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曙耿捏着他下巴的手更用力些,贴近他低声道:“想要对人好便好了,管那么多作甚。你是在怕么?”
师楠怔住,只觉胸腔一阵隐痛。他少年时期,曾也天真无邪,似赴一场幕天席地的欢宴,真心交付得痛快。
不过一年,他的性子便磨成冷硬又孤独的样子。居于这深山之中,所见不过一片阴沉沉的瘴林,要么便是粗鄙浅陋的山贼,谁同他说过这番话?
那只兔子,得了疯病,脱光了全身的毛。师楠把它藏起来,小心照顾了很久,可那只兔子从此再无灵性了,惊惧终日。
可见兽类同人心一般,疯魔了便再也找不回了。病痛之于身躯,不过是借口罢了,该沉沦之时、该堕入深渊之时,药石无灵。
不如借一剂□□,化成血水,更潇洒、了无痕迹。
师楠拨开温曙耿,笑得分外无情:“别多管闲事,你懂什么?”
温曙耿看着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却仿佛把自己说得痛了,语气哀伤又凛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你的真心弃如敝履,何必遮掩?”
此间天地,一缕神思飘进温曙耿的记忆深处,捞出了少年时郁郁不得的痛楚,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丢魂弃魄,任由痛苦宣泄。
他神色黯然,此刻此时仿佛他人附体:“他老是藏在一旁,孤独倔强。”
“哄他夜里睡不着便来寻我。偏偏他一个人瑟缩成一团,林子深窅,入夜便有狼嚎,他捂住耳朵瞪着墙壁便枯坐至天明。”
“我告诉他,夜里有只小花猫,会偷偷跳进围墙来挠破他的脸皮,想哄他来同我一起睡。”
“他残暴嗜杀,扒了小猫的皮,鲜血直流地跪在我面前,告诉我:‘我不怕,我杀了它。’”
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怔,哇地张口,吐出一口红得发紫的鲜血来。血雾沾了眼皮,温曙耿犹如失了心智,又一大股鲜血汩汩直流,从嘴里溢出。他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字一顿,呼吸都痛极了:“相信我,有那么难吗?”
这几个字耗尽了他的气力,仿佛由不可知的深渊之中冒出,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可一时间,温曙耿只觉心如刀割。
在座均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顾枳实,站在那里,几乎目眦俱裂。那几句话打散了他,他骨头都快要撑不住肉了,那言语字字戳心,凌迟般抹杀了他的意志。
原来,那日日夜夜相伴的七年里,自己曾叫他如此痛苦吗?少年时的温曙耿,曾那般为他烦忧。自己左躲右藏,丝毫不敢露怯,原来曾经叫他那么难过吗?
顾枳实此前在林中受伤,面对温曙耿时故意夸大伤势引他同情,装作站不稳般跌进他怀里。此时此刻,他体内内力运转,毒已全清,偏偏真真切切地感到身体摇摇欲坠。
他仓皇无措地想着:我的感情,我对他至高无上的憧憬之情,当年竟未曾叫他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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