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鸿影已经镇定下来,他还拿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嗯, 你说。”
“把十六件文物捐出去的想法,早些时候就有了。这十六件,是我斟酌又斟酌后定下来的,它们的价值和所代表的意义,太重了,至少我承担不起,我建出来的博物馆也承担不起,所以干脆转给国家文物局,以国家的名义来保护。”
曾鸿影放下筷子,感慨,“你忽然打电话给我,我就猜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跟我聊,没想到是这个事。修宁先生名册里的这三十一件器物,随便拿出一件来,已是甚为贵重,更别说十六件合起来算。
再有,你们余家两代人,为了寻回这三十一件宝贝,耗费的心力,更是没办法估量的。你把东西转出去,于国家、于历史于文化,都是好事,但我怕你会后悔。”
“老师,我不会后悔,或者说,我还会轻松一些。毕竟这十六件,随便磕碰一个边角,我都会成千古罪人,太吓人了。”
琥珀色的茶水顺着壶口,“笃笃”倒进青瓷杯里,余年手指握着茶杯,没有喝,接着道,
“我从小跟着外公,见识过很多事情。不说那些,就拿这两年,我自己所见所闻来说。《江山连雨图》,收藏这幅画的人姓洪,祖上也飞黄腾达过,但到现在这一代,经济已经非常拮据。洪先生就是五年不穿新衣,也想把这幅画传下去。
但洪先生的妻子认为他魔怔了,家里孩子要交择校费,为什么不赶紧卖了换钱?因为一次争吵,这幅画差点被洪先生的妻子一剪刀剪烂。这之后,洪先生卖了画,因为他发现自己没能力将这幅画传下去了。”
“山水纹鱼尾瓶,被一个老太太用来插塑料花,贡在山里的一尊泥塑菩萨像前。后来一个外国人去村子里摄影,不经意间拍到了这个瓶子。辗转波折,鱼尾瓶被国外一个藏家从照片里认了出来,最后,这个鱼尾瓶出现在了国外的拍卖会上。”
“《国书》竹简,徽城孙家的,子孙不肖,喜欢赌,欠了钱,干脆放火烧了家里的藏书楼做掩饰,趁机把竹简偷出来,低价卖给了外国的古董商人。”
听了这些,曾鸿影也叹息,“确实,要是这些文物能说话,估计身上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也能从这些事里看出来,未来莫测,你谨慎些、为这些文物考虑得长远些,是对的。”
端起茶杯,余年呷了一口清茶,侧脸线条在袅袅的热气里更显得精致。润了润喉咙,他继续道,
“对,还有《醉马游春图》,以前藏在岛国的一家私人博物馆,但后来私人博物馆经营不善,面临倒闭,里面的藏品全流进了拍卖市场。如果当时不是找我姐临时借了钱,把画买下,现在这幅画应该是在加国一个富商的手里。”
曾鸿影神情变得正经起来,“既然你提到了这一茬,年年,你想过办一座私人博物馆,那你想过类似的问题没有?”
“想过。”余年坦然道,“我现在二十二岁,尚且年轻,人命虽短,但也还有几十年可活,还有充足的时间一点点将博物馆导入正轨。我有很多钱,所以就算暂时经营不善,也没关系,我能支撑住博物馆的花销。我唯一担忧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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