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阿嫂说:“皇帝当真要如此?”
阿嫂说:“皇帝当真另有打算?”
阿嫂说:“皇帝可知,这个人,做过什么?”
阿嫂把这支箭掷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什么都没说,亦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宇文睿懂得。
她懂得阿嫂在质问自己----
无忧,难道你忘了这支箭了吗?
无忧,难道你忘了杀兄之仇了吗?
无忧,难道你当真不知这个人曾经用同样的一支箭杀死了你的皇兄吗?
她是皇帝,是已经亲政的大周帝国最最尊贵的那个人。
纵然是亲手教养她长大的嫂母,在她的臣民面前,也得顾忌着她帝王的尊严。
宇文睿知道,阿嫂是在顾全自己的脸面,帝王的、任性的脸面;而阿嫂赔上的,则是一颗受伤的心。
景砚根本不等她回答,只抛下一句“皇帝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便好”,就转身走了。
那一刻,宇文睿觉得那婀娜的身影、那不盈一握的倩腰,竟是无比的孤寂与凄凉。
迎着月光,宇文睿看着掌中的箭矢,她忖度着阿嫂内心的所思所想。
阿嫂定然认为自己是存着私心的吧?
不错。是私心。
然而,这份私心在阿嫂眼中是怎样的?
是认为自己倾心于敏姐姐而不忍伤她性命吗?或者,阿嫂会认为,自己以不杀其为条件,让敏姐姐成为了在北郑的眼线,为己所用?
宇文睿倏的攥紧箭杆。
为兄报仇,这是再符合道义不过的事。
“道义”二字,是她从小便向往,如今也尊崇的字眼。
可是,长大之后的她,此时才明白:纠纠葛葛的人事,斑驳杂乱的人心,无论哪一样都比那纯然而近乎无色的“道义”复杂得多。
她才十五岁,她的心已经驳杂得令她自己都不敢坦然真实地面对了。
自从在山洞中,听了那个“皇兄变皇姐”的故事,宇文睿就好想拉着阿嫂问问她:“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被隐瞒了七年,且母后和阿嫂还打算一直对自己隐瞒下去。宇文睿才知道,自己哪里是什么大周的第二个女皇帝?在她之前,她的皇兄,不,皇姐,早已经实践过了。只不过,是以男子的身份。
长久的疑惑,就这样被揭开了谜底。
宇文睿初初确定皇兄是女子之身的狂喜,渐渐被更深一层的忧虑所代替:皇兄是女子,阿嫂就会喜欢自己这个女子了?难道因为自己也是女帝,阿嫂就会将对皇兄的一腔心思转到自己的身上?难道那些“曾经沧海难为水”“十年生死两茫茫”什么的,都是老学究们说着玩儿的?
宇文睿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申全可没她这份对月叹惋的风雅心思,他心里火烧火燎着呢!
这祖宗坐在殿脊上有一个多时辰了!
她是皇帝,这江山都是她的,她要坐哪儿,谁又敢真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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