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月余,燕军已至蒲州,距离京师长安,不过一条渭水之遥。
到得此时,朝中众臣已将形势看得一清二楚,又素知皇帝人品,早已经暗中做好了准备。太子人在城外驻营休整,却已经接连数日都能接到京中有旧的人家示好的消息。
“……左监门卫袁斯已与臣私交甚笃,以往东宫递送物件,多从他手中行了方便。”李将军面露窘迫,轻声说,“家中下仆昨夜来此,托我向殿下表明心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李将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却抬起眼睛,拍了他的臂膀:“少林不必如此。你为人讲义我自来欣赏。何况此时非常时期,连曾在礼部与我共事的杨晋都送了音信出来,我又怎会因你坦诚而责怪于你?”
太子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李将军的肩头,又温言问道:“肩膀上的伤如何了?待入京之后,定要宣宫中太医替你好生瞧瞧,万不可落下病根。”
寥寥数语,没有给李将军半句承诺,却字字贴心,如春风和煦。
李将军感激地低着头,太子却在心中慨叹,为何大燕王朝会沦落至此。宫城中坐着的那人分明仍是君王,身边的臣子却如鸟兽四散。大战在即,四部的臣子不为皇帝出谋划策,却纷纷想方设法到他这里来卖好。
明日兵分两路,由光华门安华门入京师……”太子淡淡地说,分不清是喜还是讽刺,“照这样看来,怕是兵不血刃,便能攻至宫门之外。”
快,太快了。
势如破竹的他,和大厦将倾的他的父皇。
时隔多年,他蓦地想起初遇泰安时,她握着小小的拳头,愤愤不平地痛骂:“我朝养臣子百余年,举国倾覆之时却无一人保天子死社稷。瓢泼大雨中的金銮殿下,乌压压跪了满地俯首的降臣……”
太子抬起头,明日的宫城,不是正如泰安所说的三十余年前的宫变当夜一般情状?
“无一人保天子”“乌压压跪了满地的降臣”。
兴奋和不安同时袭来,在他的胸膛交相厮杀。
太子平复心情,长出一口气,又问道:“来递消息的人中,可有裴家?”
没有。
京中但凡有旧的人家,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托人向太子表了衷心。
唯独缺了,太子妃裴安素的母家,清流一党的魁首,中书令裴郡之。
太子面上淡淡,握笔的指尖却情不自禁用力泛白,被小心翼翼站在一芳的钱将军看了个正着。
“臣离京之前,裴家已是朝中大势。”钱将军觑着太子脸色,说,“太子妃公然对良娣下手,乃至殿下兵临城下仍未悔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妥当。殿下当小心为妙,万不可对太子妃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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