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是在同一时间过来,比如说,你在下午四点钟来,我从三点钟起就会感到幸福。到四点的时候,我会坐立不安,从而我将发现幸福的代价。要是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将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心理准备……要形成规律。”
这些话我已经熟稔于胸,是你读给我听的。
你每一天都是六点多来到墓园的,真狡猾啊,程维,你很清楚应该怎样驯服别人,哪怕是一只遍体鳞伤,无家可归的困兽。
我闭上眼睛,轻轻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额上,很多话已经不用讲出口,从年少轻狂的少年时代到如今的不惑之年,他已不仅仅是我的爱人,二十年,他逐渐融合进了我的血肉,如同我心腔中不断跳跃的那个器官,爱恨欢伤,等同身受。
我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窗外阳光正好,摩挲的花树投下细碎朦胧的斑驳光影,现在我要做的很简单,就是等他醒过来。如今我们都已从过去的漩涡中脱身了,我不再是他有着许许多多顾忌的落魄情人,而他也不再是身不由己,心智迷失的红家三爷。
他是程维,我是祝霖,或许这才是我们一直求而不得的幸福。
我记得他在墓园的时候对我说过,他已经辞去了工大的教授职务,选择回到西高任教。想来西高的老师已经改朝换代,曾经教我们的三十多岁的班主任也是头发斑白了。
我还记得西高是有惯例举办校际运动会,每个老师都必须得参加,如果程维有足够认真地养伤,那么等到夏末,他一定已经恢复了体力,无论如何是逃不掉教师组的比赛的。而且运动会那天学校会开放,周围的市民家长都可以去观看。想到这里,我心中逐渐有了个小小的打算……
“程维……”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额头相抵,睫毛轻轻颤动。我能够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很均匀,“你好好休息,我陪着你。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想你现在大概可以做一场好梦了,梦里有开到荼靡的广玉兰花树,有喧嚣欢闹的人群,宽广的操场和新刷的雪白起跑线。
你站在塑胶跑道上,不再是当初青春飞扬的学生,而是那些同学口中的程老师,是祝愿铆足了劲给加油的爸爸。
不过我想,那时在我眼里,你还是一样的。你还是曾经那个不多话的班长,摘掉帽子后站在浓厚瑰丽的夕阳之下,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你的臂上戴着简约的护手,护手旁有一圈浅浅的白边。
一切尘埃落定,简简单单的你,简简单单的我,如同二十年前的那次初遇。
你在起跑线上,我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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