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躺着,望向沈遇竹舒然安泰的眉目。顿了顿,伸手掠开他散落的鬓发,就过脸去,口唇微动,在他耳边无声说了一句话。
他知道他无法听见。但却又隐隐期盼着他终究能听见——终有一日,能为这荒唐与无奈铸下了局。
第10章 夜见晋王
深沉的夜色之下,王宫之外两排庭燎投下一片曳曳光影。雒易阔步随在两名提灯小跑的宫人之后,直至走过了路寝,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宫人小声道:“大人,国君有令,请您到小寝议事!”
路寝以听政,小寝以燕息。君王连夜召见,又安排在疏远政务的后宫小寝,其意颇可揣摩。雒易不动声色地道一声“劳驾”,并不多问,随着宫人径直迈进了晋侯休憩的居所之内。
而此时,暖帐内的晋侯诡诸终于把所有的奏报看完了。
把最后一份奏报也狠狠丢出帐外,诡诸只觉得头昏眼花,冷汗涔涔,翻滚的怒火烧得双颊耳廓灼灼地烫,手心足底却一片渗人的冰凉。
他颓然倒在骊姬香软温热的怀中,一面剧烈地咳嗽,一面拍床大叫:“人呢?!”
宫人紧张地上前回话:“回君上,雒大人他——”
“卑职来迟了,”帐外响起了跫音,以及熟悉的沉稳语调,“恭请君上安康。”
透过厚重的帘幕,可以看见那个跪伏在帐前的身影。诡诸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定了,他屏退帐外宫人,一指帐前凌乱的奏报,阴沉地开口:“你看看!”
雒易不用去翻阅,也知道那些奏报上写了什么。果然,晋侯用隐含着怒气的语调,历数了国境西面、秦军日甚一日的凶悍进犯。
雒易纹丝不动,一语不发。他听得出诡诸语调中中气不继的虚浮,并不宜出声打扰。同时他也在心内反复揣测。诡诸深夜召他单独前来小寝,难道便是为了和他商讨行军战事?虽则自己才在征战中斩获首功,但此时此地,亦不是可以从容详谈军机的所在。
他微微抬起头来,正看见一只女子的雪白的足轻轻伸出了帐幕。那玲珑足踝之上系着一条殷红丝绳,上面还坠了一只精致的编贝。
雒易心内一动,见那只玉足微屈足趾,便已了然。“君上,”趁了诡诸喘息匀停的当口,雒易开口了,用的是丝毫不见怪的语气:“秦国只不过是西陲半农半牧的部族,久未开化,不精农垦,荒年之时骚扰边疆,抢夺粮食牲畜,原本是常事,怎值得君上大动肝火?”
这话未必是事实。但是雒易投其所好,大大宽慰了诡诸紊乱的心怀。他慢慢道:“以你之见,这仅仅是皮毛之患,根本无须挂怀?”
“是,也不是。”雒易道,“秦军劳师动众前来进犯,大晋只需整顿强兵猛将,合理调度辎重粮草作保障,击退秦军,只不过旦夕之功,就算将他们赶出函谷关,赶回少梁谷地以北,也决非妄言!”
诡诸侧耳细听,“嗯嗯”地应着,缓缓坐直了身体。雒易又道:“但若有难处,就难在这‘兵将相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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