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害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时看见十年前就赴死的江瓷,那双饱含幽怨却又深情的眸子,质问他:为什么连他们唯一的儿子也不愿善待,为什么要逼得他们的女儿尸骨无存......
为什么?没有哪一个皇帝愿意自己的位子被人夺走,谁都不可以!记忆忽闪间,是林妍诗的一句话:“江姐姐通晓起卦易数呢,未进宫时她曾与臣女玩笑说日后定是梦熊有兆,结果第二天,就遇见陛下了......当真是一段佳话......”
也是那一日,他第一次对皇后的死有了疑心,那颗种子,便就此埋在了心中。他不敢,也不愿去查,可是,林妍诗的每句话,却像毒蛇一般缠绕而来,预料之中,江瓷的安好与否,顺利与林妍诗挂上了钩......于是,林妍诗的巧笑嫣然与伶俐,让他半推半就的应允了她入宫,再后来的种种,北煜的降生,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是他的帝王心在作祟,他可以杀了江家,他可以杀了江瓷,但是,却不能湮灭他对江瓷的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他以为,他不会动情;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对江瓷动心,却终究,算不过老天......
凭着这份执着,他把北豫送往济贤观,把栖梧送往华亭。尽管,他知道这根本就是养虎为患,日后恐有大祸。却,终究做不到,做不到将阿瓷留下的唯一血脉彻底湮灭。
他是天子,可他亦是一个父亲,如果江家满门的血还不足以叫他心痛,可阿瓷的死,让他再也接受不了更多的杀戮和失去,他终究,终究不忍心这一双曾经身陷废主立幼的儿女就此命丧。
可,他终究太自负,曾经,他以为他能掌控得了暄景郅,却终究算错了道理。他低估了暄景郅,与暄景郅的博弈,是他自己害了自己......其实早该猜到,暄景郅当日回京的言语字字戳在他的心头,召回北豫,真的是暄景郅没有道出口的要挟吗?
他亦想看看阿瓷与他的孩子,栖梧已经再没有机会,他想见他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可是,真当他看到北豫时,却又是前尘往事如潮水般的涌来,更何况,北豫也早已不是当初软软糯糯叫他“父皇”的孩子,父子之间,终究,走成了彻底的陌路。
若是他当初真的足够绝情,今朝之事哪有暄景郅可插手之份,意识完全湮灭之前,他忽然脑中一亮,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他也该补偿一点北豫,拼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你记着,暄景郅他,不能信……你的母亲,就......就......”
言未尽,北祁倒在地上,再发不出声响。
虽是未曾言尽的语句,可到底是拨了心上的一条重弦。北豫回身,看着地上的北祁,又冷冷扫过跪在一旁的林妍诗母子,唇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张口。那纸承诺,只要出了这殿门,便可永远成了秘密,可是......不得不说,父皇,到底是狠狠捏住了自己的软肋,明知不妥,可亦要去做。
师父的意思,是要斩草除根,可......闭了闭眼,将那帛书交给了北煜,随后到底也只是挥手命侍卫将二人押下。
圣上龙驭宾天,不消半刻,消息便会传出,虽早布置妥当,不过,这兵部尚书逼宫谋反一事到底也不是小事。
压下心头所有情绪,北豫把北祁的尸身安放在塌上,随后撩袍跪在塌侧,不知何时进来的黄门内侍以及殿内一众侍卫皆全部跪下,尖细的嗓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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