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这种街头巷里的烟火气远比j致奢华的楼市广告更令人憧憬着迷。
许久不见,衍波的父母依旧淳朴憨厚。他们不会花哨的言辞,见面一番唏嘘,又把手里大袋小袋的东西送到休息室。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吃的。自家裹的粽子,刚采的枇杷跟甜瓜……还给你买了点洋参,你含着吊吊j神。”
“我、我吃不了这么多……”
衍波爸爸三两下把东西归置到墙角,说:“没事,放着慢慢吃。”
今天正好双休日,病人家属特别多,休息室坐满了人。他们挤在角落里说了会儿话,衍波妈妈看罗浅浅的憔悴样,非说要留下来跟她换换班,罗浅浅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末了罗浅浅送他们出门,到楼道里四下无人,衍波妈妈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她手里。
“衍波把借钱的事都跟我们说了。这孩子,听说你爸出事,她一宿没睡着,估m着你要用钱,赶早班车回来跟我们坦白了。”她说着,狠狠剜了一眼衍波,那眼神,是既生气又心疼。衍波妈妈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c劳惯了,比一般人显老,两鬓头发都白了。衍波默默偎上去,拉了拉她衣角,难得的小儿女姿态,令她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儿女就是讨债鬼。她做得再错,我们还能撇了她不管?她当初就不该管你借钱,这么大笔数目,衍波这情欠的……”
看她拭泪,罗浅浅手足无措,只好喃喃地说:“阿姨,没事,真的,我们是朋友……再说、再说她当时不是怕你们难过吗?”
衍波爸爸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拉过老婆:“你别在这儿添乱,孩子做错了事,你回家慢慢说。”又转过来郑重其事地谢了罗浅浅。
他们走了,衍波却留了下来。大约是经的事多了,她整个人比从前沉稳得多。罗浅浅诧异她有勇气跟父母坦白,她很感慨:“其实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就像块大石头,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既欠你的,又欠我爸妈的。这下说开了也好。”
“你爸妈真开明……”
“开明?你是没看到我身上的藤条印!不过我爸撒过气也就好了,他今早还对我说,以后有事不要藏着掖着,一家人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罗浅浅听得怅然良久。
如果她能早点放下心结好好跟她爸沟通,如果她没有鸵鸟心态一味逃避,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世间很多事,都没有如果。
周泽伟在icu躺了五天之后,最终还是停止了呼
☆、第 43 章
罗浅浅将周泽伟的遗体运回了老屋,按这边的习俗停灵。
好在还有没搬走的老邻居帮忙,通知了一些老亲,周泽伟生前工作的化工厂也派了人,加上“辰枫”的员工罗浅浅的同学,居然也络绎来了不少人。
葬礼请了专业的殡葬公司c持,办得像模像样。佛事法事、超度念经,追悼会肃穆庄重。但是形式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到末了,死者仍免不了化为焚化炉里的一缕青烟。
等从墓地回来,罗浅浅已经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撑着将来吊唁的宾客一一送走。衍波跟汪诺不放心,说要请假再陪她几天,也被她婉拒了。
到最后,老屋里只剩下罗浅浅跟靳辰。为了给灵床腾地方,家具都归置过到了一块儿,现在静下心,屋子里更显得空空荡荡。靳辰看罗浅浅满脸疲色,忍不住劝她:“东西过阵子回来收拾也不迟。”
罗浅浅勉强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相册还是前天整理屋子时在周泽伟床底下的鞋箱里发现的。罗浅浅把相册取出来,放到饭桌上,摩挲半天,指给靳辰看。
“都是从前的老照片,我还以为这些东西他早扔了。”
靳辰接过,一页页翻开。
相册已经旧了,页面斑驳,连扉页都脱落了,里面的照片倒是都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了。其中有不少周泽伟跟严梦绮的合照,说不上拍得多好,但是两人那会儿都还年轻,眉宇间自有一种青春神采。尤其是罗浅浅降生后,小夫妻抱着毛毛头,看起来也颇温馨恩爱。
“你瞧,我爸妈当年,也是有过几年好时光的。”
靳辰的指端流连在罗浅浅的小脸上,哂然一笑:“你那时真丑!”
再往后翻,小婴儿渐渐长大,团在一起的小脸长开了,果然显出几分灵秀。罗浅浅小时候似乎挺活泼,好多相片对着镜头咧嘴直乐。相比较,周泽伟夫妻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淡,眉间y翳越来越重。到了罗浅浅七八岁模样,已经彻底看不到两人的合影。
靳辰怕罗浅浅触景生情,不动声色地合上影集,说:“你把这带回去吧,挑几张好的,我给你翻拍。”
罗浅浅摇摇头,眼神有些空茫,自言自语似的说:“翻出来,又能给谁看呢?”
这话说得寂寥,靳辰一时没有作答。只是隔着桌子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罗浅浅低下头趴在桌上,将额头抵在他手上。好半天,她都维持着这姿势,不言不动,然后,有湿热的y体在他手背上慢慢洇开。
这是周泽伟出事以来,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
回城的路上,罗浅浅已经恢复了平静,这种少言寡语的平静比放声大哭更令人担心。
靳辰一边开车,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建议:“叶枫在西山脚下买了幢别墅,要不我们去借了住几天?现在正是采杨梅的好时候。”
“杨梅虫多,有什么好吃的?”
“那干脆走远一点,去趟马尔代夫?你以前不是总爱学麦兜,说什么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
“我想另外租个房子。”
这话题转得毫无预兆,靳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罗浅浅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起的淡然:“后天我就正式毕业了。接下来我总得找工作,你不也说过么?我不能老赖着你。”
这话,靳辰还真说过。
就在《仙御》广告杀青的那晚,两人开了红酒庆祝,罗浅浅醺然薄醉倚在他怀里,缠着他要他承诺养她一辈子,当时靳辰回答她的话跟这句差不离,只是情境不同,语意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道理,靳辰明白,罗浅浅自然也明白。
她这样说,不过是想不伤颜面地拉开彼此距离。从获悉周泽伟死讯开始,靳辰不是没想到过会有这一刻,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快,这么不甘,这么痛!
“你这是,想分手?”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下乘。
这是什么时机?她是什么心情?他有什么权利质问?偏偏感情先于理智,拦也拦不住。
这句话,罗浅浅没有回答。
而他,竟然不敢再问。
沉溺了那么久的幸福,原来都只是欢愉的假象。他用全部生命疯狂爱着的,宛如夏日阳光下的泡沫,轻轻一碰就碎了。
那一晚,罗浅浅还是住在了工作室。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陈设。
床头挂着的,是靳辰指点她拍的航模海报。打开电脑,桌面上是两人相拥的合照。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可是世事变幻,她现在的心境怎能与往日相同?
键入靳辰的名字,铺天盖地的都是负面新闻。 继兄妹恋爱,气死老丈人,殴打记者,潜规则女星……狗仔无所不能,连上一代的恩怨都拖出来八卦。包括罗浅浅在内的、跟靳辰传过绯闻的女生被并列排在一起,因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大牌女星,舆论对她的关注多少被分散了。
如今罗浅浅好歹也算半个圈中人,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媒体对她格外宽容。纪洋派人来吊唁的时候曾经说过,公司正在想法对发布会的事情进行危机公关,祸水东引,算不算是公关方式的一部分?
罗浅浅心中微动,再去搜衡宇的新闻,却发现页打不开了,仔细一看原来是wifi络出了问题。
她还在这边折腾,门“咚咚”两下,靳辰的清冽声音响在门口:“这么晚还上什么?”
她顺手关了页去开门,看到地板上放着一杯牛n,靳辰已经转身离去。
罗浅浅喊了他一声,他脚下略停,淡淡地说:“把牛n喝了,早点睡觉。”
生硬的语气,却掩不住对她的关心。哪怕在冷战,也不会忘记她临睡前需要的那杯牛n。突然断掉的络,也是他动的手脚吧?可是外面的风风雨雨,她不能等他一个人来挡掉。
第二天,罗浅浅还没来得及去找纪洋,纪洋已经主动跟她联系。
电话是cash打来的,礼貌地致哀,问她现在在哪里,然后约她到公司见面。
罗浅浅到公司,一路上遇到好几个一起受训的新人,大家看她的目光各有不同:有冷漠、有同情,也有隐而不露的幸灾乐祸。在上楼的电梯里她遇到了郑玄裳,两人都有些意外,打过招呼便不知该说什么。
电梯里没别人,空气有些冷。
快到郑玄裳按的楼层的时候,她忽然很突兀地开口:“当初……我以为那样做了,你就不会进echo。”
罗浅浅有半秒钟错愕。
初听有点糊涂,转而想到传闻中郑玄裳跟纪洋的关系,她隐约有点明白了。当初郑玄裳刻意泄露她的样片不是为了压她一头,而是希望她把帐算到纪洋身上,从而拒绝跟echo合作。可是以经纪公司的规模,就算不签她罗浅浅,也有张浅浅李浅浅,她还能一一防得过来?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郑玄裳唇角微挑,露出抹自嘲的笑:“我曾经觉得纪洋对你有些不同。”
原来如此,这答案比刚刚那个更令人崩溃!
“我跟他……”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罗浅浅还在抓狂,电梯已经驻停。郑玄裳丢下句“抱歉”,快步走了出去。
有了这个小c曲,罗浅浅在会议室见到纪洋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别扭。
好在在场的还有不少人,除了cash,还有盛唐的公关经理。
纪洋跟cash还是比较客气的,盛唐的人跟罗浅浅没什么交情,说话就比较生硬,毕竟她在发布会上仓促离场给盛唐留下的烂摊子还是他们在收拾。而且周泽伟一死,她跟靳辰的绯闻直接被炒成了丑闻,连《仙御》的最新广告都不得不停播。
面对这重重指责,罗浅浅默不作声,全盘接受。只是在对方要求她在记者招待会上澄清跟靳辰的关系时她才出现反弹:“这是我的私生活,我不觉得有必要昭告天下。”
“但是你的私生活影响到了我们的游戏形象!”对方毫不容情地驳斥:“为了这次活动我们费了多少j力?从广告投拍到媒体公关,每个环节都j心编排耗资巨大,结果被你搞得一团乱!”
“在法律范围以内,我会付起我的责任。但是为了摘清自己而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恕我无法配合!”罗浅浅快速地翻着面前的记者问答预案,越看越窝火。
“罗小姐,你跟我们是有合约的。细则上明确写着,作为代言人你有义务积极维护我们的公司形象。”
“细则上有没有写着,我有义务配合你们对他人进行诽谤?”
眼看现场气氛剑拔弩张,cash咳了一声,□来打圆场。
“这只是应急预案,有不妥的地方我们再商量。浅浅,你也别怪谭茛说话直接,这些日子他的压力不输于你。广告新片停播,媒体穷追猛打,石总整天拉长着脸,连盛唐跟衡宇的合作都延后了。你想想,这些事情你在医院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来烦过你?别说你跟我们签的只是短约,就算是签了长约,多少艺人前途跟公司利益发生冲突,还不是说雪藏就被雪藏了?从这点来讲,我们不算苛待你吧?”
cash说话不疾不徐,很有说服力。没想到罗浅浅默然片刻,还是摇头:“因为我个人给大家造成困扰,我一直觉得很抱歉。我刚才就已说过,我愿意尽我所能去弥补,我不认同的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且媒体也不是傻瓜,我一个成年人,哭着喊着说自己是上当受骗不觉得可笑吗?说不定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从你自身着手,扭转大众对你的印象。”一直沉默坐在会议桌上首的纪洋忽然开口,“衡宇有意跟盛唐联手搞一个明星慈善活动,进藏区给盲童送温暖,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罗浅浅听了有些诧异,想了想说:“我倒是没所谓,就怕有的媒体要说这是作秀,还是于事无补。”
“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这次进藏可能时间很长,藏区条件恶劣,你确定你能接受?”
“要在那边呆多久?”
“先去十天,主要是送书送物资,回来后看媒体反应。如果有必要,会安排你去第二次,对外就说你舍不得那些孩子,决定利用暑假时间为他们补习。你的fans主要是宅男跟大学生,他们心思单纯很容易哄,这段时间内我会让工作人员拍了视频以志愿者名义发布,bbs跟帖吧里也会有人造势维持你的人气。时机一旦成熟,我们立即把停播的广告短片重新推出,运气好的话,不消一个月,这次事件的负面影响就能消除。”
“……”
说穿了还是作秀,只是跟第一个方案相比要温和一些,至少没有直接侵害到谁的利益。
“怎样,是不是还要回去考虑?”见罗浅浅没有及时答复,纪洋慢悠悠地追问了一声。
罗浅浅抬头,对上他笃定的眼眸,不由抿唇苦笑,反问:“难道我还有其它选择?”
进藏的事被靳辰知道,两个人不免又置了一场气。
靳辰担心罗浅浅身体吃不消,从周泽伟入院开始她就没睡过囫囵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白皙的肌肤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玉之色。可是他刚提出自己出面帮她解决合约问题,她便强烈反弹,说他又要走回老路,对她管头管脚。
一来二去,他也忍不住,说她看着x子绵软内里却极刚愎,凡事不肯与人商量。靳辰一句无心之语却戳了罗浅浅痛处,沉默良久之后她才木着脸点头:“你说得一点没错,要是我肯好好跟我爸沟通,或许他也不会死。”
到这份上靳辰便不肯再说下去,转身托了陆衍波过来劝,没想到罗浅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的话也听不进。
cash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天,衡宇跟盛唐联手举行的“拯救孤独的星球”公益活动已经热热闹闹在荧幕上造势。
罗浅浅晚上睡不着,打开电视,就看到盛唐的石定康穿得人五人六地接受采访。
这档节目罗浅浅不陌生——《名人面对面》,她之前还差点上去露脸。
主持人林岚依旧走知x路线,说话不紧不慢、绵里藏针。石定康则是西装革履,一副踌躇满志的络新贵做派。
罗浅浅打开电视时,林岚正问到作秀的问题,石定康歪着头来了段长篇大论:“经济学中“荷塘效应”的原理:假设第一天,池塘里有一片荷叶,一天后新长出两片,二天后新长出四片,三天后新长出八片,可能一直到第47天,我们也只看到池塘里依然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长有荷叶,大部分水面还是空的,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到第48天荷叶就掩盖了半个池塘,又过了仅仅一天,荷叶就掩盖了整个池塘……在目前中国的慈善大环境下,对于公益事业的关注,单纯靠一个人和一个企业是不够的,盛唐跟衡宇,愿意做河塘里面的第一片荷叶。”
如果不知道采访都有脚本,这两人你来我往也算有趣。而现在,她只觉得无聊。
从头到尾,唯一打动她的地方只有活动标题。说到底,每个人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偶尔相拥取暖,终究各自为伴。
开了电视觉得聒噪,关了电视觉得寂寞。
那种被镁光灯包围、被粉丝追捧的生活近在咫尺,现在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只因为,促使她不顾一切也想站到台前的理由,已经不存在。
尽管满心不赞成,到了罗浅浅临行前,靳辰还是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全身的装备,包括上衣、裤子、鞋子都防水,西藏的夏季几乎天天要下雨。还有防高原反应药物、防晕车药物、防皮肤皲裂的润肤膏以及各色零食,零零总总装了两个大箱子。
连叶枫都看不惯罗浅浅对靳辰的无情,找了机会来对她控诉:“你知不知道靳辰为你付出多少?为了不让你被媒体苛责,他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否则衡宇会搞危机公关难道我们不会?他那都是舍不得你!不但不为自己辟谣还反过来配合,见过傻的没见过他那么傻的!”见罗浅浅不为所动,他越说越气:“你知不知道他前几天还找我谈过,说有意把公司股份转给我,带你离开是非地。可是你倒好,把自己摘干净了把他留在泥坑里!”
罗浅浅平心静气让他说,到最后才点了点头:“上次聚会你说过,要是再过一个月,可能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我自己。事实证明你是对的,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我已经不认得我自己。”
一句话到底,将叶枫噎到肝颤。
看两个当事人反而客客气气,直到上飞机前也没什么重话。
怕机场有记者,靳辰没有送机。
罗浅浅两个大行李箱全都装到了出租车上。
上车前罗浅浅忽然对靳辰说:“再过两天是我爸爸头七,你要是有空的话,替我去看看他。”
靳辰深深看了她一眼。
叶枫在边上煞风景:“自己老爸头七你都不在,还说什么搞慈善。小心媒体抓住又是一个话柄。”
罗浅浅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是要把没来得及付出的孝心转化成爱心,弥补在盲童身上——你瞧,你想到的人家早就想到了,记者答问都套好了词。”
她说着上了车,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靳辰不声不响,在原地站了很久,连叶枫跟他说话他都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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