣悠悠地打着旋儿飘向风三的肩头。
风三看着那空了的枝头,慢慢伸出手,捉住了想停靠在他肩膀的花瓣。摊开手心,那花瓣如同一滴粉红色的眼泪,脆弱的在手心颤动,终于在下一阵风吹来时,随风舞去。
江湖看着手中的残花,寂寞地低语着,“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花了两年想忘记,却发现那样只是让我更无法忘掉。去了灵巫山回来后我就常常睡不安稳,总觉得月色在梦里看着我。我总是产生幻觉,觉得月色的鬼魂和我一起下了山,我就带着这鬼魂想叫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却都是人间地狱……”
风三叹了口气,“如同这花一样,我不是有意害它凋落的,我只是看看而已,熟料你会摘下它。若想抓住这个天下,当年的我还不足以和朝廷对抗,所以预言到这一点的炎妃是我最大的障碍,于是我派了很多人去暗杀她。那个女人的确是妖怪,光她能看透人心这个本事就让我牺牲了很多手下,后来我意外得知一个消息,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和她相克的妖怪就在你身边,所以我就想利用月色来杀她。”
“你被拉到鬼林也是预谋?你就不怕真的被活埋?”江湖握紧拳头,甚至还牺牲了王忠。
“若是你知道为了杀那个女人我们死了多少人,你就会明白即使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何况即使我死了,王忠也会要你帮我报仇,只要你肯,月色一定会出手相助。”
江湖捏碎了手中的花,“为什么你会知道月色的事情?”
风三苦涩地笑了起来,“因为风独行当年也参加了对妖巫族的屠杀,而且是唯一回来的人,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被赐了死罪。”
江湖混乱的看着亭子外阳光灿烂却寒冷无比的花园。
“也许你不知道,你的一切其实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中,没有打扰你,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的弟弟,我的家是因为你碎的,你有义务充当我的家人。但是我没想到月色会掉下去,我以为她最多只是受伤,或者你会救她……”
“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江湖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拳,“你一定想到过会有这种结果,但你还是选择冒险,因为死的人不会是你。你这个混蛋!”
风三狼狈地从栏杆旁被打飞,倒在了花丛中,他不挣扎的承受江湖接下来的拳头。
“这一拳是为了我和月色救你的恩。”
“这一拳是为了为你而死的王忠师父。”
“这一拳是为了我可怜的姐姐。”
“这一拳是为了一心帮你的店小二……”
打累了的江湖倒在花丛中喘气,看着阳光无声地刺痛自己的眼睛。他闭上眼,许久后感觉到肿胀的手背被一种温润的感觉轻柔的吻着。偏头看过去,他看到那感觉来自于一朵轻触着手背的落花,怔怔的拾起那被无心打落的花朵。无心?是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意外。
他突然跳起来又狠狠给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风三一拳。
风三再次仰天倒下,满脸红肿的他吃力地撑起自己,抹掉嘴角的血丝,火大的开口,“刚才那些我都承认所以没还手,但这一下又是为了什么?说不出理由就算是我亲弟弟我也照样打!”
“为了我的衣服。”江湖冷冷的回答。
“你那件破衣服怎么了?”
“这是月色为我补过丁的衣服,被你的鼻血溅到了。”
风三恨恨地看着他那件补丁衣服上一滴微不可见的血滴,他爬起来还了江湖一拳。
“刚才你打错了一拳,你姐姐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然后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我承认我有机会救她,却故意要月色和你去灵巫山,害得她们几乎全部摔下悬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被打倒在地的江湖颓然大笑。他爬起来就往外走,风三也不拦他,他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见人了。拭着脸上的疼痛,龇牙咧嘴间听到江湖幽幽地问道:“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风三嘲弄的笑了,“因为寂寞,越接近成功的人越容易寂寞,我不想将来除了权利什么也没有。我想完结对你的亏欠,可是我也要告诉你,也许我是个混蛋,但是对于月色来说,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能逃开你是她的幸运!”说完,他恶意的看着江湖一脸挫败,“别对我说你没想到月色去灵巫山会送命,可你还不是要她和你一起去?”
江湖踉跄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离开了。
风三看着他失神的背影,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受伤的人总喜欢伤害别人来转移疼痛。”但是事后那种更深的痛苦混着愧疚,比受过的所有伤害加在一起,都要来得让人不能忍受。
第七章
江湖踉踉跄跄地走向城外,天空开始飘起了伤感的小雨,伴着雨而来的夜幕趁机掠取了白日的光芒。
他脱下外衣小心的藏在怀里,那是月色唯一给他留下的纪念了。他宝贝地摩擦着怀里的衣料,想起月色第一次帮他补衣服时,那张看起来只有十岁大小的脸上是多么的欣喜。他想夺过来自己补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然后一瞪眼蛮横的说道:“给你补衣服的只能是我。”
他苦苦地笑着,甜蜜而心酸的回忆着继续前行。最后终于正视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他明知道月色去灵巫山一定会送命,却为着他的私心,为着他的愧疚而逼她不得不去。
这就是他无法解脱、无法遗忘,怎么弥补都失败的原因吗?就算他做再多的善事都无法改变他这个卑鄙的过去。
江湖缓缓闭上眼睛,想着这世上丑陋的人们,他们以各种理由伤害别人,却自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甚至指责月色是魔鬼,而这些人当中最混蛋的就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嫌弃月色。
不知走了多久,彷佛听到远处有嘈杂声,失魂落魄的他全然不顾的走上前去,只见两个地痞流氓正要非礼一个神智不清的少女。
“住手!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不肯好好的活着!”有些人那么想活下去,想平凡幸福的活下去都难如愿,可总有那么多人不珍惜自己的人生,老天真是不公平!江湖气愤的冲了上去……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凄惨?江湖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水里。这下他的肋骨应该断了好几根了吧!他吐出以为不小心灌进嘴里的泥水,才发现原来是血。
方才他去救那少女,想不到两个流氓武功不弱,竟把他打个半死,还好那女子的丈夫,一个叫燕归来的男人及时赶到,以稀有不凡的剑法救了他们,然而告别了他们夫妇后,他却倒楣的又遇到折回来的流氓,这下没死的那半条命也快挂了。
一个流氓踩着他的头发狠道:“哼,想不到我会回来吧!虽然我打不过那个怪物,但会打不过你这个废物吗?”
另外一个流氓也补了他一脚,“跟他啰唆什么,杀了他咱们快走,省得那个姓燕的怪物也折回来。”
江湖苦笑,他每次当英雄最后总变成狗熊,这次又是哪个真正的英雄来救落难的他!可惜他看不到了吧,黑暗终于战胜了虚弱的意识。
在迷迷糊糊中,他彷佛听到有人惊叫了两声,“有鬼啊!有鬼……”然后是重物摔落泥水中的声音。
许久后,一种细细锋利的东西缓缓划过他的脸和咽喉,但是终究只是温柔的划过,接着一股熟悉的冰冷接触到虚弱的身体,像是有一双手小心地在帮他查看伤口。
这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上天真的在惩罚他后愿意给他希望了?!他惊喜的坐起来大喊道:“月色!”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又讲究的房间里,身上已经被清洗干净也包扎好了。他楞楞的不明白自己在哪,瞬间又失落的意识到,那短暂的希望可能又是美梦一场。
“果然是那只燕子的朋友,口口声声都是女人,又是一个发情中的傻子。”一个温润的男音从窗户边传来。
他连忙转过身看去,结果转得太快,胸上的伤口撕裂得身体几乎要散去。他吸口气忍住,然后转移注意力看向窗旁的男子。
身为五皇子,从小也看过不少王公贵族,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比眼前的男人更像贵公子。他的风华不是来自他一身雪白的锦缎,也不是他用来束发,镶玄玉的朱色宝冠,更无关他俊美到用粉雕玉琢形容都显得侮辱的容貌,颀长的身形只是更替他增加了魅力,他的气势已经决定了一切,他只是很漫不经心的侧躺在靠窗的凉榻里,但是所有人看到他大概都会觉得该对他膜拜高喊万岁。
“移开你的狗眼,我不想吐!”
贵公子面无表情的回视着江湖,但从他好看唇中吐出来的话,却刻薄到让人吐血。
江湖从善如流的转身继续躺着,嘴里忍不住问:“是阁下救我的吗?”
“要不是那燕子非要这样才肯和我比轻功,你以为我会救你这种没用的人?”出口的话,依然刺耳的让人想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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