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轻细一声嗤笑,如张巨掌重重地朝著季之书的脸上扇了过来,打得他头晕目眩,就算撇开眼避著对方冰冷的目光,依然无法挡住铺天盖地袭来的鄙夷,尖锐地刺向心口,痛的同时伴随著巨大的羞愧,但面颊不见绯红,而是更为苍白,血色尽失,握著对方胳膊的指尖微微发颤,一股由内升起的冷意冲向四肢百骸。
明明是凉爽的夏夜,却抑制不住刺骨的寒冷。
尽管低声哀求羞耻得无地自容,尽管被误解是贪婪的无耻之徒,被紧扣著衣襟呼吸有些不顺畅,心思一片混乱的季之书依然丝毫不愿松手,牢牢抓紧,无法再给出虚伪的狡辩,只知道不能让他扯下自己颈上那块再次赠与的玉佩。
靛蓝渲染的墨夜,屋顶上两道身影僵持著,深夜的幽静放大了心颤的鼓噪,如槌子一下下敲在脑门上,耳鸣嗡嗡作响,季之书拧紧眉,急促chu喘著气却无法补足续予生命的氧气,比起对方毫不客气的chu暴,周身沉闷凝重的静默更令他难受,掩掩实实捂住他的口鼻,力气渐失。
半晌後,揪著衣襟的五指缓缓松开。
「呼、呼呼……咳咳……」被绞得红了眼眶,季之书猛烈乾咳。
「酒後吐真言,果真不假。」
短短的几月,过往的相处,缠绕著他的发丝,霸道恶狠掐著他的脸,不留情揍他的屁股,在他身上或顽劣或温柔地抚m游移,稍早些,还一路相握著的大掌往他x口一推。
「你啊,口是心非,满嘴谎言。」
万籁俱寂的夜,只身孤影的人。
酒劲和被那股冰寒的怒气吓得双腿有些发软,季之书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几次想起身回房解释,最後还是颓然地坐在屋顶上吹风,单手托腮傻望著庭院,茫然若失,有些反应不过来。
仅知道,那人一离,温暖不再,景色便失。
柔美的月晕成了惨淡的白光,凄凉地洒落在狼藉的地面,院内石板道上碎了一地的瓷片,酒水渗入地,食物沾上土。
与无形的,被他一语搞砸的感情。
往後再拼凑而起,也有了无法抹去的裂痕。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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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鲜币)第三十一章 03 左手右手
季之书觉得自己是无敌的,因为他有衰神护体。
虽然之前就泪流满面接受了这个悲凉的事实,但真正面临一波波屎般的霉运时,还是忍不住咒骂命运无情的捉弄。
独立院落的偏院虽位居韩府偏僻一角,但那几声砸桌摔盘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几位家仆,纷纷抄著家伙前来从年节时後便又恢复到往常任其荒置的偏院查看,眼尖瞄见屋顶上有道黑影,以为是宵小盗贼便大声叱喝一声,吓得j神恍惚发著呆的季之书一跳,急吼吼站起,朝屋下的同僚们大喊是自己人。
慌乱之下,不幸脚步虚浮双脚打架,一脚踩断了季牌夹脚草制拖鞋,踉跄几步失了平衡没站稳,人悲剧从屋顶上滚了几圈,砰地一声摔在院内。
乐极生悲是那晚的最佳注解。
愉悦的气氛突然成了破裂的局面,瞬间天旋地转,直坠落地,本是心境上的闷痛,现在这麽一摔,扎扎实实身体也痛。
没有摔得严重,裸露的胳膊上几处小擦伤,膝盖撞得磕出血,右脚踝拐了,因坠落的撞击力道大了些,忍著牵扯到的屁股之痛,跟认出他来的同僚摆手说没事时,胃里一阵翻搅,才解释没几句话便难受地乾呕一声,方才食下的宵夜酒水全吐了出来。
不严重,只是模样凄惨,狼狈了点。
这麽一个坠楼事发,跌得头晕头痛但脑子终於找回运转,季之书机伶地逮住先机,趁大夥还吓得呆愣时,当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含糊说著醉话:半夜约了意中人来此无人居住之地幽会,气氛正好时,结果自己酒醉祸从口出,惹了对方愤然离去,所以才搞出那般声响。
没有隐瞒事实经过,只是意中人x别、何人不道出,听在同僚耳里,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府中未婚嫁娶的厮役和ㄚ鬟间萌生情愫不是少数,但是夜半私会谈情说爱就真是胆大包天,在场彼此相识的哥们错愕,羡慕忌妒恨油然而生,旋即叹声连连无限感慨,因为当事人这番凄惨模样,只让他们由衷同情怜悯其悲壮的结果──追妹无望,情场失意的可怜人。
同是男人,又是平日相处的好弟兄,此时他糟透悲凉的心情哥们自然懂得,看他可怜的份上大夥讲义气,没人想去跟当家的禀报这藐视府规败坏纪律的季之书,帮忙处理好伤口,长吁短叹一言一句好生安慰著,顺便教导并规劝著感情这事不可急躁。
擦掉嘴边的秽物,一脸灰土满身肮脏的季之书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老天爷终於停手不再捉弄他,小灾难没有在府里引起更大的风波,就此逃过一劫。
连著几天y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夏末初秋的白日少了几分闷热多了丝凉意,不若几日前的y霾潮湿,今日的明阳终於从灰蒙蒙天际露出脸蛋来。
天穹蔚蓝,风轻云淡,艳阳煦煦洒落,江面波光粼粼,岸旁绿柳依依。
熙来攘往的行人踏在雨水清洗过的青石板路上,迎面而来的微风挟带著桂树的清馨,沿街叫卖的货郎儿和店铺的夥计,纵使忙著眉头紧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更别提闷了几天的皮孩子们,吆喝平日一同捣蛋的小夥伴聚在家门前的巷子玩耍著。
枝头鸟鸣,街巷声沸,满城喧哗热闹的白日朝气蓬勃,这条街尾拐角处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倒显猥亵。
墙後一小片青石板地几乎被一双布鞋磨得光亮,鞋的主人双手抱x原地打转多时,一会儿拧眉挠头发,一会儿面壁闭目沉思,从灰白的墙後探出脑袋瞅著巷里一户人家的大门,瞧了一眼又缩回去,来来回回进行toukui的行为。
大概是把自己转得头昏了,季之书双手环x叨了g小草蹲下来。
从那夜起两人陷入冷战,如处於高山冰原……严格来说,是他一个人承受著冰天雪地般的寒冷,独自受冻。
韩尚昱一如往常过著规律又忙碌的生活,应酬寒暄,审查店铺,偶尔待在府里书楼、帐房,或在议事堂同几位外县分号的掌柜商讨议事,有了空閒看书会友交游,温雅閒适的日子没什麽改变照常生活,只是不再是和他腻在一块閒话嬉闹,连起床的伺候也交由原来的ㄚ鬟,回到最初遗忘假妻子这人的时候。
而他,不过短短几日却浑身不自在。
虽然烦闷郁郁,但饭还是吃得下,连一粒米都不会浪费掉,就迷迷糊糊嚐不出个所以然,前天帮厨娘新研发的料理试口味还被小小埋怨;从同床共寝了几月的卧室滚回隔壁的小厮房,不太习惯身旁空出的床位,但白天劳动累得容易入睡,只是夜半昏昏沉沉时手习惯往旁一m,冷不妨扑了空让他骤然惊醒,睁眼愣神片刻,几步的距离,一道墙的间隔,然後怀抱著空虚再度入眠。
平淡的语调,疏离的对待,没了昔日小吵小闹的互动,主子和仆人的身分之差横在他们中间,生疏得狠。
心是r做的,明明难受不舒坦,但他却始终无法提起勇气打破这沉闷的僵局,任由那日破碎的感情裂口狰狞地处在其中,伤口一旦时间久了不救治,只会渐渐恶化扩大,甚至腐烂败坏。
「一天两天……咦,原来才一个礼拜,还以为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季之书扳著指头数日子自言自语。
忍不住打听了韩尚昱今日的行程,趁著外出采买管事交代的工作,跑来这里来蹲点,季之书忍不住自嘲一笑,不打算缝合自己亲手撕裂的伤痕,却干著这种偷偷mm的跟踪──这几天的怅然心绪已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想什麽,只知道双脚不自觉凭著累积已久的思念找来这儿。
他想念他。
正闷得糟蹋墙角的杂草时,身後幽静的巷子传来一阵语笑喧哗,不远处的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两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越过门槛从里走出来,似乎谈话还在兴头上舍不得道别离去,就站在台阶上依旧有说有笑。
季之书j神一振,赶紧拍掉手上的尘土,扒著石墙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瓜。
隔著几尺的距离,两道身影双双映入他的眼帘,但饱含思渴的大眼只全神落在侧对著他的韩尚昱身上。
清风徐来撩过他的衣袖和墨发,明皙俊逸的脸上薄唇扬起,咧开笑容,与因窥看角度关系只瞥见半道背影的人说得眉开眼笑。
这几天以来两人总是匆匆而过或是遥遥一望,碰面只是短暂的瞬间,未来得及好好仔细一瞧,纵使眼神对上了,也只是清晰地看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留情的鄙薄。
季之书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猥亵又痴汉地朝空中嗅了嗅,试图从吹拂而来的风中闻到那人的气息,一股总令他心动不已的独特香……不知是哪户住家还是前街饭馆烧炒的饭香味,蒜头味道极度勾人食欲,肚子顿时配合地欢叫著。
这时味觉才迟钝恢复,想起昨晚的葱蒜香菇**汤,那汤清香味美,那**腿鲜嫩弹牙……
赫!一头撞向坚硬石墙,发出轻微咚地一声,不合时宜走神的季之书羞恼地把脑袋撞回正常状态。
不知他们谈了什麽,笑意盈盈不见一丝烦愁的韩尚昱忽地闭语,低首微敛眼眸揉了揉眉间,悠悠长叹一声後勾唇无奈地笑著。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世事变化快,短短的七日,眼前这张时常对著他展出喜怒的容颜既熟悉又陌生。
额头微红,蹲在隐密一处窥看的季之书抿著嘴唇,目不转睛地瞪著神采奕奕的韩尚昱。
看了仍高挂的日头,时间无法j准推测,想起王伯并未要他早去早回,钻空挡偷懒的季之书不急著回府交差,拎著东西漫无目的閒晃。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望著眼前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幌子招扬,站在已经渐渐熟稔的街道巷陌上,与行人擦肩而过,季之书有一瞬间的茫然。
鼻头莫名一酸,热泪涌上眼眶,氤氲水汽的视线雾蒙蒙地望向周围,恍恍惚惚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他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迫乘风流浪,天下之大,却无家可归。
我终是过客,他乡的旅人。
韩尚昱说的对,他确实狠心,更甚者是自私又卑劣。
当初会顺著萌发的悸动而接受那块玉佩,是想那人本就花心风流,感情定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他,要的正是这样的一段情。
一段不长的时间,与子相偕,携手陪伴,一日算一日得过且过,一方珍惜现在拥有,一方暗自估算著情到淡时处,终有尽头那一天,如同变相诅咒著两人的感情不长,就等著好聚好散。
或者应该这麽说,他确实在彼此之间划了一条线,享受感情的同时也等著对方触线,一旦韩尚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碰了,他便可藉故挥手走人,不问原因,不需解释,也不用磨合。
彼此不适合,只是缘分尽。
这就可以成为理由。
如旅途会买个纪念品以作留念,他只是想要个异乡豔遇,嚐嚐恋爱滋味的这个纪念品而已,分手之後,来至不同国度的两人该干啥的干啥,韩尚昱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他这旅人拿了唯一的纪念品後,接著展开下一个旅程,等著有朝一日回家的时机到来。
无须负责任和愧疚,也不必背负对方的人生,就此分道扬镳。
然而,未等到那一天,季之书看到了自己当初最为担忧的事。
那次自动派遣的突发离开,看见风尘仆仆而来的韩尚昱流露出的憔悴y郁,沉睡时的脆弱倦容,向来行事嚣张气焰的男人,这样不安的神情他没有见过。
季之书感到陌生又迷惘,然後才幡然惊觉──在音讯全无之下,那段分别的时间,那人兴许以为自己离开回家了。
虽然那次的离别是场乌龙,但如果他是真的离开这个异邦,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呢?
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如自己当初预期的薄情,而是认真的,季之书惊慌了。
一想到将来自己回到原属世界,撤离足迹,斩断情缘,朝夕相处的两人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如今回首却不见熟悉的身影,情已陷得深无法抽身,想到韩尚昱会失了往常风仪癫狂地疯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每希望却次次落空,满心期望一点点消磨直至黯然无色,心死火灭,往後岁月桎梏於一片死寂的绝望中。
被抛下留在原地的人,有太多回忆勾起过往相处点滴,携手走过的路,待过的地方,旧地重游,景物依在,可人事已非,最後独自一人留在两人打造出来名为曾经的梦境,痴痴地等著永不归回的人。
这份奢望的苦苦等待,该由多少时间来淡化愁肠寸断的思念?
季之书陷入恐慌,他不敢想像,也深深後悔。他从一开始便该坚决拒绝,在两人情分还浅时便扼杀住,不该让他把心丢在自己身上,不该让自己太过介入对方的人生。
心底万般愧疚和心疼,所以情不自禁脱口说出对不起那三字。
可这不过是自私之人的自我救赎,从他怀有那种心态接受了那块玉时,早已践踏了对方的感情,等人沦陷之後再来说声「抱歉,我g本没打算要负担你的感情」,不只是扇了韩尚昱一个耳光,还是重重地羞辱了心高气傲的他。
季之书坐在小巷口,听著两旁茶馆和酒楼传来喧囔的谈笑声,周遭越是热闹,越是感到孤寂,忍不住伸手m了m藏在布杉底下的玉佩。
明明是心疼著对方,到头来却是伤了他。
如果那晚没有说出那句话,没有被他看穿自己卑劣的心思,那麽,在懊悔和继续享受之间挣扎,他依然会抱著游戏人间的态度和韩尚昱交往,再冀求一些时间温存,再贪求一点点欢愉,等最原始的欲望满足了,趁著彼此情未深决然离去──在那人用著真心对待时,而自己回以一半的虚假。
他所谓的愧疚,真的既廉价又可笑。
那晚的自己,究竟是摆出何种恶心模样的嘴脸来说出对不起的?
「季王八啊季王八,难怪小三常喊你王八,欺骗他一次还不够,你果真是自私自利、贪婪索取的烂人。」
季之书苦笑地咒骂著自己,收回看著街上的目光,有些呆愣地望著搁在大腿上的双手,掌心朝上,一手摊开一手握起,十指僵硬地顿了一下,换手再次摊开又握拳,反覆几次,就是没有办法把双掌通通握紧。
手心上那无形的情感,他只能单选一方。
「妈的,还号称什麽风流多情,你就继续当你的花心大少,彼此玩玩就好,没事突然对我认真干嘛……」
作家的话:
夫君掉坑了,而痞子还在坑外閒晃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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